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公寓又陰暗了下來,隻有這樣的環境才是她所熟悉的地方,這間招待了大家吃飯的公寓正在逐漸變成自己不習慣的地方,變成不熟悉的地方。人這種生物似乎很難走出自己的舒適區,連她也不例外。但綾波麗覺得,自己也隻能在這樣狹小陰暗的地方才能生活下去。她像往常那樣平躺在床上,用那雙非人般的鮮紅色眼眸靜靜地看著白色的天花板。
“歡迎回來。”
她忽然自言自語。
這句話少了第一次說時的生澀,變得流利了不少。在醫院回來後,綾波麗還想著這件事,她知道在彆人說出我回來了的時候,就要回答這麼一句話。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自己好像有點開心。
可惜自己一個人對自己說的時候,卻沒有任何心情上的波動,果然還是因為得對彆人說出來,才能有所變化吧。
對碇君的這份心情。
和對碇司令的、對葛城美裡赤木律子的,和對大家的,都有點微妙的不同。
但目前的她完全區分不了其中的差彆。
她想起不久前。
在零號機那次啟動實驗裡。
啟動失敗後從駕駛艙裡所看見的,是碇司令無比擔心的表情,焦急到連眼鏡摔下也顧不上的眼神,他的手甚至因為扒開滾燙的駕駛艙門而受了傷。
那是第一次有人關心自己。
那種擔心的表情,甚至讓她以為得救的人其實不是自己,而是對方。
自己與那些一模一樣的同類,還是有很大不同的。自己是被人所需要的,自己是特彆的。然而除了和大家的羈絆以外,身為克隆人的自己,是一無所有的。
明明這頓飯也邀請了碇司令的,可是聽到要和碇君一起吃飯後,他就立刻拒絕了,沒有任何猶豫。那個時候的碇司令忽然離自己遠一些了,這個時候和大家一起吃飯的碇君忽然離自己好近。赤木博士果然也沒有來啊,這份大家的飯,對於自己來說,還是有些不完整。
但是,大家都很開心呢。
開心……
人這種生物在開心的時候會露出微笑嗎,自己好像也很開心,然而,綾波麗站起身看向鏡子,裡麵的女孩還是一副麵無表情的姿態,像個木偶一樣,該怎麼微笑起來呢?她試著順從那份心情,但隻能扯出一個難看的表情,那根本算不上是笑容。
好難啊。
完全做不出那種自然的微笑。
她不自覺地看向公寓的門,那裡剛剛有一個人告辭離去。
碇君。
很奇怪呢。
上下學的路上經常露出笑容,說些聽不懂的話,他為什麼要找自己搭話呢?
也是因為駕駛員的身份嗎?
他會在路上說些有關學校、有關本部的事,還會問自己最近過得怎麼樣,看上去很是健談,但是有的時候,也會看見他望著遠處天空寂寞的眼神。那種眼神,自己總是莫名其妙地感同身受,不知為何,明明是沒有存在意義的克隆人,但她總覺得自己和碇君是同一類人。
“好像一直被保護著……”
從最初那個使徒開始,她就一直被保護著,明明駕駛eva抵禦使徒,是自己的責任,如果不做這件事,和大家的羈絆就不存在,克隆人在這個世界上就沒有生存的餘地,而不是讓他這個沒經受過訓練的駕駛員來上場。
下次,在使徒進攻的時候,一定要並肩戰鬥才行。
她想。
然後再笑著說一句,
——歡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