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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華小區後門的臭水塘子熱鬨得快成菜市口。
刑偵檢驗兩台外勤車一前一後停在打著傘看熱鬨的人群邊緣,跟施工隊的一台挖掘機並排被堵在後門口。
肖樂天和江陌先開著那輛散裝著零件兒的外勤車往前淌,警燈警笛輪番上陣都沒把門口清出一條能走車的路,實在開不進去就跳下車,倆人艱難地擠進去,跟人群中間幾個穿製服的民警碰了個頭,隔了快十分鐘,江陌才孤身一人突破艱難險阻,一腦門子官司地扒著越野車的窗戶:“施工隊上午動工挖坑準備換下水管,警示牌不知道被誰拖走,一小孩兒騎車摔進去了,中午吃飯的時候那孩子爺爺奶奶就拿鐵鍬把人堆兒裡麵那台挖掘機撬壞了,現在老頭老太太、居委會、施工隊吵得正熱鬨……”
江陌回頭又張望了一會兒:“小區前門車開不進去,走路還繞遠。要不咱就下車從旁邊擠過去,沒幾步路。”
祝思來是周邊三省法醫檢驗圈兒數一數二的業內標杆,慘遭顧形平級迫害多年,在顧隊“黃世仁”一般的陰影底下任勞任怨地艱難生活。
好在顧隊長良心尚存,知道這位業界大拿連夜出差趕路,離鬨覺尥蹶子隻剩一線之隔,特意支開在旁協助的江陌,擼起袖子親自上陣,十分狗腿地跟在他旁邊鞍前馬後地伺候著,殷勤得連同行的檢驗科助理小羅都自愧不如。
江陌和肖樂天在小區門口跟派出所民警一道調解到傍晚五點多。施工隊總算能恢複生產繼續挖坑,居委會散開了圍觀群眾,幾位民警同誌拖著帶頭撓人還損害公共財產的大爺大媽回派出所接受教育,烏泱泱一群人總算是原地解散,就剩下江陌和肖樂天口乾舌燥地往路邊一坐,等著還在趙青房間做勘驗的顧形和祝思來隨時召喚。
因為被圍觀人群搶了地盤的野貓重新占領了小區後門的製高點。江陌抬起頭,又跟那隻三花貓觸上視線——三花貓先跟她對峙了一會兒,然後叫了一聲,從圍牆的柱子一躍而下,踩著貓步踱到江陌腿邊,歪著腦袋在她褲腳拱了幾下。
江陌沒搞懂這小家夥有何意圖,摸了它兩下又被故意躲開,肖樂天在旁邊看得躍躍欲試,結果剛一伸手就被三花貓呲牙嚇得一蹦,默默背過手去,目送它扭身巡視領地去了。
陰沉了整日的天空像是要放晴,天際儘頭能眺見餘暉透進雲層。江陌和肖樂天忽然聽見交警巡邏喊話的聲音,倆人聽著被高喊挪車的車牌號,麵麵相覷了片刻,連忙一股腦躥起來,分頭把兩輛停在路邊礙事的車挪進小區,挨著垃圾桶停住——江陌剛踩住刹車,施工隊的小翻鬥就晃晃悠悠開過來,司機探出車窗來喊了一嗓子:“誒!那姑娘!你挪一挪車,那管道上麵不知道誰家那麼欠,扔了一堆破衣服破布頭在那兒,我得清一下,麻煩你靠個邊兒。”
江陌隻得把車開到趙青住處的單元樓前,翻了半箱水往101的房間送,進樓門剛邁了兩個台階,江陌就被從屋裡走出來的顧形伸手攔住,語氣沉重地叮囑:“手套鞋套都穿上吧,裡麵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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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做了點兒心理準備,在進到房間看見遍地熒光的瞬間,江陌也是猛地一抖,屏息到心臟微微刺痛,才重重地歎了一聲。
藍色熒光撒了滿屋。
“老顧剛跟我提了有人目擊到程燁在陽台施暴的事兒,現在可以假定說明一下,根據飛濺的血點以及這滿地血液熒光的拖蹭走向推測……小羅,熒光反應麵積比較大,注意彆拍漏了,潛血藍光試劑的熒光好拍,沒事兒——”
祝思來拎了瓶水先喝了幾口,指揮同行的兩個技術助手拍攝留證,“受害者在陽台上被敲擊頭部,飛濺了一些血點,然後被拖拽著回到小客廳的位置——陽台門框低處有血手印,應該是受害者被拖拽時抓住的。”
“受害者在低位置從電視櫃抽屜裡摸出東西防身,然後坐在地上,退靠到小客廳的角落,隨後被拽著頭發或者是衣服,摔到這個小方桌的位置,被凶手捅了一刀或者幾刀……”
祝思來猶豫了一下,不太確定,“小方桌的桌沿遮擋了大部分噴濺的血液,在這之後,凶手應該是第一時間嚇到了,轉身想跑,這個比較大的腳印痕跡到門口又折返回來,這時候受害者應該是試圖往可以求救的方向爬,但是又被拽回來,在這個小客廳正中的位置又補了一刀或幾刀。這有一塊血液漾漫出來的形狀。這房間估計戶主圖著出租方便,到處貼的瓷磚,現場清理得太徹底了,我給不出太詳細的推測,可能需要根據證詞再做複勘。”
顧形接過祝思來遞給他的礦泉水瓶,把他留那幾口不夠養魚的瓶底仰頭喝完,舉著煙盒晃了兩下就走出門。祝思來抱著胳膊想了一會兒,有點兒不解地看向江陌:“不過根據現有的情況來看,受害者幾乎沒有什麼反抗的痕跡,雖然不排除力量差距太懸殊的可能——但是這個現場,按理來說應該會鬨出不小的動靜,周圍沒人報警嗎?”
“老小區,臨近的幾個鄰居都敲過門,沒人住,派出所也沒有接到過報警記錄。”江陌眉間蹙著,搖了搖頭,正要追問有關出血量是否還有生存可能的事兒,忽然聽見門外傳來撞出“咕咚”一聲悶響——江陌和祝思來連忙跑出來,定睛就看見肖樂天青白著一張小臉兒,滿手臭烘烘地汙泥,扶著摔了個屁墩兒的顧形站起來——估計是悶頭往裡跑,一腦袋頂在出門抽煙的顧形身上。
“……師父,下水管道……挖出來一個行李箱,裡麵,裡麵……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