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鳳金色的翎羽都似黯淡了許多, 他軟軟趴在陸折衣的掌心中, 如臨大敵地盯著麵前的黑袍男人——非常奇怪, 憑借種族天賦, 元鳳能察覺的出黑袍男人為陰邪之物,但身上卻並無祟氣,他鑒不出原形。
“嘰!”
元鳳暗含威脅的鳴叫一聲。
詭明冷冷睥睨著麵前的鳳凰,陰邪俊美的模樣與短絨毛的幼崽形成了強烈的衝擊。陸折衣側頭望著,唇畔含笑,像是覺得這一幕很有趣般。
小鳳凰兩條長尾羽垂落, 不時蹭過魔修雪白的手腕。陸折衣覺得有些癢意, 垂眸撥動那兩條尾羽, 將小鳳凰放回自己肩頭。同時換上一幅正經模樣,給元鳳介紹道:“這位是詭明前輩……唔, 也是鬼界鬼王。”
元鳳:“!”
他一時呆住了,沒想到這放肆人修竟如此喪心病狂,連鬼王也敢挑釁!
元鳳雖然隻是雛鳳, 但是對執掌萬千陰物、常居於下界的鬼王殿下還是很了解的,那幾乎是留存於他血脈中的忌憚,一時緊張不已, 又有些悲憤地“嘰”了一聲。
陸折衣道:“前輩,他在與你問好。”
鬼王的見識極廣,他冰冷目光掠過那短小的絨毛, 沉靜道:“這是鳳凰?”
魔修的動作一時頓了頓, 他沒想到這隻鳳凰都落魄成小黃嘰了, 詭明竟也能一眼看穿原形。不由目光微亮,手抬起時鮮亮的紅袖滑落,露出一截皓白手腕:“是呀。”
“能否化作人形?”
“……尚未。”陸折衣微頓,如此答道。
鬼王沉靜地評價:“天資愚鈍。”想起方才小鳳凰試圖驅逐他的舉動(並沒有),還露出一個淡淡的嘲諷神情,補充道:“不自量力。”
元鳳:“……”他十分憋屈,卻也知道不能在此時暴露,隻好又“嘰嘰”叫了幾聲,用嫩黃的喙去啄陸折衣的黑發,將那發絲都弄亂了為止。
雲鬢繁瑣,黑發如綢披下,魔修眸含笑意地由著小鳳凰作亂,這一幕落在詭明眼裡,更是使他心中生了波瀾。
鬼王微垂眉眼,將那複雜的情緒都收斂進眼底,語氣如同含著冰般:“我已知道魔修集宴在何處了。”
“水天交際之地,便是群魔彙聚處。”
……
兩人即日啟程,朝顏抽出空送了他們一程,仍是帶著半張麵具,笑意溫潤玉樹芝蘭的君子模樣。
陸折衣數著自己的身家,去一次桃花嶼縮水一半不提,真正能讓出竅的魔修大能也側目相看的寶物唯有兩件——以婆娑木製成的符筆和剛出生的雛鳳。
偏偏這兩樣,還都不是能出手之物。所以陸折衣費著時日畫了許多布陣的符咒,還有些許“有趣”的散符,權當添頭用,至於要獻上的寶物,便是一口靈池封進寒珠中。
魔修集宴的入口也是在人間界,陸折衣此刻在人間酒樓中端坐,桌上是一蠱竹葉青和細糖拌成的蜜餞。他指尖把玩著一枚剔透玲瓏、散發著幽藍光芒的寶珠,愈加顯得那膚色如雪凝成一般白,看上去就如同哪家不知事的富貴少爺貪玩溜了出來,讓人心癢難耐極了。
鄰座身著綾羅錦緞的公子爺頻頻側目,終是忍不住起身坐了過來,問道:“這位公子不是溧安人士吧?”
目光一觸在紅衣公子的臉上,這位慣來流連花叢的風流老手竟是怔住了——方才他隔得遠遠的,隻覺得這紅衣公子哪哪都生得好看,但那“美”如同隔著一層迷霧般,他一扭頭便不記得這人長什麼模樣了,才生了近看的心思。
如今美人在前,那迷霧才算撥開,他卻一下被那人間至極的豔色衝擊得麵目通紅,眼底容不下其他,連伶俐口舌都變得愚鈍起來。
“是呀。”美人眉眼微挑,殷紅唇瓣帶著笑意,如同妖魅一般昳麗的容顏近在眼前。他捏了枚蜜餞,喂給自己肩上的鳥雀,目光落在酒樓窗外的景色上。
小鳳凰本是隻食竹實的,陸折衣偏要瞎給他喂東西,他又還是雛鳳,好奇心重得很,竟將那蜜餞啄進去了——嗆得半死,現在正在瘋狂啄陸折衣的黑發泄憤。
那凡人公子手心泅著汗,腦中混沌一片,隻憑著本能呐呐道:“我就說,溧安這塊小地方,還未見過如公子般俊秀的神仙人物……你、你也是來看跌水的嗎?”
跌水便是瀑布,遙見遠處萬千銀花迸濺,水浪碰撞出層疊白霧來,又消散在一碧萬頃的湖泊中。而那泊中生了陸地,貫穿蜿蜒出來,濕潤的土地上有著不少商販熱鬨吆喝,更因為地形獨特,集市酒樓應運而生。
便是陸折衣所歇的這間酒樓,也是因為視角極好,開窗便能見到跌水才叫價昂貴。
見陸折衣點頭,凡人公子又絞儘腦汁要想出幾件跌水趣事來說與他聽,討這美人的注意:“我聽我府中乳娘說過,這跌水是妖魔施法弄出來的,上貫天下通地。曾有一魔修大能,便在此率萬千小魔從跌水上去了另一個世界,再也沒有回來……”
他又突然想起來,這實在不是什麼美好的傳說,他們溧安人是從不在外鄉人麵前講的。何況這美豔公子看起來細細弱弱的,魔修凶煞惡名在外,何必講這些話嚇他?心裡一時又惱怒後悔,又生出些疼惜來。
卻見麵前紅衣公子未被那魔修惡名嚇著,反而笑吟吟望著他:“公子的乳娘見識廣博。”
“不過是些坊間趣聞。”他臉一下躥紅了,囁囁答道,扭捏的像個未出閣的姑娘吧。又聽那紅衣美人突然道:“我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