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奴前來侍奉大小姐。”
風雪吹撲在他眉眼之上。
戚師師回過神:“外頭風急,你先進來喝藥。”而後又自榻上起身,同茯香吩咐道:“灶房裡有煎好的藥,先去端過來。”
茯香低著頭:“是。”
丫鬟轉身離去,偌大的寢閣,隻剩下她與薑朔二人。
她方欲出聲,遂聽見寢閣之外,隨風傳來的議論聲息:
“你們從前院過來,可否有聽說?裴世子平日裡休憩的那間屋子,房頂不知怎麼被揭了。裴世子剛喝了藥,一走進去,淋了好一身的雨呢!當時我在旁邊看著,世子爺從頭到腳全都濕透了。”
“是呀,那雨水裡還摻了不少冰碴子。不過你說這好端端的,房頂怎會被揭掉?”
“不知曉,興許是被風吹的……”
房頂……被風揭了?
戚師師麵帶疑惑,目光越過薑朔,忐忑地望向窗外。
而薑朔則直立身形,低著頭,乖巧地站在房門邊。
他身體虛弱,麵色蒼白,看上去人畜無害。
茯香端著湯藥進來。
她儼然聽聞了前院的事,邁進門時,她先看了屋內的薑朔一眼,而後才同戚師師回稟道:
“回大姑娘,世子的屋頂被風吹掀,老爺已派人為裴世子收拾出了另一間屋子,大姑娘放心。”
“今日雨勢並不大,怎會將屋頂掀翻?”
“奴婢……也不知,興許是常年失修罷。”
一主一仆討論著。
少年捧著發燙的藥碗,在戚師師時不時瞟來的目光下,一口一口將苦澀的湯藥吞咽入喉。
這般苦澀的湯藥,他的眉頭竟不帶動一下。
戚師師望向他,目光之中,帶了幾分悲憫。
夜光輕掩,與桌邊的銀釭一道,將屋內的佛像襯得發白。
待薑朔喝罷了藥,今日天色已不早。
此時此刻,她也不便出去見裴世子。略一思量後,她讓茯香先將藥碗端下去,決意明日起早些、再去見裴郎。
她身子不好,又極難入睡,聽不得一丁點奇怪的聲響。
薑朔便如往常一樣,守在寢閣之外十步的牆角處,陪著她入眠。
雨聲伶仃,即在戚師師入睡之際,床邊窗紗上,倏爾落下一道人影。
“師師。”
有人輕聲細語地喚她,
“是我,師師。”
她微驚,自床上起身:“世子?”
“這般晚了,世子您怎在此處?”
屋內尚未開窗,雨絲與夜色籠著,那一道身形湊近了些。
他言語有幾分躑躅。
“師師,我那間屋子漏雨,不知可否……到師師屋裡來?”
二人雖自幼定下婚約,但平日相處一向本分。戚師師乖巧,從不敢行逾越之舉,裴世子不拘小節,但也顧念著她而不敢造次。這般曖昧的言語,令少女攥了攥身前的薄被。
這樣曖昧的話,戚師師卻不是第一次聽。
私下裡,裴俞章有時也會逗弄她,將她逗得麵紅耳赤。
她半晌未言語,窗外那邊又響起一句:“師師?”
親昵的語調輕揚,接著便是淅淅瀝瀝的滴水之聲。
少女挽了挽鬢發,小聲:“世子爺,這怕是不妥。”
“況且,阿爹也已為世子您收拾出另一間新房。 ”
“可是師師,我住不慣。”
水霧煙煴著他的聲音:
“師師,你知曉的,我一換新屋子便住不慣。夜雨招颭,現下我又受不得寒,一時回不了裴府。更為要緊的,我還想見你。”
“好師師,”
“我好想見你。”
他的聲息忽爾柔軟下來。
微啞的一聲,甚至帶了幾分懇求,一下令戚師師心軟。
她望向帳外天色。
天河傾瀉,萬絲飄搖,如注的夜雨自天際倒灌而下,將庭院傾倒得冰冷刺骨。
裴俞章就這般撐傘立在寢閣之外,時不時有銀光閃過,帶著雷點之聲,將他本就虛弱的側臉照得一片透白。
戚師師猶豫了少時。
裴世子身子金貴,又大病初愈,正是虛弱至極。
她實在不忍,讓對方孑然一人站在這風雨飄搖的院中。
戚師師走下床。
窗牖之外,那人雙眸熾熱,迎著清亮的雨絲,眼底似有迷離的光澤。
就在她方為裴俞章開門之時,突然間,一隻手橫在眼前。
明白劈下一道閃電,登時將夜空照得透亮,戚師師眸光顫了顫,看清楚身前之人。
薑朔一身黑衣,不知何時立在她身前。
夜光映襯著,少年皮膚極白,那一雙鳳眸卻是她鮮少見過的清冽。
他眸光疏冷,淡若琉璃,眼神未望向她,而是緊盯著屋簷下、距離她不遠之處的裴俞章。
“裴世子,請自重。”
被人憑空截去了路,裴俞章也一愣。
旋即,男人眯起眸,語氣輕蔑:“我當是何人,居然是你。一個卑賤的奴才,什麼時候竟還能管起主子的事兒來了?”
薑朔氣息不改,目光定定然落在裴俞章身上,隻用身子又將戚師師朝身後護了護,
“是,奴才隻是大小姐的侍從,故而更要護好大小姐。我家大小姐雖與世子定下婚約,但還尚未過門。煩請世子不要辱沒了我家小姐清譽。”
他聲音平穩,不卑不亢。
裴俞章也應道:“辱沒清譽?師師嫁給我是遲早的事。待這一場冬雪落儘,翻了年關,本世子便要迎娶她過門。到那時,師師便是我裴俞章的妻子,是我裴府的大夫人。”
說到“妻子”時,裴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