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五朋友
四碰麵(上)
窸窣淌了半天半宿的雨夾雪悄無聲息地停了有些時候,八成是臨近立春的暖流和還沒刮起來的北風誤打誤撞地碰了個頭,天氣預報裡斷崖式的降溫也才將將跌到了零度左右,日頭剛探了半個腦袋出來,深夜破曉時分路麵上凍得鋥亮打滑的冰蓋就融出了一灘又一灘濕黏軟爛的濘土,隨著車輪和腳步的碾踩,恣意地飛濺甩掛到彆處。
鄰近城郊的空氣被將融的水河雨雪浸得濕漉漉的。
幾十年前從市區當間風風火火地搬遷到奉南安河鄰郊地界的盛安化工廠這一半年又因為排放不達標的條框被列進了改造轉產的企業名單裡麵,去年年底緊趕慢趕地舉家遷徙進了規範園區運營試點,這一小片有了點兒年紀的廠區廠房就擱置在這麼個乍一看稍顯偏遠,卻又半隻腳踩在兩個行政區劃交界邊緣的城鄉接合點,百無聊賴地煎熬著正式下派文件拆除前的唏噓歲月。
曹晏捧著英語輔導書坐在結了冰碴又化得淌水的窗台旁邊,虛虛地攥著紙頁沒看,目光渙散地透過上了鏽掛了霜的窗戶看著外麵,定定地注視著視野儘頭那幾幢似乎觸手可及的高樓大廈,始終沒怎麼眨眼。
撤了大半設備的底層庫房空曠得極輕的腳步聲都能回蕩著傳到牆壁單薄的樓上值班室,鎖舌“哢嗒”的聲響彈動著卡簧,兩道肖似又迥然的身影順勢一前一後地晃了進來,又隨意地把門板虛掩。
“曹晏,起這麼早。”
一隻纖細的手輕輕搭住曹晏的肩膀。她低頭偏了下腦袋,沉默地看著那隻手的手背上磕碰的淤青已經蔓延得像是崩裂了一大片的毛細血管。
“沒事兒。不嚴重,就是可能比你們好得慢一點。吃飯去吧——”男人溫和安撫地在她背上拍了兩下,抬頭看了一眼栽在值班室下鋪木板床上“呼哧呼哧”睡得正香的陳磬,有點兒意外地對上了女孩兒平靜又直白的視線,“你還真就這麼捆著他一宿沒放?這小家夥兒沒鬨嗎?”
“是他耍賴挑食打了你犯了錯在先。”曹晏不以為然地折好輔導書,頭也不回地坐到沙發上,莫名彆扭地看著坐在電視跟前另外這張沒那麼慘白的臉龐,伸手接過已經倒進杯子裡的袋裝熟豆漿,“……繩子係得那麼鬆,根本就算不上懲罰,他自己懶得掙,又不認錯……我為什麼要管?”
“……早間新聞繼續為您播報。”
“本台記者邱嵐報道,今日淩晨,雙山墓園發生一起嚴重惡劣的破壞公物事件。雙山墓園樹葬區開設於2016年11月……據悉,遭到破壞的樹葬墓碑是本市已故教育專家,原安河中學名譽校長王岸——”
“……你昨天晚上出去就是為了這個?”輕手輕腳踱到下鋪床邊坐下的男人扯拽著陳磬胳膊上的繩結,聽見新聞稿件裡的說辭指尖頓了一頓,眯起眼睛朝著電視的方向投去一瞥,轉而揉了揉小男孩還沒徹底清醒淩亂炸毛的頭發:“再怎麼說畢竟也是綁架,條件肯定比不上你家……能乖乖吃飯不挑食不打人不耍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