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在真正茫然與困惑的時候,楚餘溫才會重新從煙草中獲得一絲平靜。
但這世上已經很少有能令他感到迷惘的事情。
如今卻有一件。
瑞安。
他的妻子。
晏微涼。
他的政敵。
這兩個人,本該是永不相交的兩條平行線,永遠都不會扯上關係。如今種種跡象卻都指向這二人之間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瑞安是晏微涼派來的嗎?
用來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用來查探元帥府中的動靜。
用來挑撥他與內閣本就不怎麼良好的關係。
如果是晏微涼的話,確實能夠培養出瑞安這麼優秀的間諜——倘若瑞安之前的一切都是在演戲,那麼就連楚餘溫都不得不承認,這是他見過最高明的間諜。
種種解釋都合情合理,總歸是比最後那種合理。偏偏楚餘溫就是放不下那個最後也最不可能的猜想——
瑞安就是晏微涼本人。
除了晏微涼,沒有人能夠騙他這麼久。
瑞安的生殖腔……
是先天閉塞。
還是根本沒有。
其實要驗證也不難。生殖腔先天閉塞並不是完全沒有,隻要送去檢查一番就夠了。人體探測不到,機器能夠發覺。
隻是檢查的過程屈辱而痛苦。
——把人四肢固定在手術台上,用儀器探入,強製打開。
因為部位敏感,甚至無法上麻藥。
曾經有渴望生育的先天閉塞oga患者下定決心接受這個手術,最後因為疼痛難忍劇烈掙紮,甚至扭斷了四肢。
更有人幾乎咬舌自儘在手術台上,險些沒救回來。
可想而知,這必然是一場可怕的刑罰。
楚餘溫當然舍不得因為一個近乎荒謬的猜測,就把瑞安送去受這樣的苦難。
瑞安何其無辜呢?
而瑞安若是不無辜,若他果真是……晏微涼。
且不說晏微涼願不願意受此番羞辱,能不能承受非人的痛苦。
就算晏微涼願意也受得住,楚餘溫也不會允許晏微涼受這樣的屈辱。
他從來不會折辱一位驕傲又高尚的英雄。
也不會侮辱曾經的摯友。
但楚餘溫也確實陷入了思維混亂。
一個聲音在說。
楚餘溫,你醒醒,瑞安不可能是晏微涼。他們哪裡都不一樣。
晏微涼怎麼可能對他和顏悅色,甚至跟他上床。
彆瞎想。
另一個聲音說。
瑞安真的是那個人。
那人驕傲至此。
卻在他麵前伏低做小,掩藏本性,演了這麼久的戲,甚至不惜以身體為代價。
……究竟是想從他這裡得到什麼?
兩道聲音在腦海內不斷交錯叫囂著,吵得楚餘溫頭疼。
吸煙並不能使人冷靜,也不能使人清明。
反叫人更加昏沉。
他凝眉,閉了閉眼,一道清清冷冷的聲音忽而就從那各種嘈雜中傳出來——
先是少年沉靜中帶著彆扭的關懷。
“吸煙有害健康。”
再是青年猶如覆著冰雪的冷嘲。
“元帥大人可真是個騙子,怎麼不把自己抽死呢?”
這兩道聲音,蓋過了其他所有喧囂。
怎麼會有人用這麼冷的聲線,說出這麼暖的話呢。
像在冬雪融化的地方,開出了一朵春花。
楚餘溫掐滅了手裡的煙。
他等到書房裡的煙味兒徹底散了,才從精神空間裡摸出一根棒棒糖,撕開包裝紙,輕輕舔了一口。
元帥喜歡吃甜食。
這個秘密隻有晏微涼知道。
元帥總是要保持威嚴與英勇,絕不該碰甜食這種幼稚的東西。他的家族也對他各方麵一直管控得很嚴格,不允許他對任何東西展露出特彆的偏愛。
所以他也就表現得自己不愛吃甜食,很少去碰這種“幼稚的東西”。
他這輩子吃過最甜的一口,是十五歲那年和十四歲的晏微涼在操場上打完一架,兩個不打不相識的少年大笑著躺在操場上,從晏微涼手裡遞過來的那塊蛋糕——“打累了吧?吃點東西補充體力。”
他盯著那塊奶油蛋糕,心裡饞得要死,麵上還要嘴硬“你堂堂皇子,居然會喜歡吃蛋糕?”
少年望他“那你還我。”
“那怎麼行。”他立刻把蛋糕塞進嘴裡,沾了一嘴奶油,含糊不清道,“……你送我了,就是我的了。”
……
一根棒棒糖很快就舔完了。
楚餘溫把糖棍扔了,包裝紙沒舍得扔,疊的整整齊齊,又收回精神空間裡。
比起煙味兒,他果然還是更喜歡甜味兒。
楚餘溫在椅子上坐了一夜,直到東方泛起魚肚白。
天亮了。
楚餘溫支著頭,低喃“瑞安。”
他忽然又笑了下,又道“晏微涼。”
“你送我了,就是我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