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壓下聲:“到時候莫說我了,怕是連大姑娘都救不了你!”
“可我不需要你救我。”
薑朔懷抱著荔枝,抽了手。
至於大小姐……
他想起瑤雪閣裡,那一雙清澈溫柔的杏眸。
她靠在窗邊,坐在鏡前,倚在床邊側。
大小姐慈目婉婉,溫和地喚他,朔奴。
如若他死了,如若他真死了。
大小姐定會記得他一輩子罷。
想到這裡,薑朔唇角邊不禁蕩漾起甜蜜的笑。
真好。
見他這般,茯香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右眼皮突突直跳,望著那人恨恨道:
“好,你不需要我救,你甘願為了大姑娘死。可我告訴你,今早我路過清風堂時,恰好見到王夫人來府中拜謁。老爺和夫人已為大姑娘相看了一門婚事,對方正是禮部尚書家的王二公子!”
她字正腔圓,如同晴天一聲霹靂。少年抱著荔枝的手果真一滯,麵上終於有了些波瀾。
對此,茯香終於滿意。她聲音愈疾利,想要將他最後一絲念頭斬斷。
“你喜歡大姑娘,可大姑娘卻不是你能夠高攀得起的。我告訴你薑朔,即便沒了裴世子,還有王公子李公子趙公子。大姑娘千金之軀,小姐生來便是要配公子的,而你——戚府的奴才,就隻能配戚府的丫鬟!”
“哎,薑朔?薑朔——你要去哪兒?!”
她看著少年突然邁起步子,他麵色微白,拐過院牆朝外跑去。
瞧那方向,竟是——
老爺的清風堂!
現下王家人正在清風堂,與老爺夫人商議小姐的婚事,不僅如此,那王家二公子亦上門造訪。
王二公子雖不是嫡長子,可王家也是京中赫赫有名的高門大戶。王夫人的母族柳氏更是淮揚第一富商,家中腰纏萬貫,風頭無兩。
老爺與夫人極滿意這門親事,兩家人欲趕在年關之前,將此事商定下來。
薑朔這般冒失前去,怕是會惹出亂子。
院牆高砌,金烏投落翳影。茯香站在院牆之下,看著對方離去的背影,心急如焚。
“等等,你不許去清風堂——薑朔,你要造反嗎?!!”
……
瑤雪閣,軒窗微掩。
窗外薄霧冥冥,瞧這天色,仿若將要落雨。
戚師師坐在案台前,手捧著一本佛經,提筆抄誦著。
少女右手緊攥毛筆,不過少時,筆下邊遊走出一行行娟秀的簪花小楷。這些天,她總是沒來由地心慌。一顆心會驟然跳動,右眼皮也突突跳得厲害。
為此,她特意找了本佛經,一麵練字,一麵靜心。
金烏漸漸,躲入雲霧之中。
她未喚婢子,欲兀自起身點燈,便就在此時,庭院裡忽然落了幾道腳步聲,來者行色匆匆。
“大姑娘,大姑娘——”
是茯香。
她聲音急切,似乎還帶了幾分哭腔。
“大姑娘,不好了,出大事了!”
筆尖濃墨倏地一抖,落下一顆圓滾滾的黑珠。
少女緊蹙眉心,朝門口望去。
隻見茯香一身鵝黃色的襖,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不好了大姑娘,朔奴他……他犯事了。”
茯香道:“就在午後,他聽說王家人來了清風堂,要與老爺夫人商議您的婚事。之後不知怎的,他一下發了瘋,竟一個人跑到清風堂,將貴人們一番衝撞。王二公子被他氣了個半死,老爺……老爺也是大發雷霆……如今他被老爺命人拖到後院,受了好一頓刑罰……”
既上棍子,又上鞭子。
戚老爺與蕭氏勃然大怒,大有將朔奴亂棍打死之勢。
薑朔在戚府,一貫我行我素。
先前戚老爺不敢動他,是惦念著他要為裴俞章取血,如今裴郎故去,留他無用,父親與繼母更是不在乎這一個奴才的死活。
茯香哭得顫抖,攥住她衣角。
“大姑娘,大姑娘您千萬要救救朔奴。”
戚師師急忙自桌案邊起身。
“去取傘,我要去一趟清風堂。”
廊簷上滴落寒雨,陰風一縷接著一縷,直入心扉。她彎身咳嗽一陣,急急披了氅衣,與茯香一道匆匆出門。
陰雨連綿,順著傘麵,滴落至戚師師裙角。
她步履飛快,小跑聲與雨聲應和著,於心頭落滿了鼓點。
這麼些天,戚師師早已看出來,裴郎死後,有許多人對她的婚事暗藏心思。
裴家想要她為裴俞章守寡,蕭氏想將她早日嫁出戚家。
她將自己關在瑤雪閣,不願再示人,一是性情如此,不喜熱鬨而喜冷清,二是為了躲避這一樁樁找上門來的“婚事”。
那王二公子是何人?
家底殷實,但終究是個好色,好賭之徒。
府外廣有她克夫之名,故而在父親與繼母心中,她嫁給王二公子,也算是高攀。
思忖至此,戚師師咬了咬牙,愈發覺得不甘。
雨水淅瀝,她隱約聽見棍棒之聲。
敲得她兩腿發軟,腳下步子卻越飛快。
“住手!”
一聲怒喝。
金烏徹底西沉。
……
盛京多雨,尤其到了冬季,濕漉漉的雨水落下來,轉眼便成了鵝毛飛雪。
院子裡一片銀裝,昏暗的月色映著明白的雪色,將石階照得一片透亮。
戚師師站在屏風邊,謝過府醫。
“茯香,再去取些銀子。”
換了幾服止血與止痛藥,她又往府醫手裡塞了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