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離不由自主伸出手,竟是傻乎乎想要抓住那縷風。風當然是不可能被抓住的,她的手心空空如也。
“傻阿離。”
一道輕笑順著風飄進了歲離的耳間,她終於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做了什麼傻事,如很多年前那般反射性的回了一句:“我才不傻!”
說完之後,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眼眶微微發紅,可是裡麵沒有悲傷,隻有喜悅。
下一瞬,風卷成一團,緩緩幻化出了一道熟悉的人影,正是滄珩。歲離本能地朝他走過去,卻從他身體中穿了過去。
“你還不傻,難道沒看出這隻是我的靈體?我的本體還未徹底痊愈,還需過幾日才能出來。”滄珩笑著打趣,“小師妹,你胖了。”
胖這個字,讓歲離秀眉一豎,不滿回道:“我才不胖!難怪你單身了數萬年,二師兄你再這般不會說話,當心孤獨終老!”
“誰說我會孤獨終老?”滄珩卻是一挑眉,“阿離莫忘了自己之前說的話,你可說了心悅於我,要與我成親呢。”
聽到這話,歲離終於徹底放下了心。
幻境中的一切,不是她的幻覺,她的二師兄真的回來了!
“我敢嫁,二師兄,你敢娶嗎?”歲離心情頗好,甚至開起了玩笑,“我怕未來二嫂會嫌棄你二婚。”
聞言,滄珩笑著搖了搖:“真是怕了你這張嘴了。怎麼多年過去,還是這般得理不饒人?行了行了,是為兄輸了,為兄向你道歉。你不胖,是我眼拙。”
歲離哼了一聲,“下不為例,勉強原諒你了。”
雖分彆了一萬多年,但恍惚間什麼也沒有變,他們還是曾經熟悉的師兄妹。兩人笑鬨了幾句,開始說起了正事,首先便是幻境中發生的事。
歲離把自己被人困住的事告訴了滄珩,隻不過她隻說了被困住,並沒有說其中細節。
“二師兄,你當時在哪裡?”
“我當時也被困住了。”果然和歲離猜想的一樣,滄珩道,“我見你遲遲沒有出現,便想去找你,但卻發現自己被困住,竟也無法使用法力。”
能做到這一點的,肯定是能操控幻境的人。
但無論是她還是滄珩,哪怕是在幻境中想要困住他們,修為也必須要高於他們才行。
所以不可能是龍端月。
“我之前便猜想,控製幻情花的還有其他人。”歲離想到了那個男人,脖頸上不知怎的竟像是有熱意一閃而過。
她心中一頓,不由握緊了手。
“六界之中,能強過你我二人的屈指可數。”滄珩深深看了歲離一眼,目光在她發紅的頸子上停頓了片刻,忽然道,“阿離,你有沒有想過那人或許是大師兄?”
“不可能!”大師兄不可能……做那些奇怪的事,想到那幾段被困的經曆,歲離立刻反駁,本能搖頭道,“幕後定還有其他人。”
“為何這般肯定?”滄珩麵色沉靜。
“大師兄心有所屬。”
對,晏重霽心係似和,以他的性子,自然不會與似和以外的女子做那般……親密的事。
“所以,不可能是他。”
想通之後,歲離釋然的笑了,堅定的道,“大師兄不是三心二意之人,他沒有理由那樣做。”
“你說的對,”滄珩看了她一眼,忽而意味深長的笑了一聲,“大師兄不是三心二意之人。”
但對那人是不是晏重霽,他卻沒有給予任何回答。
“是吧。”歲離也跟著笑了笑,“如今六界可都知重霽神尊乃是世間難得的癡情人,於他而言,除了心上人,其他女子都不過是過眼雲煙、紅塵枯骨。”
“二師兄你當時沒醒,所以沒看到,大師兄很在意那位似和姑娘。隻可惜,”歲離頓了頓,無奈的道,“因為我這個倒黴師妹,讓他失去了心愛之人。他現在啊,定然恨死我了。”
“你在意嗎?”
滄珩問她。
“我當然不在意,我就是愧疚。雖然迫不得已,但似和確實因我而死,她是無辜的。”歲離沉默了一會兒道,“既是我犯的錯,我定然會彌補。我會把她還給大師兄的。”
她說的輕描淡寫,仿佛真的不在意,隻是愧疚。
愧疚於毀了自己大師兄的幸福,愧疚於傷害了無辜之人,愧疚於身為君上卻護不住自己的子民。
“傻姑娘,想哭便哭吧。”
溫柔的風輕輕撫了撫她的臉頰。
歲離彆開頭,隻重複道:“二師兄,我說了,我不在意,也……不傷心。所以,為什麼要哭?”
