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師師用戒尺敲了敲桌角:“好好讀書。
極輕的一聲,帶了些許厲色。
薑朔果然不敢分心,忙不迭低下頭去。
這些天,她帶著薑朔讀了好些書。
對方背東西很快,也認真苦讀,這一點也叫戚師師心中踏實。
便就在二人同時翻至下一頁時,本就不甚安寧的庭院內,忽然響起一陣過噪聲。
戚師師手指微頓。
是戚情。
她的繼妹。
對方也與旁人一樣,來看她笑話了。
……
戚情來時,氣焰十分囂張。
她耀武揚威地踏過院門,不等佩娘攔,已來到書房之前。戚師師聽慣了這個繼妹的冷嘲熱諷,對此心中倒也無甚波瀾,倒是薑朔,聽見有人罵她,一下便坐不住了。
他放下手中書本,走出房門。
昨夜一場大雪,院內仍有積雪未融。清風白影,徘徊在他衣角周遭。看見他麵容時,戚情明顯一愣。
微風徐徐,拂過他白皙的麵容,少年衣肩落了一道光,杳然遺世,仿若仙人。
自從父親同意她與朔奴的婚事後,戚師師便教他如何打扮自己。
她教朔奴穿衣,教他如何搭配好看的發帶與玉佩,教他戴上華美好看的玉冠。薑朔不似裴俞章,他生得好看,更生得美豔,一身紫衣襯得他愈發豐神俊朗,舉世無雙。
雖愣了一瞬,戚情嘴上仍不願積德。她欲出聲,卻看見那奴人橫掃而來的眼刀。那目光淩厲,讓少女駭了一駭。
她在做什麼?
一個奴人的眼神,為何卻無端令她感到害怕。
陰鷙,陰冷,陰森。
四目相對的一瞬,戚情後背直冒冷汗。
她敗下陣,結結巴巴地離去。
睨著對方背影,薑朔緩了緩神色。略一思索,少年走上前。
“大小姐。
他喚,遲疑道,“您方才……可否看見二小姐腰間玉佩?
“並未。
怎麼了?
她方才光顧著與繼妹對峙,並未留意其他。
戚師師側首,卻見少年目光微變。然,僅是一瞬之間,薑朔掩去麵上異樣。
她道:“沒什麼。
奇怪。
戚師師隱約覺得,對方似有什麼在刻意瞞著她。
寒窗覆滿雪色,窗台下積滿了淺淺的水窪。微風一吹,水麵泛起一
層漣漪。搖搖晃晃,一如人波瀾不定的心事。
戚師師發現,她雖與薑朔定下婚事,對方雖成了眾人的“姑爺
除了佩娘與茯香。
這些天,佩娘一直忙著為她縫製嫁衣。
在大軒國,女子出嫁時的婚衣,皆是由娘親親手縫製。戚師師生母早逝,蕭氏又不願為她縫製紅嫁衣,一來二去,這一檔子活兒便落在了她的乳母——佩娘身上。
佩娘待她如親生,自然是十分願意的。
她的繡工超然,眼睛卻不大好。戚師師在一旁瞧著心疼,好幾次想要上前奪過嫁衣,都被佩娘攔了下來。
佩娘道,這嫁衣,尤其是其上一雙並蒂蓮花,必須得由新娘子的娘親繡上去。
有了娘家人的祝福,這婚事才會長久,幸福,圓滿。
而茯香,與佩娘的心態卻截然不同。
她不大敢問大姑娘,便兀自跑至到薑朔身前問了許多遍。
“薑朔,你真的想好了嗎?
“你當真要娶我們大姑娘嗎?
“你一個下人,出身低微,與大姑娘有著天壤之彆,當真想好要入贅到戚府麼?
薑朔被她煩得頭疼。
他隨便找了幾個活兒,吩咐著茯香,終於將她支走了。
隻一轉眼兒,便到了臘月二十七。
戚師師帶著佩娘上街,又置辦了許多東西。路過一個小攤時,看見一枚十分精致的梅花玉。
她心想著薑朔佩戴上這塊玉佩的樣子,想這玉佩應當極襯他,便不假思索地將其買了下來。
回到戚府,遠遠地看見府邸門口停了馬車。
臘月二十七,應當有貴客來訪,提前拜歲。
她戴好麵紗,清點了一番上街所采買的東西,欲低調走進府。
前腳剛一邁過戚府大門,她便聽到了一道呼喚:
“師師表妹——
聲音興奮又急切。
轉過頭,隻見一名男子轉過院角。他依稀水青色的緞麵錦袍,外披著雪白的狐毛大氅。頭戴金冠,腰係佩玉,正朝戚府門口望來。
他身後還跟了數名侍從,看那裝束與模樣,並不是戚家的人。
對方激動地衝上前。
“師師,真的是你!好久未見,你更漂亮了!
男人唇角蕩漾著笑,目光灼灼,扶住她的肩頭。
“也變瘦了!
走近些,戚師師才認出——眼前這一位,正是她闊彆許久的、
平日裡最喜歡喝茶聽戲逗鳥的表哥,崔子臣。
崔子臣今日雖穿得素雅,可麵上卻塗了些脂粉,這才叫她一時間沒認出來。
戚師師往後倒退了半步,循著規矩福身,嫋嫋喚了句:“表哥。”
“這般循規矩,師師表妹,你與我生分了。”
崔子臣又扶過她的肩,興致勃勃,“你我有多久未見,時不時快兩年了。方才我還去了瑤雪閣尋你,下人說你不在閣中,可讓我傷心壞了。”
他話多,又是人來瘋。
一打開話匣子,便是怎麼都止不住。
“我還說呢,今天中午來了戚府,我的師師表妹為何未來迎我。我還以為是你犯了事,戚伯父不叫你過來。”
聞言,戚師師心中腹誹。
彆說,她還真犯了事。
還是犯了不小的事兒,能把她老爹氣個半死。
崔子臣滿麵春風:
“快,師師表妹,快招呼我去瑤雪閣。這兩年未肩,我可要好好與你說道說道。”
“對了,聽聞你要成婚了。這次又是何人,誰家的公子?哎,小表妹,你乾嘛用這種眼神瞪我。你好凶……”
戚師師:。
她帶著崔子臣穿過垂花拱門,邁過交錯縱橫的甬道。
終於來到瑤雪閣。
這一路,她這個表哥一直絮絮叨叨,磨得戚師師耳朵都要起繭子。
庭院裡的侍人也都認得表哥,見到他來,皆恭恭敬敬地福身:“崔公子。”
“見過崔公子。”
崔子臣樂嗬嗬地招手。
“表妹,我有好些陣子未聽你彈琴了,這些天在崔家,對你思念得很。哎,這院子裡的布置倒是一直沒有變,還跟以前一樣,大氣典雅,跟仙女住的地方似的~看看這院門,這些個樹,這——”
房門“吱呀”一聲響,似乎聽見了院內動靜,薑朔推開門,好奇地走了出來。
兩個男人目光相撞,崔子臣驚掉下巴。
“金屋藏、藏……花孔雀?”
紫衣少年立在房門口,烏發高束著,目色微疑,望向這位“不速之客”。
然,僅是愣了一瞬。崔表哥率先反應過來——眼前這花孔雀模樣打扮的男子,應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