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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溫有衾:“”

他有些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 鈍鈍移開了視線。

這家酒店怎麼回事,空調的製冷效果這麼差?

他抿了抿唇,一段時間過後,還是鬼使神差地問了一聲:

“疼嗎?”

盛璟珩好像也在走神, 問題問出了好一段時間, 始終沒有得到回應。

“盛璟珩?”

溫有衾重複喊了一聲。

“什麼?”聽到自己的名字後, 盛璟珩才終於有所反應, 動了動身體,將腦袋緩緩轉向他。

但在兩人目光即將對上的那一刹, 又驀然頓住,沒有將視線繼續上移, 而是緩緩平直地盯向前方。

放在膝蓋上的手指不明顯地蜷縮一下。

“我有點摸不清力道,剛才好像下手有點重,抱歉啊。”

溫有衾複而又解釋了一遍。

“嗯, 沒事, 不疼。”盛璟珩喉結上下滾動,整個人有些僵硬。

也是直到這個時候,溫有衾才發現這人好像並沒有看起來那樣放鬆。

手臂上那鼓起的肌肉群似蘊含著強勁力道, 不自然地繃緊, 堅硬厚實,甚至因為過於緊繃而有些微微發顫。

這個發現讓溫有衾感到意外, 卻又有些說不上來的放鬆。

原來盛璟珩也在緊張。

他心裡平衡了,手下的動作也少了一開始的拘謹。

粗糙的毛巾依次劃過肩頸、背部、後腰,留下微弱泛紅的印記。

擦完背麵,溫有衾去浴室洗了一遍毛巾, 接著給他擦拭正麵。

從浴室出來到盛璟珩麵前的那一段距離,溫有衾刻意留意了一下前者臉上的表情, 果然從中窺探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繃緊。

他果真是在緊張。

溫有衾的心完完全全鬆懈了下來。

將冰涼毛巾搭上盛璟珩的肩膀,後者像是被冰到了似的,很輕微地抖了一下。

想到前不久盛璟珩在KTV裡對自己做過的舉動,溫有衾決定要扳回一城。

於是他彎腰貼到盛璟珩耳邊,輕聲問道:

“你在緊張嗎?”

手上毛巾覆蓋的底下,肌肉繃得愈發明顯。

溫有衾唇邊略過一抹淺淡的弧度,隨即佯裝無辜地伸出手,戳了戳那塊高高鼓起的肌肉,像是醫生耐心勸誡病患一樣耐心地對他說:“身體放鬆一點,不要用力。”

盛璟珩:“”

“我沒有用力。”

盛璟珩努力壓抑聲音,平直鋪敘,“這裡的肌肉本來就這麼硬。”

溫有衾:

他眯了眯眼,隨即點點頭。

“這樣啊。”

那隻如滑蛇般的手帶著涼意,毫無預兆地順著盛璟珩的肩膀往下,一路摸到了腹肌的地方。

“這裡也本來就這麼硬嗎?”

溫有衾偏頭,坦率地看著盛璟珩,似是在認真探討他的健身成果,“你練的可真好。”

盛璟珩終於坐不住了,他驀然伸手攥住溫有衾的手腕,聲音不再淡定。

“彆亂摸。”

盛璟珩聲音喑啞,緩緩抬頭看向溫有衾,眼底帶著一抹化不開的濃暗。

溫有衾眨了下眼睛,忽然敏銳地從中捕捉到了一抹危險,非常識趣地“哦”了一聲,垂下眼眸,隨即就想將自己的手抽回來。

然而攥著他的那個手掌卻如同鐵箍似的,死死桎梏著他,讓他無法抽離。

溫有衾:?

盛璟珩的目光深不見底,那種被銜住後頸逃無可逃的危險感覺又來了。

溫有衾隱隱開始後悔剛才自己腦子一熱做出的舉動。

兩人僵持半晌,溫有衾終於忍不住了,輕聲開口:

“你放開我啊。”

盛璟珩對他的話置若罔聞,依舊用那雙黑沉的眼眸盯著他。

許久後,忽然毫無情感地輕嗤了一聲。

“好摸嗎?”

他握著溫有衾的那隻手往下移,施力再一次把溫有衾的手摁上了自己的腹部。

“喜歡嗎?”

溫有衾臉頰霎時間爆紅,感覺自己是掌心都要被灼穿了,剛才那抹得意瞬間消失不見,他幾乎是囁嚅著往回縮手。

“彆你”

盛璟珩變換了個坐姿,不經意間擋住某處,繼續道:

“喜歡摸?彆客氣,繼續。”

說完,他還刻意腹部用力,凹出更明顯的腹肌線條。

溫有衾臊得更厲害了,他在心裡第一百次後悔自己膽大包天的舉動。

可眼下這幅場景再後悔也沒用了,他隻能抿著唇,小聲討饒。

“你放開我吧,我不摸了。”

“不摸了?”

