昨夜的一場大雨絲毫沒有留下痕跡,早上太陽剛探出頭來,空氣就仿佛滾燙得能灼傷人的皮膚。
“今年這天熱得真早,才五月這天就熱得人毛尖火辣。”
土台胡同口,忙活了一陣的薑半抬手抹了把額頭大汗,一刻不敢耽擱地又趕緊拿起掃把門口再清掃一遍。
“老薑,你看掛這裡合不合適?”
“一會兒讓薑半來掛,你腰不好就彆瞎摻和了。”薑愛國直接拒絕。
“老子比你靈活多了,五公裡拉練你肯定都跑不贏我。”
“就算你是猴兒變的,這凳子您也不能上。”
王爺爺舉著塊紅褐色長條木板非要幫忙掛在門邊,而薑愛國極力阻止。
那是一塊寫著[老薑家糕點鋪]的牌子。
兩扇門敞開著,下半截是紅木上半截是透明玻璃。
走進鋪子大門,一間方方正正的屋子出現在眼前。
薑家人最終還是接受了王爺爺的提議,王家東廂房第二間屋子被改成了鋪麵。
屋子最麻煩的一道程序就是敲牆,屋裡其他地方乾乾淨淨的隻用刷一遍石灰粉就能用。
拖了幾個月才開業,是因為要先忙活薑向北稱之為工作室的地方。
五口烤窯加上工作坊裡需要的家具櫃子,薑愛國和平子爺爺沒日沒夜的忙活了兩個月才終於弄完。
這幾個月薑家人都全都累瘦了一圈。
不管是兩頭忙活裝修的長輩們,還是睜眼就是做麵包的薑向北和幫手薑向南和裴玄。
司文蘭和鄭奶奶在屋裡,仔仔細細擦乾淨昨夜剛送來的玻璃櫃台。
左中右各一個兩米長的玻璃櫃台,左右兩邊牆各一排到頂櫃子。
鄭奶奶抬頭看了眼天色,杵著腰輕輕錘了兩下。
“還是頭回見你們家開鋪子這麼著急的,哪家不是得先看日子再做準備。”
“向南和向北平時得上學,隻有周六才有空。”司文蘭無奈地笑了笑。
這家糕點鋪,沒有兩個孩子就根本開不起來。
家裡所有安排可不得跟著薑向北作息安排,平時上學哪來的空閒乾其他。
“那倒是。”鄭奶奶搖頭:“要我說太能乾也是辛苦,又沒個人能幫著向北分擔點。”
一個不大點的小姑娘,天天悶頭在廚房裡做麵包。
想想她家差不多同齡的小孫兒王軍,天天不是上樹下河就是看電視,連幫長輩們分擔點家務的意識都沒有。
司文蘭歎氣:“誰說不是呢!可我們就是有心也使不上勁兒。
這手藝用眼睛看和實際上手千差萬彆,取個奶皮笨手笨腳得連自己都嫌棄。
“這麼長期下去也不是個事兒。
休息了一陣,鄭奶奶又拿出乾帕子擦乾玻璃櫃上的水漬。
“向南昨天也提了這事兒,要是體力活那還好找人,可要是會做麵包的上哪找去……就是想要個有點基礎的都困難。
而且還有一點司文蘭也得防著……偷學手藝。
要想滿足以上幾點更是難上加難。
招牌掛到大門右邊,頂端再掛上塊紅綢子,薑半看著這塊略顯簡陋的牌子,自豪感油然而生。
雖然有些倉促,但這間糕點鋪是自家的,他正式升任為總經理。
當然……職位是薑半給自己定的,糕點鋪子員工眼下隻有女兒和兒子兩人。
員工甲薑向北正和員工乙薑向南正推著板車來到商鋪門口,熱心群眾裴玄負責拉車。
薑向北:“咱們家這個招牌是誰選的款式?怎麼和光輝服裝廠的廠牌一模一樣。
紅底黑字,怎麼看都感覺透著股子莊嚴肅穆的感覺。
“爸的主意薑向南笑,轉身衝鋪子裡忙活的大家吼了一嗓子:“麵包送來了。
大人們紛紛湧出來端籃子。
“向南,向北。
馬路邊,一輛黑色摩托車轟鳴而來,騎車的人捏下刹車,準確將摩托車停到了薑向北身邊。
這個年代還沒有什麼交通規則管製,薑向北一回頭就看見頭發被風吹得根根立起的張路。
亮黃色襯衣配灰色燈芯絨喇叭褲,皮帶上比拳頭都大的扣子特彆眨眼。
典型的媽見打類型。
上半身夏天,下半身還在過冬天。
“哥。
薑向北剛喊人,後座走下來的王釗又再次刷新了潮流新高度。
格子喇叭褲長得遮蓋住了大半黑色皮涼鞋,隨著王釗抬腿下車的動作,還因踩到褲腳被絆得趔趄了幾步
。
好不容易站穩,第一件事就是取下掛在領口的墨鏡戴上。
“妹,瞧哥今天這身打扮像不像港市明星?
“哥,你褲子拉鏈沒拉。薑向北抿嘴,跟著轉身幫忙把籃子都搬進店裡去。
第一天開業,麵包種類隻準備了五種,倒是保質期長的一些耐放糕點準備得多些。
“叔,生意興隆。
“薑半叔叔,祝您生意興隆,日進鬥金。
張路和王釗穿著是時髦了些,可行事還是相當有規矩,進門先說吉利話,而後送上紅包。
紅包就是個彩頭,薑半當然樂嗬嗬地收了。
儀式走完,張路幾步就竄到薑向北身後:“向北,今晚我和王釗請你們吃飯,你想吃什麼?
