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水壺發出沸騰的嗡鳴。
林小一拿著香芋味的飄飄香奶茶,撕開包裝倒入熱水攪了攪,放在一邊晾著。
風從開著的門呼呼往裡吹,王媛坐在小屋裡唯一的凳子上,恰好背對著房門,冷的直搓手。
屋裡雖冷,但怎麼都比外麵強一點。
“你的,”林小一指王媛放在腿邊的塑料袋,“也泡了吧?暖一暖。”
“啊,謝謝。”林媛找出來遞過去。
房間裡彌漫開奶茶甜甜的香氣,為小屋莫名增添了幾分暖意。
林小一扣好蓋子,將奶茶遞給王媛,提醒她小心燙口,接著又灌了個熱水袋遞給她。
然後跟陳淮一齊坐在床上,語氣平靜的跟她確認:“你剛剛說你媽媽的朋友,在同行聚會的時候,聽見北城都市報的記者說,他當年做了一件很缺德的事?”
“嗯。”王媛捧著奶茶,呼吸間帶出白汽。
“關於多年前的羊淮山拐騙新聞?”林小一又問。
“對。”王媛說,“據說被上麵領導逼得沒辦法,所以用了點不太光彩的手段。剛好阿姨來我們家吃飯,聊到這個,提到了你的名字。”
“後來媽媽她們進房間詳談的,我去刷題了,沒聽到。晚上的時候,媽媽到我房間,讓我找機會問問你,願不願意再接受一次采訪。”
說完王媛吸了吸鼻子,小聲念叨:“你這好冷,怎麼住人啊。”
“不願意。”
“什麼?”王媛以為自己幻聽,又問了一遍。
“我說我不願意。”林小一重複。
“為什麼?”王媛很激動,把奶茶放在桌子上,“媽媽說你當年可能是被人惡意誘導,說了非事實性的采訪內容,你難道不想為自己洗清冤屈,討回公道嗎?”
林小一表現出超乎尋常的冷靜,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睛:“沒有什麼公道不公道的,我當年說的都是實話,那些都是我親眼看到的,聽到的,都是真的。”
他的語氣變得嘲諷:“更何涉及這件事的所有人,早都已經死光了。”
王媛急切反駁:“但你還活著啊!”
林小一眼神遊移,微微側過臉,去看櫥櫃門上的一塊汙漬。
不知道那塊汙漬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在櫃門上的,等他某天偶然發現時,那塊汙漬已經將木板洇透,徹底與櫃門融為一體了,無論怎麼擦都擦不乾淨。
很多東西就像這塊汙漬一樣,洗不淨了。
他輕飄飄的開口:“已經過去很久了,這一切都是懲罰。”
什麼懲罰呢?
大概是他降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懲罰,天生畸形不健全的懲罰,冷漠旁觀不作為的懲罰。
他即使不是幫凶,也是原罪。
林小一說的話王媛聽不懂,她想要再說些什麼勸勸這個表裡不一的同桌的,但她突然想起媽媽說的,“要尊重小一的意見,他是個成熟的孩子”。
“對不起。”王媛下意識道歉。
“沒事,不用道歉,替我謝謝阿姨的好意,”林小一想了想,決定還是跟這個世界上少有的一部分善意解釋一番,“我其實真的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在意這件事,什麼公道之類的,對我來說不是很重要。因為我不想在意那些人雲亦雲的人,他們反饋的好與壞,都沒什麼價值。”
“我希望以後的生活能夠平靜一點,隻要這樣就足夠了。”
林小一的聲音是冷冷的,但細聽之下卻很溫柔。
王媛似乎能明白一點他的意思了。
“我尊重你。”王媛摸了摸桌上的奶茶,在這個溫度下,奶茶降溫很快,她捧起來喝了一口,“那我們周一見,同桌。”
“嗯。”
王媛拎起零食袋和帆布兜,走向門口,回頭笑了笑,意外地說了句:“你哥很帥!”
林小一下意識往坐著的陳淮麵前一擋,隔絕了來自王媛的視線,陳淮在後麵不明狀況地扯扯他的衣服。
“彆動!”很凶。
哦,不動就不動。
陳淮默默縮回手。
王媛在憋笑一樣,說再見,然後把門關上。
受氣傻大個今天受委屈了嗎?
受了。
於是林小一獎勵傻大個喝奶茶。
他端起料理台上晾著的奶茶,輕輕嗅嗅,好甜好香的味道。
嘴唇碰了碰,不燙了,他舔舔嘴唇,嘗到了截至目前為止嘗過的最甜的味道。
“嘗嘗,甜的。”林小一扣上蓋子,插上吸管,彎腰與陳淮平視,遞到他嘴邊。
陳淮將吸管推回林小一嘴邊。
好吧,抗拒不了糖水誘惑的林小一吸了一口,吃到口感厚實的果肉,滿足地咽了下去。
吸管又送到陳淮嘴邊,這回某人乖乖嘗了一下。
隻不過才喝了一口,耳朵就不知怎麼的,紅透了。
剩下的奶茶到底還是全進了林小一的肚子。
晚上的豬肉燉酸菜,陳大廚在天才指揮林小一的教導下,做的無比成功,美味的將兩個人的肚皮都撐得滾圓。
飯後運動是鋪電熱毯,重要的家人,善良的朋友,美味的食物,溫暖的被窩,組成了林小一截至目前為止,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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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班的進展很順利,林小一在周一早上遇到了站在學校門口等待他的王媛和王媛父母。
放在原來班級的書本,也早就被整理好,放到了新班級的桌肚裡。
新班主任很體貼地沒有要求他們進行自我介紹,雖然大家仍舊孤立林小一,但一班的同學大部分心思放在學習上,沒有多餘的精力傳作業小條本或是聚眾講閒話。
每個人都很努力,每個人都很冷漠,這再好不過了。
王媛在一班有個好朋友,叫張希顏,剛好坐在他們前桌。
林小一不知道這是否也是金錢的力量之一。
原本沉默寡言的王媛跟他的好朋友碰到一起,突然變成了嘰嘰喳喳的小麻雀,兩個人經常靠近對方的耳朵講小秘密,過後相視一笑。
不懷好意的那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