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誌擔著三老之職,哪怕隻是鄉官,也有實權。相比之下,陳邊不過陳家老二,陳家雖大,可在彭城並非一家獨大。
其他家族的人與三老相交,無論從威望還是風評考慮,都要揣摩他的想法,不說曲意逢迎,至少也得表達善意。
陳邊倒好,不事先打聽一下自己的喜好,當麵詆毀韓子!
許誌的不滿是顯而易見的。
實際上,許誌是冤枉陳邊了,有道是利令智昏,陳邊滿腦子都是即將到手的肥田,是十幾戶傭農,是白花花的銀子,很多細節都顧不上了。
但既然開口了,許誌當然不會愣著,也不理陳邊,朝陳止問道“聽你的話,對韓子的學說頗為熟悉,貴靜書院上承法家之說,雜糅先師聖人之言,你有心想做奉書奉典之人,熟讀經典是必不可少的,更得觸類旁通,能言善辯,這樣吧,我問你幾個問題,能答上來,才有資格參加競爭。”
“謝長者厚愛!”陳止露出恰到好處的喜意,恭敬行禮,禮數周到,不卑不亢,這也是他前世見過太多名人,參與了眾多事件,早就習慣了。
但這番態度落在陳邊、許誌眼裡,就有點榮辱不驚的味道了,在原本的曆史上,現在正是兩晉時期,雖然曆史改變,漢朝再起,但趨勢難改,一樣是講究風度、品狀的時代,一個人有風度,做的荒唐事就是風流逸聞,反之,才叫有辱門第。
連陳邊都忍不住對陳止略有改觀,隻是他誌在奪田,本以為十拿九穩的事,到手的鴨子怎麼能讓他飛了?他可不認為陳止這不學無術之徒,有辦法應對三老的詢問。
“聽說這小子平時沾都不沾學堂,肚裡能有多少貨?剛才兩句,興許已將腦袋掏空了,再問必然露餡。”
如今,以桑皮、滕皮、楮皮製造的紙張,基本替代了簡牘、縑帛,但印刷術沒什麼發展,知識的傳承限於抄寫、言傳身教,很難廣泛傳播,因而被大門大戶壟斷,高門、寒門、布衣之間差距明顯,學識世襲。
知識都在書上,就算大族子弟要為學念書,也得有途徑,學了什麼、學得如何,族中常有傳聞。
陳邊要謀陳止家的田,適當了解是免不了的,知道陳止前往學堂、書閣的次數有限,那陳家書閣也有幾本法家著作,可照陳止這個去法,除非記憶超群、過目不忘,否則最多知道點表麵文章。
“投三老所好,有一定風險,事後得找個理由解釋學識來曆,可也得先度過眼前的難關才行。”陳止同樣清楚這些。
實際上,前世作為謀士,陳止也沒看過幾本法家著作,兵荒馬亂的時代,多看兵書、策本才是生存之道,不過,許誌要出題,他心裡先要有答案,才能問出口,所以吞了藥丸的陳止是半點也不怵,這等於一邊看參考書一邊答題,開卷考試。
就聽許誌問道“我看你對懲處一道有些認知,懲處之道,出於言,遵於法,不知你是怎麼看言與法的?”
陳止立刻不假思索的道“《韓非子》問辯一篇說過,明主之國,令者,言最貴者也;法者,事最適者也。言無二貴,法不兩適,故言行而不軌於法令者必禁。”
“咦?”許誌一愣,驚訝於陳止的回答速度,接著就暗自感歎起來,要知道,這個問題並不是他臨時想出來的,這個時代,你想多學點知識是很難的,往往隻能學到有限的內容,然後反複鑽研,這言與法的關係,本是許誌精心鑽研的,就算陳止剛才沒說懲治之道,他也會想辦法將問題拉到“言與法”的上麵。
實際上,這位三老先後去過幾個大家,都問出了類似問題,一聽陳止回答,就有了比較。
“先前幾次提問,彭家小子答得最快,劉家小子說的最多,王家答得最得體,現在一看,這陳家小子回答的速度超過了彭家子,說的雖不如劉家子多,卻格外精準,區區幾字,就抓住了精髓,比王家子還要精彩,和我這多年鑽研不謀而合!”
當然不謀而合,這是陳止直接讀取許誌的念頭,做出的回答。
“這問題,放在後世就是主觀題,再標準答案都比不上考官心裡的看法,我直接讀心,還能有錯?”
果然,沉吟片刻,許誌滿意的點點頭,撫須笑道“確實是言無二貴、法不兩適,你讀韓子是用心了的,那我再考你一個。”他沉思了一下,把精心準備的第二題拋了出來“既然你有心加入貴靜書院,可知這書院的名字從何而來?”
“出自《韓非子.解老》,原文是‘是以有道之君貴靜,不重變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