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裴世子!
“裴俞章——”
她著急開口,身子一打挺,入目的卻是微微搖晃的床帳,還有那一方素雅的紫檀拔步床。
床榻前,零零散散守了幾名女使。床邊桌幾上擺放著湯藥,正冒著悠悠熱氣。
見她醒來,佩娘長舒一口氣。
謝天謝地,大姑娘終於醒來了。
屏風之外,似有人朝床榻邊探了探。
昨日黃昏,裴世子死訊傳來,大姑娘暈倒在寢閣裡。如今過了一日一夜,就連昨晚的那一場大雨,此刻也已放了晴。
房簷上有殘雨,水珠顆顆滴下來,大小姐自床榻上坐起身。
她捂著胸口,左右張望了一番,歪頭問道:
“裴世子呢?”
開口時,她的聲音有幾分虛弱。
床榻邊,幾個丫頭你看我、我看你,皆不敢吭聲。
今天早上,裴老夫人聽聞噩耗,也在裴府裡暈了過去。
眼下裴府上下亂成了一鍋粥,正是淒愴悲涼。
良久,終於有下人敢上前,她看著床榻上麵色浮白的少女,低低一聲道:
“大小姐,您節哀。”
薑朔站在五步之外的屏風後,聽見哭聲,將臉偏至另一側。
偌大的屏風上,數朵桃花開得正好,錦簇的花團映襯著寢閣內的昏色,整個瑤雪閣籠罩在一片哀痛之中。
不知不覺,宣德二十五年的第一場大雪,就這般落了下來。
今年冬天的雪比往年來得都要早,也都要急。
清霜簌簌而下,裴府的阿福登門,前來拜謁瑤雪閣。
幾日過去,戚師師的嗓子已哭啞了。
被女使扶著走下殿,她的兩眼紅通通的,腫得像核桃。
阿福捧著世子遺物,“撲通”一聲跪倒在她麵前。
“大姑娘!”
阿福的聲音亦有些啞,滿目哀痛,“大姑娘,這是奴才派人自山崖上搜尋的東西,想來應是姑娘您的,奴才便登門造訪,物歸原主。”
言罷,他捧上來一枚精致的香囊。
戚師師一眼認出那物。
淺紫色的香囊,其上正繡著一雙浴水鴛鴦。她失魂落魄地取過那枚香囊,指節愈發泛白。
睹物思人,戚師師眼眶一下便紅了。
她強忍著淚,坐直了身子。
與香囊一同捧上前的,還有她曾寄出的十二封書信。
薄薄的日影穿過屏窗,落在少女凝白的骨節上,戚師師雙手顫抖著,將信件一封封拆開。
往事曆曆在目,字跡如初。
“啪嗒”一聲,她再也忍不住淚,溫熱滾燙的淚珠氤氳開紙上墨跡,將舊事糊作一團。
這些天,她心中思念難捱,統共寄出書信十二封。除卻對方已回複的五封信件,還有剩下七封信,裴俞章還未來得及拆開。
薑朔身形筆挺,對左右道:“都先退下。”
阿福抹了把淚:“是。”
吱呀一道推門聲,周遭驀然沒了聲息。
空餘她極小聲的啜泣,伴隨著因哭泣而逐漸發重的呼吸聲,回蕩在暖霧醺醺的寢閣中。
戚師師哭得兩眼發黑。
不知過了多久,模糊的視線裡忽然多出一道身影,戚師師一怔,這才發覺立在自己身側的少年。
旁人都退散,隻有他未曾離去,靜默地守在一側,似乎想上前安慰,卻又不敢言語。
她纖長的鴉睫上掛著濕潤的霧氣,紅著眼睛抬頭,與少年對視。
薑朔立在屏風之下,半張臉被陰影籠罩著,麵上的神色叫人看不真切。
戚師師也無暇顧及他的神色,吸了吸鼻子,輕聲喚了句:“朔奴。”
“嗯。”
“這些信他都未來得及拆。”
少女手指緊攥著信紙,眼淚又落下來。
“這些信他甚至都未來得及看。”
他未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