“不摸了。”

盛璟珩:“摸夠了?”

溫有衾忙不迭點頭:“夠了,夠了。”

大概是見他真的慌了,盛璟珩輕嗤一聲,放開了手。

溫有衾嗖的一下收回了手臂。

“毛巾給我。”

盛璟珩緊接著朝他伸出手,拿過毛巾後,起身單手撐著腋拐,獨自往浴室走去。

在他的身後,溫有衾糾結了半天,最終到底抵擋不住良心的譴責,還是慢吞吞地跟著往浴室挪。

但在他剛剛邁出步伐的那一刹,前麵的人卻突然停住身影。

浴室裡的燈光投射在盛璟珩的臉上,額前細碎的發絲將光影攔住,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彆跟來。”淡淡丟下這句話後,他關上了浴室的門。

很快洗手間裡就響起了淋浴衝水的聲音。

唰啦唰啦的,像春日山林風吹草動的聲音,窸窸窣窣,略顯躁動。

溫有衾坐在床上,整個人有些迷茫地放空-

呼。

呼——

粗重的喘氣聲一下一下,有節律地響徹在耳邊。

偶爾還伴隨著一兩聲悶哼,像是用力到極致時克製不住從喉口溢出的一樣。

視線有些模糊,但能隱隱約約感受到頭頂掛著一頂吊扇,嗡嗡吵鬨的聲音跟高中宿舍一模一樣。

溫有衾平躺在床上,身上好像壓著巨大的火爐,他被熱得不行,額間脖頸全是細細密密的汗珠,透過薄薄衣料,將床單浸濕。

他努力想將壓在身上的火爐推開,奈何他渾身發軟,手上使不出一點力氣。

“熱。”

他隻能嘶啞著聲音表示抗議。

“忍忍。”

很快,一道熟悉的聲音就響在他耳邊。

溫有衾驀然一驚,目光緩緩聚焦後,愕然地發現壓在他身上的火爐變成了盛璟珩的模樣。!!!

酒店潔白床鋪上平躺著的那道睡得安詳的身影猛地顫了一下。

溫有衾自黑夜中徐徐睜開眼睛,眸底是未曾散落的驚恐。

他他他

他剛才夢到了什麼??

昏暗環境裡,他那雙眼眸如同受驚的小鹿般瞪得溜圓,睫毛飛撲閃動,抖得厲害。

從夢裡延伸出來的喘息如影隨形,始終跟在他耳畔,與心臟砰砰跳的聲音並成一團,嚌嚌嘈嘈,擾得他心神不寧。

胸膛劇烈地高地起伏了一下,一段時間後,他才發現自己聽到的並不是夢裡的聲音,而是旁邊床上盛璟珩熟睡時的呼吸聲。

這個感覺更加糟糕了。

溫有衾將被子扯過頭頂,企圖遮擋住那道逐漸跟虛幻夢境重合的聲音。

可身上被汗濕的衣衫卻實在沒法忽視,濕漉黏膩地貼在身上,難受極了。

被子悶了半晌,他到底忍不住又扯開被子,把臉露出來透氣。

昨天晚上睡得匆忙,忘了將旁邊的窗簾拉上,於是從天黑到泛起青白,再到完全亮起,溫有衾始終睜著眼睛盯向窗外,不知持續了多長時間。

此時已經七點半了。

溫有衾看了眼課表,今天上午十點有一節藥物化學的專業課。

酒店就在距離學校不遠的地方,因此也沒有那麼著急要立刻起床。

轉動脖子看向盛璟珩的方向,溫有衾看到前者正側身背對著自己,睡得很熟。腰間衣服被蹭起,裸露出的身體若隱若現。

他沒有近視,雙眼5.1的視力在清晨微弱光線的照射下,能看清楚那副身體上昨天留下來的被粗糙毛巾擦拭過的痕跡。

手指微蜷,幾乎是同一瞬間他想起了那道軟硬韌性的觸感。

“”

瞳孔一縮,他立馬轉移開了視線,接著又嫌不夠似的,再度毫不猶豫地朝著相反的方向翻了個身。

緩了片刻後,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水晶盒昨天給自己說的話。

要時不時給盛璟珩一顆糖。

要時不時釣盛璟珩一下。

溫有衾臉色上露出一抹遲疑,按照眼下這個走向來看,他怎麼感覺,盛璟珩才像是釣自己的那一個?

