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的一點小傷?”
白色的瞳中幾近要沁出血來, 詭明的聲音微微顫抖, 像帶著泣音。
連陸折衣都疑心自己是不是下手太狠, 把小孩都欺負哭了。
黑發劍修有些無措地安慰著少年, 把那冰涼的玉瓶抵在他的唇上, 像哄一個不肯乖乖吃藥的小孩。因為不怎麼做過這種事的緣故, 還顯出幾分慌亂。
他認真地盯著詭明:“……喝了之後就好了。”
“那我不要好。”詭明麵無表情地說道。身邊的氣壓明顯有些低,他的目光死死釘在陸折衣胸前潰爛的傷口上, 像是微微一眨眼, 那眸裡的心疼和痛惜就會流出來:“我從來不想你為我找這些東西,不想恢複靈根,不想你——”
他窒住了片刻, 把那句“不想你受傷”給吞了回去,改成冰涼涼一句:“不想你自作多情。”
黑發劍修被詭明的話刺得有些失落, 那如潭水般平靜無波的眼睛裡, 竟罕見地堆砌起沉鬱。
這個發現讓詭明心中一頓, 更加的暴躁起來,卻無處宣泄那絲隱秘的情感。
禁.忌的, 不容於世的情愫。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 ”黑發劍修卻顯得十分平靜, 渾然不覺將出口的話有多麼令人心動,“想和你一起, 共踏仙途。”
“你會走得很遠。”那雙稍顯修長的手, 握住了詭明單薄瘦弱的手掌。
陸折衣微微一笑, 將眼底裡的沉鬱全都壓了下去。那樣冰冷無情的劍修, 在微微勾起唇角時,竟顯出能誘人墮入魔域的美豔來。
和你,共踏仙途。
這句話在詭明內心靜靜發酵著。
或許是被太過美好的遐想引誘了,又或是此刻黑發劍修的笑容已將詭明迷得神魂顛倒——詭明的確被迷得神魂顛倒。他伸手接過那瓶在他看來惡臭難聞的血液,眼睛盯著陸折衣胸前的傷口,黑沉的睫毛顫了顫,喉結微微滾動。
然後乾渴的、像是迫不及待的,飲下了那瓶充沛靈氣的柒翎獸血液。
陸折衣終於放下心來。他的手落在詭明散落在肩頭的黑發上,挑了挑那絲柔軟的黑發,不帶情緒起伏地感慨了一句:“果然還是孩子心性。”
被陸折衣說成“孩子”的詭明抬頭望著他,臉頰鼓鼓的,看上去竟然有些可愛。
詭明麵無表情地扯了扯陸折衣還敞開的衣襟,讓那兩點隱約的淡粉色都露了出來,目光卻無一絲波動,隻是示意著陸折衣靠近一些。
黑發劍修便也毫無預備地靠近了。
那種仿佛失血窒息般的暈眩感又傳來,陸折衣怔愣了片刻。等再回神時,唇瓣已經被人狠狠吮住了。
蒼白的唇被細致地舔過,簡直像在描繪著一幅畫般。陸折衣全身僵硬著不能動——那絕不是因為太過純情導致的悲劇,而是他真的不能動了。
唇齒交融,有什麼帶著腥味的液體渡了過來。那裡麵還含著些許靈氣,順著喉間滑下去,迅速修複著胸膛上被刻意弄出的傷痕。
陸折衣臉上飄過一縷淡紅,很快便惱怒的不行。等身體稍微掌握主動權後,便立即退開一步,眸中泛著冷意,盯著太過大膽的少年。
他的唇被吮得通紅,但卻比不上唇瓣間染上的鮮血,簡直如桃花般灼人明豔。
那點靈獸血液,倒是被陸折衣也喝進去了一點。
黑發劍修還未說話,詭明倒是先發聲了。
“我不是小孩子,”他說道,目光像是蟄伏的野獸般,十分平靜卻滿是凶性,“我從一開始就隻想——”
占有你。
上你。
這樣直白的想法卻硬生生被截斷在原地。
詭明像被潑了一身冷水,瞬間被帶走全部的溫度,隻剩墜落深淵的恐慌。
因為陸折衣隻輕輕歎息了一聲,說道:“詭明,你離開長生門吧。”
所有的銳氣和野心都被收起來,詭明的眼中滿是慌亂,像是受驚的某種小動物。他的白瞳中溢滿淚水,簡直比第一次見麵時更惹人憐惜。
“我隻是擔心你的傷。”
他有些結結巴巴地解釋道:“我不會再給你惹麻煩了……”
“我會好好修煉,到能保護你為止。”
“不要拋棄我。”
到最後,已經卑微的近乎哀求了。
“我一直相信,”陸折衣歎了一口氣,努力忽視掉唇上似乎還殘留著的觸感:“你可以走得更遠。”
黑發劍修微垂著眼睛,像是不食人間煙火,冰冷無情的神祇,宣判著詭明接下來的命運。
“正是這樣,你更要離開我——”
以金丹修為,陸折衣封住詭明靈穴,讓他不得動彈。
那隻冰涼的手覆住了詭明的眼睛,將對方視野遮得嚴嚴實實。陸折衣用十分平靜的語氣道:“我是個什麼人,你來長生門應當知曉了。弑師孽徒,永不得天道諒解,我此生不會有弟子,也收不了弟子。”
我可以不做你的弟子,我可以將那些人全殺了,不會有人再對你閒言碎語。
詭明想張口,卻發現被封住口舌,一點聲音也發不出。
陸折衣的手散發著寒意,一點點蔓延到詭明的眼睛上。
那感覺並不痛苦,卻十分怪異。像是眼珠子被人精細地取了出來,擦拭乾淨後又放了回去。
“這是一個小小的符籙障眼法,可以遮住你眼睛的異色。從今以後,你就是個普通的修士了。”陸折衣道。
……他果然全部都想好了。
詭明咬著牙,剛剛飲下的靈獸鮮血的血腥味又返上來,逼得少年幾欲作嘔。
被人看作怪物又如何?我寧願待在你身邊,也好過做旁人眼中的“正常人”。
陸折衣毫無所覺地接著說道:“……在青雲鎮中,那是個很好的人家。三年之內,第一大派青雲宗便會尋人來挑弟子,”他頓了一下,向來冰冷無情的聲音軟化了一些,“你會是那一屆修士中,最璀璨的天之驕子。而不是和我這個罪人,扯上關係。”
“……”極度的痛苦下,詭明唇角溢出一點血液。
幾乎是下一刻,冰涼的手指立刻按在他的唇角,抹去那點鮮紅。
歎息落在詭明耳邊,帶起臉頰上一點熱度。
“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樣贈禮。”
少年已經變成黑色的瞳孔微微睜大,裡麵透出極度的驚懼,就算是當初被追殺時,他也從沒有這麼害怕過。
害怕那人和名字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