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他正帶著孩子在公園學滑輪。
臨近正午,陽光充足,氣溫暖和,公園裡種的都是四季常青樹,深冬蕭瑟,綠意染上幾分蒼涼。沈黎川白皙如玉的臉,甫一出現在其中,蒼涼儘銷,溫潤如回春三月。
老鬼短促交待孩子幾句,一溜小跑過來,“沈總,您怎麼過來了?”
沈黎川謙讓他在公園涼椅坐下,“我想再拜托你一件事。”
老鬼闊氣擺手,“您千萬彆講拜托,彆說一件,就是十件,百件都行,您的事就是我的事。”
沈黎川笑了一聲,成年人意會的酸澀,“我救你妻兒是偶然,本並不圖什麼。隻是我現在一次兩次找你,怎麼看都像挾恩求報,還是報大於恩。”
老鬼聽懂最後一句,凝目看了沈黎川兩分鐘,他學曆不高,隻念到初中。
見沈黎川的第一眼,他想起芝蘭玉樹,是翩翩貴公子。
如今這一眼,他想起白玉有瑕。絕非貶義,世俗汙濁不染孩童,人成長,學會肩擔負重,少年意氣消弭的那刻,世俗會在眼睛裡沉澱成暗潮,有些人是麻木,有些人是沉穩。
他自己是麻木,後來有妻有子,蜜裡開花,才有今天。
“沒有報大於恩。之與您是偶然,之與我,是她們娘仨三條命,在加我這一條,和四年好日子。”
老鬼油嘴滑舌,能吹能侃,真心話都在酒中。眼下風寒樹影,公園人潮往來,他清醒,說的也燙嘴。
“我沒文化,肚子裡的話,說出來總變味。總之,她們娘仨,您救了,我這條命,您拿去,是殺人還是放火?我唯一請求,您看在我不猶豫的份上,照看她們娘仨後半生。”
“……”沈黎川都有片刻無言,完全沒料到,老鬼想到殺人放火這地步。
“不是。”他搖頭,忍俊不禁,“相比於殺人放火,這次拜托,都像工費出差。”
老鬼混久了,江湖氣重。以為大哥叫他牢底坐穿,沒想到大哥是拿錢,讓他出門買煙,頓時大口舒氣。
就在這時,小路儘頭,秘書急促擺手。
沈黎川餘光瞥見,臉色一沉,不再浪費時間,“還記得連城,嗎?她現在被人困在冰島,我想請你去救她。不會讓你白跑,兩千萬——”
老鬼張嘴要喊。
沈黎川截住,“三個孩子的學業基金,從小學,初中,高中,再到大學,或者出國讀哈弗,麻省,全程有人跟蹤輔導。
“乾乾乾。”老鬼狂點頭。
沈黎川起身要走。
老鬼忽然多嘴問,“沈總,您跟那位連城小姐——”
“她啊,是我以前未婚妻,後來——”
沈黎川話到一半,秘書小跑迎上他,絮絮耳語幾句,不知說了什麼,兩人疾走離開。
老鬼怔在原地。
沈黎川即將有妻有子。他之前隻當連城是沈黎川朋友,根本沒往彆的方麵想。
送人到目的地後,多跑冰島那一趟,都算他對的起沈黎川托付。
可這會兒,看沈黎川提起連城。成年人忘懷是心如止水,絕非戀念寵溺的口吻,情猶深重。
一時間,老鬼悟了,也悔了。
這不約等於,他把恩人心中老婆,拉槍戰,飆飛車,急需隊友援助的時候,給撂冰島那大雪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