不過很快這個念頭又被壓了下去,溫有衾閉閉眼,忽然對水晶盒第一次產生了一種類似幽怨的情緒。

昨天上午水晶盒說的那番話實在是太具有引導性了,什麼撩啊釣啊的,讓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所以才會下意識往那處遐想。

手指蜷縮著攥緊了被子,溫有衾在心裡對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所以他才會做這種夢。

所以不是他的問題,他要怪就怪水晶盒總在他麵前說這種話。

大腦很快自動將昨晚的行為進行了歸因,溫有衾重重鬆了口氣。

可當盛璟珩醒來,他不得不單獨麵對前者時,那抹熟悉的尷尬感再度卷土重來。

他覺得自己再待下去就要同手同腳了,於是迅速收拾完東西退房,一路上加快步伐,假裝著急地趕回學校上課,一路上隻顧埋頭往前走,把盛璟珩甩在了身後。

這次,盛璟珩沒有惡趣味地繼續逗弄他,兩人行至教學樓前分彆,一個上樓去了教室,一個左拐回了宿舍。

溫有衾上課的教室隻有藥物化學這一節課,因此在課程開始之前教室基本上是空的。

找了個座位坐下,他翻開書本打算預習一下一會上課的章節。

第 42 章

可目光盯著書本看了好久, 思緒卻始終無法集中。

仔細想想,其實在大學生活中,像昨天這種在外麵玩到很晚夜、夜不歸宿的情況隻占了極少數的時間。

更多的是像聚會結束後這樣,重新回到學校裡繼續他教室實驗室圖書館宿舍四點一線重複又繁忙的生活。

這本該是他很習慣的事情, 但此時此刻的他卻感到了一絲悵然。

不知道是不是這段時間接二連三的聚會太多了, 溫有衾原本的生活方式被打破, 從充斥著學習和實驗的生活, 變成了遊戲、歡笑,以及盛璟珩。

生日聚會也好, 昨晚的KTV聚會也罷,每一場都有盛璟珩的身影。

溫有衾抿了下唇, 手指不自主地撥動書本邊角。

還挺奇怪的,明明盛璟珩看著那麼冷漠的一個人,怎麼每次有他在的場合都那麼熱鬨有趣呢?

溫有衾百思不得其解。

正出神時, 忽然盛璟珩發來了一條微信。

【S】:今天下午有課嗎, 什麼時候去實驗室?

溫有衾立刻切出微信看了眼課表,然後回來回複。

【wyq】:下午第一節有課,我們四點實驗室見吧。

【S】:好。中午跟莊延去槐中路, 那裡有一家很好吃的甜品店, 你有忌口嗎?

溫有衾抿了下唇,很認真地回想了一遍自己有沒有忌口, 然後告訴他——

【wyq】:沒有。

【S】:好^^

[S撤回了一條消息]

【S】:好的,那下午見。

他撤回的動作太快了,溫有衾正忙著彎腰去撿滾落到地麵上的筆,沒來得及看清他說了什麼。

正想詢問時, 盛璟珩那邊反倒率先解釋了起來。

【S】:剛才手滑摁錯了標點。

溫有衾不疑有他,在表情包裡翻找了一會, 找出了一張萬能的可以應付話題終結的表情包。

【wyq】:[小貓捏臉]

對話到這裡就算是徹底結束了。

溫有衾關上手機後,下意識抬頭看了眼掛在教室前方中間的時鐘。

現在是九點剛過五分,距離下午四點還有七個小時。

足足比一天的四分之一還要再多一個小時。

他抿了下唇,重新低頭看回書本。

可書本上的知識點隻是飛速從大腦中略過,像是他渴望的時間流速那般,疾馳而過,留不下一丁點痕跡。

十分鐘後,溫有衾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無法否認,他此刻真的很期待下午的到來。

或許是因為大學前兩年的課題都是由他一個人負責,這次難得有了隊友,還非常合拍,更加激發了他對科研的渴望,希望下午能跟盛璟珩一起做實驗。

儘管盛璟珩跟他不是同一個專業的,但兩人對於課題的看法和處理方式卻很有默契,好像一個眼神就能懂對方需要什麼數據,下一步需要進行什麼實驗。

甚至就連兩人的作息,都難得的一致。

就連每天準時的十一點睡六點起這一點,也跟盛璟珩一樣。

他無聲吐出一口氣,所以麵對這樣的隊友,他期待一起做實驗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吧。

清理好思緒,他終於投入到學習之中。時間一分一秒地往下走,掛在牆上的時鐘指向了四點。

與此同時,下課鈴聲響起,溫有衾立馬合上筆蓋,動作間隱約帶著倉促,收拾完書包起身就朝外走。

“有衾。”

