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警局,周大誌正在審訊室。
省局局長也在,親自引路,“貴司提供證據齊全,口供是必要的流程。當然,現在律法已經改了,就算嫌疑人始終不認罪,我們證據自洽照樣可以提起公訴。”
梁朝肅握他手,“近日清溪穀之事,給政府添麻煩了。”
局長大笑擺手,“哪裡是麻煩,從反腐倡廉層麵來講,梁氏這次可引出一隻大老虎,中央都有震動,倘若你沒有提前知會老省長,很多同誌仍會被蒙蔽,繼而成了大老虎的陣前兵,危害無窮。”
“再從網絡輿論管控方麵,我們暴露很多不足之處,今日是你,換做其他人……”
局長搖頭,抬手覆在梁朝肅手背,“你穩得住,梁氏是個好企業。”
梁朝肅笑了一聲,“到底鬨出許多風波,梁氏已經通過齊省慈善機構向政府捐獻一筆善款,用於省內的建設和發展。”
政府有紀律,企業不能直接彙款給政府,但可以經由慈善機構公益性捐贈,一般用於援建山區,或者扶貧基建。
局長沒推辭。
送走局長,梁朝肅跨進審訊室。
做筆錄的警告借口抽煙,避出去,四四方方的屋子中間,周大誌坐在唯一光束中,灼亮的光線將他疲態映照到極致,僅有的反應,瞥一眼男人,又垂下。
全程沉默。
梁朝肅拉過椅子,在他對麵坐下,“發布會前,我讓人透露劉李村做手腳被發現。他知道沒收斂,一次兩次,毫不顧惜拋舍你。”
周大誌不吭聲。
梁朝肅也麵無表情,由著他靜默片刻,問他,“抽煙嗎?”
周大誌有反應,又覷他一眼,“不是禁止旁人在你麵前抽煙?”
“昨天連城去了省會,無妨。”
梁朝肅起身開門,吩咐張安買了兩盒利群,遞給周大誌時,他沒接,嗤笑鄙薄。
“堂堂董事長了,自我馴服,怕沾煙氣,現在又請人抽十塊的煙,你拿得出手?”
“十七年前十塊,現在十八。那時這煙便宜,卻安心踏實,格外有滋味。”梁朝肅並不惱怒,撕煙盒,“周大秘書,抽嗎?”
周大誌眼尾肌肉抽搐,盯著梁朝肅。
他眉目與梁正平同樣的深眼眶,眼眸卻更銳更亮,更具侵略性。
能準確點出十七年,說明已經將自己職業生涯查遍了,什麼時候開始替梁正平背鍋,兢兢業業背了多少鍋。
周大誌心中有數,那樁樁件件累計下來,再不是頂罪蹲十年,出去照樣好漢的程度。
長時間的死寂,他一言不發接過。
煙便宜,老板也小氣,一隻打火機不肯多送。
張安也嫌塑料打火機不上檔次,特意給了自己收藏的火柴,金底銀龍,華貴有範。
梁朝肅沒覺得,卻懶得叫他再跑一趟,火柴劃著的一瞬,橘紅的火光衝天而起,呼吸間吞沒木梗,隻剩一縷青煙嫋嫋升起。
周大誌抽一大口,長久不見廉價煙的苦味辛味,入心入肺,嗆的他咳嗽。
“我有個疑問。”
梁朝肅透出煙霧注視他,目光洞見肺腑的深刻。
“他的手段,你的路數,我都清楚。梁氏曆來項目有存檔,數據能捏的花團錦簇,細節不可偽造,哪裡春秋筆法,哪裡就有問題。”
周大誌豁然醒悟,牙齒都滲寒氣。
“所以你回國後便開始籌謀。讓連城進梁氏查項目,是掩蓋你調動資料,以免驚起我警惕?”
梁朝肅長久不抽煙,煙味一衝,拉凳子坐進陰影中。
整幅輪廓模糊,沉暗,深不可測。
“她性子恩怨分明,始終如一,最有堅持。我什麼罪伏什麼法,捏造構陷,她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