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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雪下了一整夜,直至翌日清晨,仍未有放晴之勢。
果不其然,第二日一早,薑朔便不見了蹤影。
戚師師坐在妝鏡前,任由佩娘為自己梳妝。
倒是一側的茯香急壞了,平日裡她就喜歡逗弄朔奴,覺得這少年生得秀氣,又悶聲悶語的,十分好欺負。
今日朔奴不見蹤跡,倒是將茯香急得團團轉,小丫頭領了幾名侍人,忙去府中各處尋找。
看她們忙得團團轉,戚師師穩坐在妝鏡前,抿著薄唇,一言不發。
她眸光緩淡,望向鏡中一身素白孝衣的自己。
純潔無瑕的衣衫,麵上不施粉黛。一雙素淨的瞳眸裡,隱約帶了幾分疲憊與倦意。也就在此時,佩娘推門端來早膳,見少女此番模樣,不禁關懷道:
“大姑娘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一身喪衣,唯有脖頸上金鎖未曾卸下,那平安鎖自她嬰孩時便佩戴,從未離身,此刻正分外紮眼。
戚師師伸出手,用衣裳稍稍遮擋住金鎖。
望入佩娘那雙滿是關懷的眼,她搖頭。
而後又聲音緩緩:“幫我取一份筆墨。”
她要給自己的表哥,崔子臣修一封書信。
母親去得早,但崔家與戚家畢竟也是姻親,時常有些往來。如今她修書,便是要為朔奴找一份後路。
朔奴跟了她這般久,雖說性子有些孤僻,可辦事卻是沉穩可靠。戚師師心想,也該給他找個合適的東家,好全了這主仆一場的恩情。
筆尖蘸了濃墨,落下一行娟秀的簪花小楷。
即便心有不舍,她也不能將朔奴再留在戚家。
他們二人發生了那樣的事,再將朔奴留於身邊,著實太過於危險。
戚師師屏退左右侍人,不到半盞茶的工夫,已將書信寫好。
抬起頭,窗外風雪不知何時間又下大了些。窗牖未掩緊,迎麵一道冷風吹刮得她喉間發癢。
少女麵色微白,攥著信紙輕咳了陣,微彎著身抿了口熱茶。
薰籠的香氣依舊燃著,湯婆子卻散了熱。一口熱茶入肺腑,咳嗽聲這才消停些。
飛簷碧瓦,過了少時,又覆上一片雪色。
天光黯淡了下來,不知不覺,一整日將要過去。
戚師師遙遙望去,忽然想起與朔奴相逢也是一個下雪天,隻是那日的雪未曾有今日這般急、這樣烈。她在侍女的陪同下撞入西市後街巷尾,撞入那一道清亮而倔強的眸光中。
少年身倒在血泊裡,目光殷切,沾了血的手緊緊攥住她的衣角。
那時候,他說。
他生來貧賤,可以將一條賤命交付於她。
他可以為了她,去死。
“轟隆”又一道電閃雷鳴,悶雷似鼓,戚師師攥著信箋的手一抖。
寢閣內一瞬間的明白如晝,她的眼前竟浮現一張臉。
朔奴那張,與裴俞章竟有幾分相像的臉。
薄肩微顫,攥著書信的手指緊了緊,骨節之處,隱隱泛起一片青白。
猶豫良久。
終於,少女自小榻上站起身,走至燭火前。
她眼角掛著晶瑩,低下頭看了那火光片刻,抬手將書信放了上去。
原是寫滿了引薦的白紙墨字,此刻遇了火,隻聽“滋啦”一陣聲響。戚師師抿了抿唇,煙煴的光影籠在她發白的麵頰上,少時,案台前落了一片燃燼的粉灰。
她將灰燼拂淨,撐開傘,隻身走出瑤雪閣。
滿院夜影沉沉,映著雪色浮光,頃刻便落了她滿衫。
師師緊攥著傘柄,步履微快,朝一處而去。
今日茯香曾帶人找尋過他。
他們幾乎將整座戚府翻了個遍,都未搜尋到朔奴的蹤跡。唯有戚師師知曉,朔奴自幼於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