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條極凝練且沒署名的短信就這麼突然跳進他的視線裡。
“位置,錢包。”
邵桀捧著手機愣神了好一會兒,沒等敲完一句“是江警官嗎?沒關係我明天去取就可以”發送出去,又一條短信補充說明似的“咻”地飛進了他的收件箱裡。
“我是江陌,彆磨嘰,明天出差,再不給你送去就真丟了。發個位置,我過去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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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於曾經同隊的交情以及邵桀對於選手薪資的合理訴求,合同協商進展得按部就班,相左的條款意見屈指可數——邵桀這會兒乖巧順從得像隻任人宰割的小羊羔,聊著聊著都快神遊太空,眼神兒已經從合同的頁麵飄到了自己的手機上,不方便正大光明地溜號,就把手機殼摳得“哢噠”作響。
霍柯哭笑不得地瞥著他擺弄著手機殼上的拚圖滑塊,扯了點兒閒話,試圖把邵桀溜達出宇宙的思緒往回拽一拽收一收:“以前沒見你這麼愛玩拚圖魔方什麼的,五百塊兒的圖你跟澤川倆人拚了十分鐘不到就扔那兒了……現在手機殼上還搞了這東西。”
邵桀稍微低頭,溜號溜得虛了焦點的視線落在霍柯敲著桌麵的手指上。他掀起眼皮看向霍柯,一瞬間沒什麼表情,緩了片刻才輕笑起來,簡短地解釋了一句。
“對鍛煉集中注意力有好處。”xfanjia.
這話單聽著沒什麼問題,但邵桀略有延遲的反應卻不像是語氣裡那麼輕鬆加愉悅。
霍柯皺起眉,屈起指節在眉骨上刮了兩下,隱約覺得邵桀偶爾看起來跟三年前判若兩人。但現在似乎還不是追問的時候,霍柯想換個話題,徐沐揚卻晃到會議室門口引開了他的視線——徐經理在門前轉了一圈,草率地敲了敲會議室的玻璃門,嵌開門縫探了個腦袋進來,先對著邵桀禮貌歉意地點了點頭,隨即看向霍柯勾了勾手指,“老霍,再出來一趟。”
邵桀從善如流地接受了徐沐揚“法務發現合同有其他問題需要重擬一份避免協商出入”的解釋說明,十分體貼地表示可以稍作等候,隨即目送著一臉不明所以的霍柯跟著徐沐揚踱出了會議室——徐沐揚撐著會議室的玻璃門,順手就把已經打開微信頁麵的手機遞給霍柯,臉色不善地提溜著他往辦公區走。
邵桀老實乖巧地把自己陷進椅子裡,覷著霍柯消失的方向安靜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看了眼時間就匆忙往樓下走。
稀疏的雨把月色洗刷的清透朗明。
文化產業園區南門的庭院基本全權歸由現如今算得上家大業大的DRG俱樂部使用,邵桀踩著剛下過小雨的柏油路,頂著幾盞裝飾用的昏黃路燈,從沒剩幾輛車的停車場穿行而過——邵桀提溜著跑幾步就鬆鬆垮垮的褲子站到園區南門門口,捏著手機撥了個號碼。接通了沒過兩秒鐘,黑貓警長就在不遠處亮起了歌喉。
邵桀猛地轉身,循著鈴聲炸響的方向扭頭——江陌大概是剛從基地旁邊的便利店采購出來,端正肅穆地穿著警服常服,左手卻拎著一大兜子零食,膨化食品都快從口袋裡脹出來;右手端著一份盒飯,估計是怕燙著拆了線沒好利索的傷口,翹蘭花指的姿勢看起來極其彆扭;嘴裡還咬著一根兒剛拆開的雪糕,也不知道是雪糕太涼,還是被突然響起的鈴聲嚇了一跳,江陌整個人突然一抖,叼著雪糕嘶嘶哈哈地咕噥了一聲,一臉無奈又無措地僵在原地,罵罵咧咧地騰不開手。
邵桀撲哧一聲就笑起來,然後在不遠處的江陌有所察覺抬眼望過來之前迅速掛斷電話,抿了下嘴唇把過分燦爛的笑容憋回去,嚴肅正經地對著江陌敬了個歪歪扭扭的禮,抬腿準備走過去。
正這時,一輛彆克突然從路上拐過來,應該是想進南區停車場卻不熟悉這兒自動閘機的路數,一隻碩大的黑盒子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趴在邵桀和江陌中間,半晌沒挪窩。
邵桀好心上前敲了敲車窗,連說帶比劃地告知閘機自動識彆感應不太靈,倒回去再往前開一點兒就能進去。但這司機不知道犯什麼懵,既沒搖下車窗也沒鳴笛示意,隔著貼了防窺膜的玻璃,邵桀也瞧不清裡麵那位大哥正自顧自地琢磨著什麼東西。
邵桀稍微歪著身子,好奇探究似的往車裡看了看,見這大盒子一動不動,打算邁開步子從車尾繞過去——跟前的車窗卻忽然搖下來,縫隙裡露出一雙柳葉似的眼睛,定定地看了邵桀兩秒,隨即紳士地點頭致謝,迅速鑽進園區。
八成是臨時起意來接某人下班的家屬——邵桀瞥了一眼車尾燈,揚了下眉,快步跑到江陌跟前站定。
江陌被雪糕冰得腦仁兒疼,咬了一口緩了半天,視線下意識地隨著那輛總算挪動的黑車飄進了停車場的小院,囫圇著問:“你不是短信說得等一會兒?我以為能先吃個飯。”
邵桀看著江陌穿警服總有點兒局促,答話的時候兩手交扣,後背拔得溜直:“……怕你著急,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忙完,就先出來看一眼。”
江陌點了點頭,轉而看向燈火通明的俱樂部建築,寒暄道:“你工作單位就在這兒?忙到這麼晚?”
