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邊扒拉邊問:“小一你這拎的啥玩意?”
林小一趕緊把胳膊伸進袖口,伸手搶過來,垂著眼皮回了句:“彆動。”嗓子啞到說不出聲。
王哥已經看到了裡麵的東西。
是兩塊碎掉的五仁月餅,進了水,有點發潮,邊緣都泡白了。
他看林小一這護食兒的小樣,樂了,“兩塊破月餅咋這寶貝,咱店今天給發,一人兩塊,廣式的,啥餡都有,張經理都提前給你留好了。”
林小一沒吱聲,轉身把袋子丟進櫃子裡,跟衣服一塊鎖上,扭頭就走。
王哥撓撓頭,小跑追上去:“你說你這孩子咋還急眼了呢,王哥不就看一眼,瞅你小心眼那樣兒吧,我那份月餅也給你,夠意思吧?”
林小一還是不理,電梯門打開,悶頭走進電梯。
更衣間在地下一層,林小一整理對講機耳麥,剛把耳機塞進耳朵,正好聽到張經理在對講機裡喊三樓大廳來人幫忙。
“你是不是病了啊,小一,我聽你說話聲兒有點不對勁兒,臉也白的跟牆麵子似的。”王哥絮絮叨叨,嘴一直沒停。
林小一目不轉睛地盯著電梯上行數字,眼看著終於到了三樓,一秒不想多呆,幾乎在電梯門打開的一瞬間就跑出去。
王哥被分配到四樓,電梯門合上之前仍在身後磨磨唧唧念經:“你瞅你這孩子……”
林小一這邊剛見著張叔,沒等走近,耳機裡麵又傳出王哥陰魂不散的聲音:“張哥,小一好像感冒了,嗓子都啞了,你問問他啥情況。”
他本來就頭疼,聽見這話,血氣上湧,感覺自己馬上要被王哥給活活氣暈過去。
整個三樓廳人聲鼎沸,外麵還排隊候著十幾個等位的客人。
張叔拽著林小一袖子,把他拉到避人的角落:“今天怎麼回事,給你打這麼多電話不接?”
“昨晚淋了雨,可能有點著涼,”林小一摸摸喉嚨,自欺欺人地啞聲回答,“但我已經沒事了叔。”
張叔這幾年沒少照顧他,麵對張叔,林小一沒法拿出麵對其他人一樣的態度。
“早說感冒今天張叔給你請個假多好,你說你這白折騰一趟。”
“真沒事,就嗓子有點舒服,能正常上班。”
張叔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好不容易放假,又趕上中秋三倍工資,多賺一點,他手裡就能不那麼緊巴。
“你呀,”張叔皺眉,“去六樓吧,那邊布置明天宴席會場,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上忙的,跟楊主管說我讓你去的就行。”
“謝謝,麻煩了。”林小一難堪地垂下頭。
“說什麼呢臭小子,”張叔一巴掌拍到他後背上,朝電梯擺擺手,“去吧。”
六樓是整個店最大的一個廳,平時隻接待大型宴會,一場下來得小幾十萬。布置會場也不是個輕鬆的活,午休的時候林小一難受,員工餐隻吃了幾口,全吐了。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下班,正換衣服,門被敲響,是張叔。
林小一應了一聲,他拎著一個紅紙袋走進來。
“喏,叔給你留的月餅。”張叔把紙袋放到桌子上,在旁邊椅子坐下,“晚上店裡聚餐你真不來?”
“謝謝叔,你們吃,我想早點回去休息。”嗓音比早上那會聽起來更啞。
“你呀。”張春周歎了口氣,囑咐他:“回去路上買點吃的,感冒嚴重彆硬挨,錢不夠就跟叔說。”
他想了想還是不放心,掏出車鑰匙站起來,“要不還是叔開車送你回去。”
“真不用了叔,謝謝,”林小一換好衣服,沒細看紙袋裡的東西,把櫃子裡的塑料袋拿出來卷一卷,也裝進去。
外放的對講機沒關,一直有人詢問張經理人在哪,他不在,前廳沒人敢開席。
“都在等你,快去吧,我真沒事。”林小一說。
“那行。”
倆人一塊走步梯上的一樓,張春周一路送林小一到酒店門口。
看著林小一清瘦的背影,張春周心裡愈發不是滋味。
好像認識這孩子的五六年裡,林小一跟他說過最多的話就是“沒事”。
外麵張燈結彩,人來人往皆有同伴,偏偏林小一形單影隻。
張春周忍不住掏出煙和打火機。
走出幾步,林小一突然想起什麼,回過頭,看到張春周還在店門口沒進去,他正在低頭點煙。
“中秋快樂,張叔。”
張春周點煙的動作停了,意外地看著他,怔楞半晌後,欣慰地點了點頭,笑著回道,“中秋快樂,小一。”
如果說非要找人道一聲中秋快樂的話,好像林小一周圍隻剩這麼一個人,能說上這句話了。
晃悠到家胡同門口,時間不早,超市正準備放卷簾門兒。
林小一小跑幾步,趕在關門前一刻買了兩包方便麵。
感冒了會想吃點熱乎的、帶湯的東西,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這個。
看在過節的份上,他額外加購了一兜半價打折的雞蛋。
林小一拿著東西,心情罕見的放鬆,甚至因為今天拿了三倍工資,能吃到平時吃不到的東西而感到有些心情愉悅。
可他剛走進胡同,就意外聽見幾句音調熟悉的調笑,伴隨著陣陣無法忽視的打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