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嬰兒-棄嬰(1 / 2)

月下低語時 念碑 7712 字 8個月前

案二嬰兒

二棄嬰

江陌佝僂著坐在便利店提供堂食的條桌前,用筷子尖兒戳了一顆肉丸子,鍥而不舍地填進兩頰都被塞得鼓起的嘴裡,倉鼠似的咀嚼了半天。然後她稍微側身,凝視著她那部離死亡宣告隻剩一步之遙的倒黴手機,專注又迷糊地眨了眨眼。

邵桀被江警官凝重起來自帶三分殺氣的眼神嚇得一抖,快零碎的手機一不留神就磕在台麵上,在他試圖搶救其於萬一的手裡發出一聲微弱的慘叫。

“哢噠。”

江陌半垂的目光霎時向上一抬。

邵桀稍顯心虛,伸手捂住了從充電口掉落砸在桌麵上的小物件兒,先掀起眼皮看向江陌,對上她那個十足好奇的眼神,尷尬地咽了口唾沫。

江陌倒是對她這個摔得九死一生的手機沒抱太大“生還”希望,又戳了個丸子,惋惜地眨了眨眼:“沒救了?”

邵桀挨著江陌的時候總無意識的緊張,捧著快“五馬分屍”的“廢品”下不去手,掌心裡一個勁兒地冒汗。他沒說話,生怕剛誇下海口說會修手機就被戳破了牛皮,撂下手機抓了把後腦勺上的頭發,清了清嗓子一咬牙,直接把零碎得掀了蓋兒的手機扣緊,對準插口接上電源——反正死馬當活馬醫,最不濟少個零件兒燒壞個接口。

誰成想這幾乎快摔報廢的手機挺給麵子,充電線插頭“哢”的一聲連接到位,碎出花兒的手機屏幕也跟著蘇醒過來,耗儘的電量極緩慢地爬升著,估麼著充好電還能再撐一段時間。

充電顯示一彈出來,已經基本放棄的江陌揚起腦袋輕輕“誒”了一聲,驚喜加意外地在幫她鼓搗了半天“報廢品”的邵桀肩上猛地一拍,“行啊紅領巾,我以為這手機徹底完蛋了——誒喲……你這紙糊的是怎麼的——沒事兒吧?”

邵桀乍一鬆了口氣,單腳撐著地麵的腿就有點兒發軟,江陌掄起胳膊沒收住勁兒,好懸沒一巴掌把這小身板兒摟到凳子下麵摔個屁墩兒。他扒著桌麵重新坐穩,瞥了眼黏在掌心的物件——看著不像零件,估計是江陌手機摔在地上的時候寸勁兒卡在充電口裡的細小石塊。

“沒事,就……沒坐穩。”邵桀乖順地挪蹭了兩下,收起掛著小型折疊螺絲刀的鑰匙扣重新坐好,把擱在旁邊的旺仔牛奶撈回跟前,咬著吸管嘬了兩口,瞥著充電的提示圖標,煞有介事地揚了下眉梢,語氣裡掖著點兒得到誇獎的小驕傲,“我這……就是瞎貓碰死耗子,能充進去電的話,應個急什麼的估計問題不大,但彆的應用功能打不打得開就隨緣了,還是儘快換新的比較靠譜——不過江警官,我之前在手機維修那兒當學徒的時候也沒見過摔得這麼驚心動魄的,你這該不會是又把手機當高跟鞋掄了吧……”

“抓的那通緝犯練過長跑還是什麼跨欄的,看見有人湊過去撒腿就撩,猴都沒他能蹦躂,要不是拿手機楔了他後腦勺一下,累吐了都追不上。”

江陌一想起這幾天出差折騰得那副狗德行就感覺腿肚子轉筋,累得簡直不堪回首。

這次外省抓捕行動的目標人物是四個多月前“盛安體校殺人案”的嫌疑人李某繽。

李某繽係盛安市體校大四學生,在今年五月前後因畢業就業等相關原因與小兩屆的女友產生分歧並分手。誰料李某繽離校後一直對前女友糾纏不休,甚至在前女友與室友暑期打工申請留住宿舍時依舊頻頻騷擾,屢次遭拒後惱羞成怒,借酒趁夜持斧衝進女生宿舍樓,砍傷宿管阿姨並衝進前女友所在房間亂砍一通,造成一人當場死亡兩人受傷後連夜逃走,藏匿了數月才在南方一座小縣城裡冒頭。

這人渣雖說品行不端人格堪憂,但體校長跑出身,耐力敏捷度實屬一流,兩條長腿一邁就把蹲點埋伏路況不熟的外地警察遠遠地甩在後頭,江陌這竄天猴累得喉嚨冒煙都望塵莫及,隻能掄起手機瞄著那人渣的後腦勺兒猛楔過去,把嫌疑人結結實實地鑿了個狗啃屎,也算是給本地協查的刑警同誌創造了點兒抓捕優勢。