“哥,你發財了?
“你前回幫哥那麼大個忙,這幾個月靠你大賺一筆,請吃飯都是小事。
先按兵不動靜悄悄等了兩個月,等交貨時間一到,張路準時送上五萬斤可可粉。
對方找專家驗貨,結果發現不論抽檢還是全檢都全部合格,根本找不出一點能挑刺的地方。
糕點廠果然如他所料根本拿不出那麼多錢來付尾款,當即就提出要麼分期付款要麼耍賴隻賠償兩萬元違約金。
就連對方可能是因為廠子運轉有問題才鋌而走險坑人也是薑向北提醒。
為此,張路找人調查之後布了個局中局。
五萬斤可可粉其實都是借來暫時一用,其中四萬多斤本應該運往鄰國,就是中途到國內來溜了一圈。
張路從容不迫地報案,在公安局裡跟對方扯了幾天皮。
最終,以看似張路吃大虧的結果完成協商。
糕點廠賠償五萬元違約金,兩萬為現金,剩下的三萬元用麵粉跟大米替代。
錢物一到手,張路轉過身來才把批發部葉副經理舉報到了公安局。
人一進公安局,姓葉的就立刻交代了和糕點廠某某主任合謀坑騙張路的事實。
不過姓葉的不承認這件事是受誰指使,隻咬死是為了騙錢。
張路回軍區大院大鬨一場,鬨得整個家屬院人儘皆知,究竟是不是張姑姑指使的已經不要緊了。
因為張路說是姑姑指使,那鄰居們聽到就
是她指使。
張老爺子大發雷霆當即就把張姑姑一家轟出家屬院不準他們再住在娘家。
張路既白得幾萬塊賠償又趕走了最討厭的一家子。
這幾天高興得都找不著北買了輛摩托車之後趕忙來感謝最大的恩人薑向北。
“吃完飯哥還有大禮要送你!”張路神秘兮兮地眨眼挑眉。
薑向北笑著點了下頭:“這可比你辛辛苦苦搞批發來錢快。”
“誰說不是呢。”
另一邊王釗在店鋪裡轉悠了半天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好半晌突然感慨了句:“寬敞是挺寬敞就是光線不怎麼好。”
“你戴著兩塊黑漆漆的眼鏡能瞧得清楚就奇怪了!”
王爺爺冷颼颼地瞥著王釗那條拖地的喇叭褲今天要不是個好日子手肯定已經招呼上了。
“我說怎麼這麼黑呢!”
取下墨鏡整個世界瞬間亮了起來。
兩個打扮在長輩眼裡就是混子的人忐忑不安地在鋪子裡打圈圈好像往哪站都不對。
等薑向北提出要回家拉第二車的時候趕忙跟著一起溜了。
“妹薑爺爺以前是不是專門練過用眼神打人。”
一離開鋪子王釗覺得整個世界都明亮了起來高高興興搶過板車把手幫忙。
至於來時的兩位幫手已經被摩托車吸引全部視線估計連薑向北回家都沒發現。
穿過兩條街道走進三水胡同。
一直到車子停靠在院子門口
“妹給!”
這就是張路所謂的大禮厚厚一疊帶著體溫的大團結。
“刨除給洋鬼子的辛苦費還有運費全給你。”
張路一直把供貨商的聯絡員稱呼為洋鬼子五萬斤可可粉能來國內跑這麼一圈肯定得多虧他幫忙。
加上各種海關費用以及運費全部賠償就剩下三千元全在這個厚厚的信封裡了。
“就說了幾句話竟然能賺這麼多。”
“都是你應得的這錢你藏好彆讓叔叔嬸子知道要不全都得給你沒收!”
“我正琢磨多添置點盆子碗什麼的你這錢來得恰到
好處。”
薑向北樂嗬嗬地收了不過轉身就把錢塞到櫥櫃裡全程表情都沒有半點過分的表現。
普通人六七年才能攢下來的錢在她眼裡和十元並沒有多少區彆。
“妹你知道三千塊一般人要賺多久嗎?”
“知道!”
“咳咳……”王釗忽然用力咳了兩聲。
兩人立刻收聲同抬起頭往廚房門口門外看去。
兩道視線相碰蔣麗眼底的震驚仿佛快要溢出眼眶
賀山衝薑向北笑笑算是打了個招呼。
自從賀家四口搬到院裡隻有賀銘仁見著其他鄰居會打聲招呼賀山永遠以微笑替代。
至於蔣麗和賀蘭那完全就沒跟其他人說過話。
薑向北能感覺出賀蘭對自己帶著明顯的怨氣卻不知那股子怨氣從何而來。
半分鐘後王釗突然三步並兩步的竄進廚房激動無聲搖手:“快出來看快出來看。”
激動之下又連踩褲腳十幾腳卻故意壓低了聲音不敢放聲大叫。
就在他啞巴式叫喊完之後院裡也跟著響起蔣麗壓低聲音的怒吼。
“還不快收拾好滾出來。”
聲音雖小怒氣卻非常明顯。
“怎麼啦?”張路好奇詢問。
王釗看了眼薑向北接著一臉幸災樂禍:“簡衛軍跟賀蘭在屋裡被抓現行啦!”
顧忌著有個小姑娘在現場王釗說得已經算是委婉其實開門那一瞬間他瞧見兩人可是白花花的沒穿衣服。
張路跟著激動兩根手指剛放到嘴邊又覺得吹口哨不妥又改成了眨眼。
“去看看!”
“應該不是賀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