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雲溪(二)(2 / 2)

折茵 一一枝春 8684 字 1個月前

肅王殿下隨手拿起一個茶杯把玩,語氣淡淡,像是在同他開玩笑,“陳大人好福氣,聽說,這已是第四位夫人了?”

陳鬆擦擦額頭上的汗,“下官,下官……”

“陳大人不必惶恐,本官不過是例行詢問而已。”

陳鬆大氣不敢出,心裡卻忍不住犯嘀咕:誰家例行詢問還問這個?

肅王殿下前來月山縣探查一事,知曉內情的人並不多,陳鬆在京中並無倚靠,隻知道朝廷要派官員前來督查,不知他真實身份。

“不知,陳大人所娶,都是哪家的姑娘?”

陳鬆彎著脊背,“回大人的話,不過,是些山野村婦。”

把玩茶杯的手如修竹一般,聞言,卻是一頓。

“此地靈秀,生長於斯的人自然不是凡俗之輩。”

“是是是。”

肅王殿下站起身,脊背筆挺,寬袍錦繡,語氣冷冷,“既然來了,本官就討一杯酒喝吧。”

這位大人物突襲府邸,卻隻是來討一杯喜酒?陳鬆放下半顆心,連連道:“是是是,大人請。”

喜宴並不熱鬨,甚至可稱冷清,隻因月山縣的民眾都跑去看大仙開壇祭祀了,來圍觀捧場的人並不多。

新人拜過高堂,賓客入席。

蕭澈沒什麼胃口,冷眸掃過眾人,轉身出了陳府。

如意紋墨黑袍暗繡銀線,袍擺拂過門檻,如同濃黑鴉羽輕掠。其氣質凜然,驚為天人。

他出了陳府,一路沿街道獨行。

這裡,是與繁華京都完全不同的景象。

他凝眸細看每一處,高遠的雲天、曆經風吹日曬的石橋、胡同小巷裡的尋常人家、街邊為謀生而起早貪黑的小販、破敗的酒坊、偏舊的客棧,甚至,橋洞街角的乞丐,祈藥於醫館的老人……一點都不想遺漏。

道路閉塞,故而消息閉塞。

這裡的人風俗古樸,信神拜佛者居多。

久旱無甘霖,便開壇祈雨;遭遇蝗災,便日夜祝禱祈求神佛保佑;街邊老人病痛無醫,付不起三文錢的診費,便活活拖死;遇上縣官強娶,隻能認命。

這就是李茵生活了近十年的地方。

本來,她是不用受這個罪的。

他長睫微垂,眼底是無法掩蓋的淒然痛苦。

*

日偏西斜,帶走些許暑熱。

蕭澈回了他們落腳的客棧,徑直上樓,推開廂房。

一個身著劍袖的男子站在廂房中。他臉頰瘦削,看起來有幾分文弱,手上力量卻不容小覷,玄鐵重劍在手,如若無物。

是蕭澈的親衛,耿空。

見蕭澈進來,他立刻拱手,“殿下。”

“查得如何?”

“很順利。”他立刻道,“似乎,有人將所有一切敞開來擺在屬下麵前,供屬下查看。”

“哦?”蕭澈微微勾唇,“如此看來,這一趟,來得有意思。”

“屬下認為,光憑一個縣令,很難如此鼓動人心,此事或與京中有關……”

“自然有關。”蕭澈擺了擺寬大的袖子,臨窗而坐,將客棧外的街景儘收眼底。他繼續道,“而且,陳鬆已經成了一顆棄子,不然,他不會對京中局勢一無——”

話未說完,他忽的頓住了。那最後幾個字,分明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耿空抬頭看去,就見客棧外的街角蹲著幾個小乞丐,他們將一個下肢蓄膿腐爛的老乞丐圍在中間。一旁,用來乞討的破碗中隻擱著半個發硬發灰的饅頭。

如此景象,真讓看者落淚。

耿空默默向前邁了小半步,想要看得清楚些,心中思緒翻飛。

就在這時,一抹綠色翩然而至,頭上幾朵海棠花正隨風搖曳。

是李茵。

她摸了摸小乞丐的頭,笑著給他們一人遞了一個熱氣騰騰的餡餅,而後,又從袖中掏出一包粉末,大約是自己配製的藥,遞給了皮肉腐爛的老乞丐。

沈慕之跟在李茵身後,幫她拎著幾方糕點。

仿佛一對行善濟民的恩愛夫妻。

那兩人的身影落在肅王殿下眼中,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一動不動,嘴唇幾乎抿成一條直線。

作為肅王殿下的部下兼親衛,察言觀色於耿空而言如同喝水吃飯,已成習慣。

他默默屏住了呼吸,因為——

肅王殿下現在非常不高興。

他偏頭瞄了眼肅王殿下的臉色,再看回去的時候,李茵與沈慕之就不見了。

耿空:?

他轉身推開了門,往樓下眺望。

下一瞬,他的聲音傳了過來。

“殿下,宋小姐與沈大人進客棧來了。”

蕭澈:……

他一言不發地站起身,冷著一張臉從耿空身邊走過,下了樓。

耿空頓覺寒毛直豎,如芒在背,急忙跟了上去。

客棧樓下。

李茵與沈慕之一同進來,正欲上樓詢問耿空肅王殿下是否歸來,結果還沒上樓,人就已經站在了她麵前。

黑袍玉冠,劍眉星目,今日之麵容,可稱冷俊。

李茵看出他心情不好,愣了一下,而後才緩緩道:“我們今日去了一趟慧明寺,我有些話要……”

“宋姑娘怎麼在此?”話未說完,一聲親切中帶著驚訝的問候打斷了她的話。

孟鬆雲走過來,眉清目明,一襲藍白圓領袍混在客棧尋常百姓中實在惹眼。

自那日馬車下的剖白後,李茵對他大為改觀,少年時一點一滴積攢起來的美好回憶全變了味道。如今再度見麵,實屬有些尷尬。

她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孟大哥。”

叫完之後,孟鬆雲、沈慕之、蕭澈以及耿空不約而同送來四道目光,均注視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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