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是因為那突如其來的惡意,妙道隻是微仰了仰頭,十分高傲地道:“魔修已被本道製服,法力儘失,再也興不起風浪了。他破壞祭祀、惹怒鬼王、暗害凡人,本道心慈,隻送他一個得其所償其罪的下場——”
妙道聲音驟低,看著黑發美人,露出了一個陰毒至極的笑容。
“拿他,祭祀鬼王。”
陸折衣的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有閒心去想:給鬼王祭祀一個男人?你怎麼不問問鬼王同不同意?
大概是嫌那短短幾句的刺激玩得還不夠過火。
陸折衣被綁了手腳,押赴神廟時,妙道封住身旁村民的五覺,對著黑發美人似笑非笑道:“滋味如何?”
……能如何?
陸折衣似乎終於被這些幼稚至極的挑釁打動,他的目光極冷淡地一瞥道妙,又如同什麼也沒看見一般,轉為低垂著眉目。既未入心,也未入眼。
妙道顯然不是這麼想的:“我一句話,這些凡人便為我出生入死地去謀害你。你為他們做了什麼他們都不清楚,這麼一想,你這個正道未免活得太可憐了一些。”
“那損功德的傀儡血蠱,我叫凡人去放,他們便放了;你還不知道吧,便是你無緣無故昏睡,也是你身邊那個侍女——”
“我知道。”
黑發劍修終於回應了。
“我一意孤行,又與他人何乾。”
寒風驟起,也不知吹亂了誰的心緒。
妙道的神情有一絲淩亂。
他見過許多傲慢至極的道修,陸折衣與他們比起來,那股傲氣隻多不少。卻偏偏在此時,都化作折不斷的風骨。
望著黑發劍修蒼白的膚,手被粗糙繩索縛著,磨出了零落的紅痕。白衣被匕首劃開一道口子,隱約能從中看見那具令人心潮起伏的身體,薄薄滲出的血色如落梅一般,更具一種淩.虐的美感,無論從哪方麵考慮,都是絕世的美人。
妙道又回想起,他與陸折衣相見時,即便再不想承認,也切切實實被驚豔了一回。
如何叫做天之驕子?
那便是。
也隻有龐大的宗門、巨額的資源,才能堆積出這樣的天驕。
而現在,天驕墮落成了凡人,靈根卻在,那容貌氣度也無損。如此大的機緣擺在自己麵前,怎麼一心隻想著報複?
妙道終是起了歪心思,現在叫他再看陸折衣一兩眼,都要硬了。於是十分不知死活地膩上去說:“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是要被當成凡人一般活祭死去,還是要活著……”
陸折衣:“?”
“當我的爐鼎?”
陸折衣:“……”
見黑發劍修不應聲,妙道還以為有戲,手已經十分不規律地往上搭,便聽陸折衣似是低笑了一聲。
那聲音實在好聽,初聽到時,妙道整個人都酥麻了一下,隨即便是僵住了,汗水不爭氣地從額頭往下淌著。
劍修那雙黑眸映出了妙道的身影,其中浮現了淡淡的殺意,幾乎讓被盯著的魔修瞬間戒備了起來。
“若你不怕死。”
如同魘獸的詛咒一般,刻進了骨肉之中。
他想殺了我!
在意識到這點之前,妙道已經驚得往後退了兩步。就算對麵不過是個“普通凡人”,也依舊將他震懾得不輕。
美人再好,先要有命享。
這麼一出,妙道已經完全沒了興致。眼中更是浮現出一抹狠厲之色,這道修若是不死,恐怕他這輩子都心魔難安——
陸折衣已是閉目養神,再不理周邊噪音。
……
神廟被封存幾日,此刻又熱鬨起來。上次的祭典舉行到一半,被陸折衣打斷,如今許多物件都能拆來現用,隻是祭師變了一個人,由妙道主持祭祀。
妙道於這方麵一竅不通,不過本來就是瞎唬弄鄉民,隻要確定陸折衣死得夠慘便好。
放血、剝皮、抽筋、扒骨、焚屍身。
若陸折衣還是修真之人,從元神處下手,亦能讓人嘗到生不如死的痛苦。
妙道正打著注意,正見到角落中,有個姑娘在淌眼淚。她穿著桃粉色新衣,麵容嬌俏中帶著哀愁,正是陸折衣原先身邊的那個侍女。
魔修頓時戾氣大起,點了知茵出來說話。
“你說,這個‘魔修’該不該死?”
知茵始終低著頭:“該、該死……”
妙道對這樣軟綿綿的回答有些不滿意,清源村的村民們便匆忙湊過來,七嘴八舌地說開了。
直說得陸折衣仿佛煞魔下凡,殺人如麻無惡不作,將那黑發劍修貶得一文不值,現在的結果也是罪有應得的報應。
而陸折衣從始至終,隻望了一眼知茵。
“爺,您原諒我……”女子哭得梨花帶雨,小聲在祭台下麵解釋,“為了村子,為了親族,我隻能這樣做了。您死了之後,一切就結束了。”
這話真惡心。
知茵一邊在心中麵無表情地唾棄,一邊眼淚流得更凶。
陸折衣靜靜望了她一眼。
“知茵。”
“爺……”
“從我第一眼見到你時,便知道你是狐妖。”
空氣頓時凝固。
知茵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表情僵在臉上,傻乎乎地抬頭望向陸折衣,那目光幾乎是茫然無措的。
巫情知道她是……妖修?
那為何跟著她來到這個村莊,為何幫她斬妖除魔,為何毫無芥蒂地收下了那個香爐?
陸折衣道:“我曾取塗山九尾狐族一尾,從此之後,對狐妖便極敏感。”
他簡單解釋了一下緣由,眸中似是壓抑著某種情緒:“我一直相信你。”
徹骨的寒冷瞬間席卷了知茵身上血液流淌的每一處。
即便她是妖修,巫情依舊沒有任何理由的信任她,鑽進她每一個圈套之中。
而她……辜負了這信任。
隱在暗處魔修大能暗暗皺眉,這一出人心的籌碼,似乎超脫了他掌控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