邵桀聽見“工作單位”這詞兒先反應了半晌,嘴角一抖,眨了眨眼睛,磕巴著咳了一聲:“之前不是,這是來麵試,麵試……之後有可能在這兒工作訓練,打個比賽什麼的。這兒上班晚,正是忙的時候……”
江陌迄今為止對邵桀的工作依舊一知半解,敷衍地應了一聲也就沒再追問,隻是放下手裡的零食袋子,翻出錢包遞過去的時候,寬慰鼓勵似的在他肩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比較公事公辦,但看起來還算是挺友善可親。
“聽樂天兒說你們也是挺辛苦的,看這瘦的,跟麻杆兒似的……”江陌順嘴開了句玩笑,抬頭看了邵桀一眼,清了下嗓子繼續正經道,“肖樂天就是之前送你上救護車的那警察,他是你粉絲來著,本來還想跟過來湊熱鬨,結果明天臨時要出差,正有活兒忙……這錢包一直在警車裡擱著,我看裡麵就一張名片?你檢查一下。”
“嗯……不用……就一張名片,習慣了就隨身揣著。”邵桀捏著錢包點點頭,聽得出江陌的客套勸慰,但還是有點兒羞赧地摸了摸耳朵。他看江陌又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要把零食袋子往地上擱,順手先接過來幫忙拿著,眨了眨眼睛有點兒疑惑:“江警官怎麼了?”
“夏妍的住院費——”江陌三兩口解決掉雪糕,又把自己冰得一哆嗦,費了挺大勁兒從兜裡抽出一個牛皮紙的信封,“這錢隊裡想辦法了,而且夏妍還自己偷偷交了保險什麼的,溝通了一下,基本也報銷的七七八八……我們領導難得大方一回,讓我把錢給你送過來,你收下,車裡還有個優秀市民的榮譽證書,你等會兒我給你拿——”
“……等一下江警官,這錢我——”
邵桀接過信封的時候先沒反應過來,眼看著江陌扭頭就要往馬路邊上走,這才猛一恍然,連忙握住她的手腕想把錢還回去,卻不料一時沒留意,一個寸勁兒就扥掉了江陌手裡的飯盒——隻聽“啪嘰”一聲,沒扣穩的飯盒蓋子迎風飛起,大雞腿當場陣亡,紅燒獅子頭順著路沿兒滾到了下水井口,被一隻蓄謀已久的流浪狗俯衝出來一口咬住……它甚至還悲憫地看了一眼江陌,然後得逞似的一咧嘴,尾巴甩得飛快,迅速扭頭遁走。
邵桀怔了一下,後半句話直接憋在喉嚨裡。
“——不……不能收……”
“……”
眼睜睜地看著馬上就要到嘴的雞腿和肉丸子就這麼喂了狗,要不是邵桀拽著江陌的胳膊,江大警官十有八九能衝出去跟狗決鬥。
但身上掛著警服,江警官總不至於因為一份盒飯就提溜著這小崽子一頓暴揍。她沉默了一會兒隻能對天翻了個白眼,長歎一聲,轉過頭,直勾勾地盯著害死了盒飯的“罪魁禍首”。
邵桀本能地察覺到危險信號,沒敢鬆手,但又感覺自己性命堪憂,怕靠得太近容易挨揍。
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尷尬地清了清嗓子,聲音都有點兒發抖。
“……江警官,要不你稍等一會兒……我賠你一頓獅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