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風沉沉,薰籠裡的香炭不知何時被添滿了,熏得人周遭一片熱意。她顫抖著右手將床帳抬起,隻見朔奴跪在那裡,低著頭,乖巧得人畜無害。
偌大的寢閣之內,沒有裴世子,沒有佩娘,亦沒有茯香。
眼前隻剩下他們二人,還有周遭洶湧的、帶著幾分曖昧的霧氣。
她下意識看了眼被單,褥子上果真落了紅。
微深的鮮紅,如一朵豔麗而刺目的花,看得戚師師一陣暈厥,羞憤欲死。
如若她未記錯,昨天夜裡,是她先開始做的那些混賬事。
是她最先開始,纏著朔奴喝酒,而後又勾住對方的下巴,聲聲喚他俞章。
少年紅著臉,倉皇失措地躲避她的視線。逃避不成,終於乖順地迎合。
朔奴匍匐在她的衣裙邊,身後是一襲素簾,素簾之外,層層飛雪。
與其說,身前的朔奴是迎合;倒不若說,那是一種服從。
戚師師回過神思,緊咬著下唇,重新開始審視眼前這個與自己有過魚水之歡的少年。
也就是此刻,她才驚覺——
與其說他是少年,不若說,此刻的朔奴,更像是一個脫離了青稚、將要走向成熟的男人。
一時之間,戚師師的右眼皮突突跳了跳,心中直道不妙。
日頭愈升高了些。
院內風雪已停,微風裹挾著日影映照入明窗,落在薑朔白皙俊朗的麵容上。
她忽然想起來,荔枝曾有一次不甚聽話,無端撓了朔奴一下。自己替他處理傷口時,曾隨口說心疼他是還個孩子。
那時候,朔奴神色微頓,半晌竟開口言道:
“大小姐,奴不小了。奴今年已十七,比您還要年長一歲。”
少年聲音不輕不重,說著話時,語氣卻頗有些一本正經。
戚師師笑了笑,聽者無心,也未曾留意。
而眼下,這個年長她一歲的少年、與她有過歡.愛的少年正端正跪在拔步床邊。他低垂著雙目,暖熏熏的濃霧拂過,薑朔眉間神色稍有鬆動,卻又被這一襲暖風吹拂平整。
昨夜她將他的發帶扯下,不知丟到了何處。
如今朔奴的頭發正於身後披垂著,鬢角微亂,襯得他濃睫愈黑,一張臉也愈發精致美豔。
戚師師深吸一口氣,站起身。
明亮刺目的日影打在她麵上,晃得她一陣目眩,幾欲跌倒。
薑朔蹙眉,不由分說地上前,下意識地伸手去扶。
“當心。”
眼前探來一雙滿帶著關懷的手。
戚師師心中卻是一駭,一股莫名的躲避與懼怕感湧上心頭,竟讓她在短短一瞬間,飛快繞開對方,扶住了身側的扶手。
素帳搖晃,清風拂得玉簾琳琅作響。
她前傾著身,腳下尚還有些不穩。頭腦仍有發暈,眼前籠罩上一片淡淡的翳影。
未料到她會躲避,那雙手於空中頓了頓,須臾之後,少年神色恢複如常。
他低下頭:“奴才僭越。”
耳畔忽然響起“唰”地一道拔刀聲。
薑朔抬眸,看著自他腰間拔出匕首的戚師師,微驚:“大小姐,您——”
那可是一把極鋒利的匕首,刀口極快,落匕立馬見血。
薑朔一直陪侍她左右,為保護大小姐的安危,他的腰間自然也少不了刀劍之器。而如今,薑朔竟親眼看著,對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自他腰間拔出那把短匕,徑直朝自己手腕割去!
恰恰此時,“吱呀”一道推門聲,當茯香端著飯菜走進來之刻,正好看見眼前這一幕——
大姑娘單衣素白,滿麵淒愴,手中舉著不知從何處得來的匕首。茯香一聲驚呼,薑朔已緊張地攥住戚師師的手腕,刀尖錚錚,折射過一道刺目的寒光。
雖如此,刀尖仍是快了一步。
鋒利的尖刃刺破肌膚,滲出細細密密的血珠子,漣漣而下。
她乃金枝玉葉的戚家大小姐,何曾受過此等傷痛?戚師師眉頭緊皺,一瞬間,疼痛的顫栗感與畏血的暈眩之感交織著,洶湧上腦海。
她疼。
又疼,又怕,又悔。
殷紅的鮮血,將床單上昨夜的落紅遮蓋住,又暈染成一片。瀲灩的晴光融化了昨夜的雪色,前一夜的痕跡終於被儘數遮掩。
薑朔顯然也看出了她的意圖。
對方的手指收了收,將她的手腕攥得愈發緊。濃睫之下,戚師師根本看不清他眼底情緒。
倒是一側的茯香,徹底嚇傻了。
她呆愣愣看著,薑朔緊張地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