“但其實砸那一下就屏幕有點兒裂,不嚴重。”

江陌專心致誌地扒了口飯,心不在焉地搭了句茬兒,遲滯地反應了兩秒才咂麼過味兒來——這小祖宗八成還記著那“一鞋底”之仇。

邵桀餘光覷見江陌的視線向他偏了些許,趕忙正色著清了下嗓子,然後緊張得一晃神,一口奶嗆進鼻子裡,爭先恐後地從鼻孔往外流。

江陌短暫地怔了兩秒鐘,隨後默默地挪開還沒吃完的盒飯,摸了摸衣兜想遞張紙巾給他擦一擦鼻涕——然而江警官雖然好心,卻著實沒什麼精致的生活習慣,她上下裡外把口袋掏了個遍,隻摳出來一坨不知道哪年哪月被洗衣機攪得滾成一團又晾乾的手紙,手紙中間還混著一張慘不忍睹的十塊錢。

邵桀看了一眼江陌手裡那坨形狀不明的紙屑,有點兒想樂,沒憋住,又嗆了一口。

江陌本來還有點兒尷尬,抬眼正瞧見邵桀嗆奶嗆了個奶泡出來,登時撲哧一聲,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縫。她忙起身從貨架上翻出一包紙抽,先拆了幾張紙拍在這冒鼻涕泡的小祖宗臉上,然後拎著兩瓶水一道去櫃台結賬,回過身來遞了一瓶擰好瓶蓋的水給邵桀:“嗆奶就先彆喝了,漱漱口消停會兒。”

邵桀無地自容地用紙巾蒙著臉,搓來搓去緩了好半天。

他抬手揉了揉嗆咳得生理性泛紅的眼眶,掀開眼皮的時候正闖進江陌留神關注他是否不適的目光中央——江陌的瞳色偏深,因為疲憊而稍顯深邃的眼睛仿佛能抽走人的靈魂。邵桀恍惚間感覺心跳都漏了一拍,無措地捏了捏瓶子擰開瓶蓋,抿了半口水又輕咳了一聲,視線垂到掙紮著爬升電量的手機上,倉惶地把剛才掉落的話題重新撿起來。

“……那這手機怎麼折騰成這樣的?”

江陌揚了下眉梢,挑著她困出三層的眼皮打量著邵桀,對他沒話找話一舉稍顯不解。但她這會兒實在沒剩多少動腦子的餘力,隻掃了還掛著三分楚楚可憐相的邵桀一眼,轉過頭,隔著便利店水汽朦朧的玻璃漫無目的地眺向馬路對麵,遲疑地沉默了片刻,皺了下眉。

“回局裡辦公室碰到了尾隨案受害者家屬,協商的時候沒留神,手機被——碰掉了……”江陌揣度著措詞停頓了幾秒,輕飄飄地哼了一聲:“然後寸勁兒被踩了一腳。”

————

江陌昨晚在外省縣城抓捕嫌疑人後連夜趕回盛安,小陀螺似的兢兢業業地轉了整天。

她清早跟肖樂天一道把在逃嫌疑人押回隊裡,審訊錄入整理卷宗,悶頭忙到傍晚時分,又提溜著好不容易鬆口認罪的嫌疑人馬不停蹄地跑了趟外勤指認現場,刨了半天荒地找到被其丟棄掩埋的作案工具,披星戴月灰頭土臉地揣著凶器證物往隊裡趕。

誰成想,這倆人前腳剛跨進檢驗中心的小樓正門,後腳就被大鬨主任辦公室的趙青家屬扯進了這一團混亂——趙青的父母正雙雙癱坐在停屍間門口捶地痛哭,堵著祝思來這麼個領導討要說法,趙青的哥哥死死攥著法醫助理小羅的胳膊,威脅著趕過來協調情況的顧形和耿秩,索要警方擅自解剖他妹妹屍體的賠償款。

這鬨事的根源訴求一說明,連向來極擅長維持麵子工程的耿副隊都氣得想撂挑子走人:“這會兒我們說什麼反正你們都聽不進去,等你們鬨累了自己找人打聽打聽,刑事訴訟屍體檢驗到底是個什麼規定。”

趙青家屬還真就氣壯山河地哭鬨了半個多小時,待到體力消耗殆儘的工夫才滿心懷疑地打了七八個電話問詢了諸多版本關於刑事訴訟屍體檢驗的權利規定,在得知訛詐不成之後,退而求其次地放低了態度,希望警隊大發慈悲,幫忙解決一下趙青的喪葬費問題。

這樣一來就有點兒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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