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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梵起這麼早?”早上7點,司二叔笑嗬嗬地坐在餐桌邊吃油條,“我看你半夜還給雁書充錢一千多,還以為你今天要補覺。”
遊司梵剛從樓下跑上來,白皙脖頸滲出細密汗珠,臉頰紅撲撲,提著一大袋白胖暄軟的三鮮包,“小叔,我不小心點錯……而且沒找到退款通道。”
他走進廚房,把熱氣騰騰的包子碼入瓷盤,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束起的低馬尾溫順地垂於後背。
“這是堂哥睡醒要吃的三鮮包,小叔,那我先去康樂大酒樓上班了。”
司二叔哎聲應話:“都是我大哥留的錢,你高考完了該用就用,快去吧,彆遲到。”
沒說包子錢誰出,也沒招呼遊司梵來一起吃點早餐。
遊司梵已經習慣心照不宣的沉默。
他輕聲答好,匆匆出門。
鏽色的鐵質防盜門“哐當”關闔,震落縫隙經年累月的塵埃。
十年前,他跟隨父母來賀小叔喬遷新居,這扇門雕花繁複精致,乾淨又敞亮,他悄悄和爸爸說,自己以後的家,也想要這麼漂亮的大門。
他還說,如果能在小叔這裡住下就好了。
泛起柔黃光暈的久遠記憶裡,那年剛滿三十的司麓蹲下來,俊朗的臉滿是戲謔,用胡茬刺他。
“這麼喜歡小叔?以後爸爸帶媽媽去蜜月遊,就把你送來這裡,好不好?”
一語成讖。
三年前的冬日,司麓和遊蘭在環遊西北的自駕途中死亡。
那是一場遊蘭期待已久的旅行,她做好所有準備,提前熬好年節固定要吃的黃糖,幫遊司梵一塊一塊碼好,又和司麓一道,把他們的寶貝送到司二叔這。
“媽媽爸爸今年不和司梵一起過年,司梵要聽小叔的話哦,”她響亮地親一口遊司梵生悶氣而鼓起的側臉,“我終於可以去見見冬天的戈壁了!”
“司梵,等我們回來。”
他回答了什麼?他是不是把遊蘭推開了?說“媽媽我15歲了,不是小孩子!不要這麼親我”?
遊司梵記不清了。
他隻記得半個月後的除夕,他悶悶不樂地點開雁書,想再看看「終於去西北大環線自駕了!(3)」有沒有新訊息。
刷新一萬零一次,仍然空空如也。
司麓和遊蘭笑得燦爛,頂著情侶合照頭像,在雪山前快樂地朝遊司梵比耶。
但所有的信息停留在兩天前。
[爸爸]:準備進67423國道了
[媽媽]:寶貝想不想我們?
遊司梵含著最後一小塊黃糖,甜膩的味道充滿口腔,唇角翹起一瞬又落下。
那是一個昏暗的下午,雲層壓得很低很低。
窗外是小孩嘰嘰喳喳的吵鬨聲,煙花爆竹接連不斷,尖叫,歡笑,有一片破碎的紅紙吹過枯舊的窗棱,下一秒,雁書彈出血紅淋漓的頭條。
《國道67423號發生重大交通事故!死亡人數10人!死者名單:司*、遊*……家屬可憑相關證件……》
嘩啦——!
又一簇煙花綻放,灰蒙蒙的雲遮天蔽日,絢爛的隕落悄無聲息。
餘燼的味道刺鼻而不祥,充斥舊歲最後一日的下午。
是不可置信的悲泣,也是逝者對家人戛然而止的告彆。
“小梵……”
“小梵?”有人在喚他。
遊司梵乍然回神:“哎。”
一個老婆婆收回拍他肩的手,笑眯眯的:“早啊,又來喂貓啦?”
聽見自己名字,快滿兩歲的黑貓圍著遊司梵轉了一圈,瞳孔很圓,是極為純粹的深藍色。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