滄珩輕輕嗯了一聲,跟著道:“嗯,我們阿離不在意。”
“對,我不在意。”
歲離重重點頭,聲音堅定。
可傻姑娘,你定然不知你的眼裡有多少悲傷。
從小到大,他們的這傻妹妹便是這般。她看上去嬌氣,最喜向他們這些兄姐撒嬌,看到喜歡的東西,便會纏著他們要。
可真的遇到大事,她卻從不會叫苦叫累。
事如此,物如此,人也如此。明明心裡在意的不得了,偏偏極為好強,死活不願意承認。
小孩子也是要麵子的,更何況他們的傻妹妹已經不是小孩兒了。
很多人都說昆侖的歲離小仙子被寵壞了,但隻有他們知道,他們的小師妹其實最是貼心懂事。
她真的很堅強。
隻是再堅強,也會受傷。
人心是血肉做的,神仙的又何嘗不是?
曾經最寵她的那個人離開她了,她又怎會不傷心?可是她長大了,她學會了雲淡風輕的偽裝。
“二師兄,我想師尊,想師姐,想大家了……”
滄珩沒再繼續說話,隻是用風幻化出的手,如很多年前那般輕哄著他的小妹妹。
*
一月,三十日,他很快便能知道那個答案了。
一月的時間並不長,對於神仙來說,甚至是極短。他們有時一次閉關便是百年千年,一次入定也會有數年。
但晏重霽發現心中的那股滯悶非但沒有消失,甚至越發嚴重了。
更有一股深深的急躁,在催促著他。
心臟的刺痛也不減反增。
離開了白龍宮,半路,他忽然停了下來,用力揪住了胸前的衣裳。力道之大,直接撕破了身上的仙衣,虎口震裂,鮮紅的血染紅了白衣。
他在原地停了許久許久,直到衣服上的血跡乾涸,才恍然回過神來。
晏重霽抬眸看向前方。
一方是仙界,一方是魔界。
他沒有任何猶豫,身上白衣化為墨衣,臉上帶上了麵具,朝著魔界而去。
隻是剛到魔界,看到麵前的一幕,他驟然停了下來。打眼望去,竟見魔界不少地方掛上了紅綢和喜燈,竟是一副喜氣洋洋之景。
唯獨魔宮依然一片沉黒。
“拜見魔主。”
晏重霽在外麵站了一會兒,守衛魔宮的魔將才出現在他麵前,他行色匆匆,像是匆忙趕過來,向他行禮。
與以往不同的是,魔將身上穿了一身紅色衣裳,處處透著喜慶之色,竟是喜服。
晏重霽的視線落在了他的衣服上。
魔將立時躬身回道:“請魔主恕罪,今日屬下成親,所以耽擱了一會兒。”
“成親?”晏重霽看他。
“是。”魔將往日僵硬的臉上竟罕見多了幾分紅意,眉目間是無法掩飾的意氣風發,“今日是屬下成親的日子。魔主若是感興趣,可來喝一杯喜酒。”
隻是話一出口,魔將便後悔了。
他今日實在高興,竟一時間忘記了這位魔主的性子,他怎會是喝喜酒的人?怕是……
“好。”
咦?
魔主答應了?!
魔將一時忘了尊卑,驚訝的抬頭看向麵前的魔主。隻是他的大半邊臉被麵具占據,看不出什麼。
是他聽錯了嗎?
“帶路吧。”
男人淡啞的聲音陡然響起,喚回了魔將的神智,他立時反應過來,興奮的應了一聲:“是,多謝魔主!”
魔主親臨他的婚典,可是極大的賞賜。
“……為何要成親?”
晏重霽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再次落在了那身紅色的喜服上,隨即又移到了魔將的臉上——那張臉上帶著笑,看得出來他很開心。
有些驚訝魔主竟然會問他這個問題,魔將愣了一下,才回道:“屬下與屬下的夫人相戀許久,也該是成親的時候了。”
“相戀?”晏重霽輕念著這兩個字,沉默了片刻,忽然問,“你喜歡她?”
“……自然喜歡。”
魔將不懂魔主為何這般問,不過還是如實回答。
“何為喜歡?”
晏重霽問,聲音中的啞意仿佛更重了幾分。
魔主竟然會好奇這種事?
魔將不知晏重霽用意,斟酌了片刻,絞儘腦汁思索後,小心回道:“人間有句話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於屬下來說,喜歡便是,見不到她時分外想念,見到她時情不自禁,想要與她長相廝守、相攜一生。”
作為一個怎麼通文墨的魔,這幾句文縐縐的話用儘了他畢生所學。
見不到她時分外想念,見到她時情不自禁。
“分外想念,情不自禁……”
晏重霽怔然的抿了抿自己的唇,那裡忽然熱的厲害,心跳轟然加速。
想要立時見她,想要……吻她。
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