然而他剛一邁出腳步,就聽身後的申呈又一次喊住了他。

這道聲音很大,他沒有辦法裝作沒聽到,於是溫有衾無法,隻能被迫停下腳步,回頭看向申呈。

“有衾,今天沒課了,我們一起去實驗室吧,剛好我還有些實驗步驟還不太清楚,你給我指點一二唄。”

溫有衾沒有立即答話。

他自認為給出的每一步實驗過程和數據處理的方法都詳細得不能再詳細了,甚至就算不是本專業的人,隻要一步一步照著他的步驟去做,都能還原出結果。

申呈見他沒說話,很快又問:

“怎麼了,是不方便嗎?你又有聚餐?”

兩人交談的地方好巧不巧就在過道裡,下課之後同學們都不約而同地往外走,繼續說話隻會擋住後麵的同學。

溫有衾隻好暫時應了下來。

“沒,走吧。”

於是兩人並肩往實驗室走去。

臨近十一月的景色已經開始蕭條枯敗,羊腸小道兩旁的花凋謝,失去了春夏的明豔。

“有衾,我感覺你最近都好忙啊。”

申呈沒話找話地說,“我們好久沒有一起吃過飯了,你今天晚上有時間嗎,我們做完實驗去北門吃那家我們以前經常吃的麻辣燙怎麼樣?”

溫有衾稍帶歉意地點頭:

“抱歉,今天晚上可能沒時間。”

接二連三的碰壁終於讓申呈的臉色有了點變化,眉心略過一抹煩躁,但很快又被他掩蓋下去。

“就算做實驗時間的時間很緊也要抽空吃飯呀。”他聲音略帶關切,“不然把身體搞垮了。”

溫有衾腳步微頓了一秒,微微偏頭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還是說道:“多謝關心,我下午約了跟盛璟珩一起吃飯。”

申呈臉上的笑意消失了。

說出那句回答後,溫有衾依舊自顧自地邁步往前走著。

申呈這回沒再說話了,於是兩人沉默著來到了實驗室。

因為申呈做的課題是屬於吳廣義實驗組的,因此他做實驗的場所自然也是吳廣義的實驗室。

這個時間,實驗室的師兄師姐們大多泡在實驗室的配樣間裡,申呈快一步走到門口,伸手推開了實驗室的門。

果然如他所料,中控室裡隻有形單影隻的一個人。

聽到門開的聲音,盛璟珩以為是溫有衾,單手摘下耳機,轉頭剛欲說話,目光卻在看到申呈時頓住了。

眸中的愉悅之意也漸漸淡下。

半晌後,他問:“你來做什麼。”

申呈堵在門口,將後麵的溫有衾擋得死死的,聞言揚眉一笑,似挑釁般道:

“怎麼,隻允許有衾跟你一個課題,就不允許他跟我的課題扯上關係嗎?”

盛璟珩唇角掀起一抹譏諷,被摘下的藍牙耳機在指尖轉動。

“那天不是硬氣嗎,大放厥詞說不稀罕,不要施舍,我還以為你真那麼有骨氣呢。”

毫不掩飾的嘲諷之意讓申呈臉色驟變,怒意瞬間上湧。

盛璟珩絲毫不畏懼地回看著他,兩人在空氣中交彙的目光都仿佛滋啦著火星子。

就在這時,忽然一道溫冷的聲音打破了這個局麵。

“彆堵在門口。”

溫有衾自身後撥開申呈,直直走到盛璟珩跟前。

“抱歉啊,下課的時候耽擱了一下,等很久了吧。”

盛璟珩的視線在溫有衾出現後,就從申呈的身上轉移開了。

聽完溫有衾的話,他搖搖頭:“還好,我也剛到不久。”

說著,將藍牙耳機裝回耳機倉內,然後拿起放在旁邊裝有甜品盒子。

“先吃?”

盒子不小,足足有一雙手掌那麼大。

溫有衾尋思著剛好可以當做晚飯,於是點點頭。

盛璟珩見狀又將甜品掛回了輪椅的把手上,操控著輪椅往實驗室外麵走去。

“那走吧。”

經過申呈的時候,他沒什麼語氣地掀起眼眸,聲音淡漠。

“讓讓。”

申呈沒有搭理他,而是抬頭看向溫有衾,像曾經用過的無數招那樣,企圖喚起溫有衾的責任感。

“有衾,你要走嗎?可是你還沒有教我這個實驗怎麼做呢,我不會呀。”

早已仁至義儘的溫有衾沒再像曾經那樣對他的請求儘心儘力,無聲地看了他一眼,開口道:

“我的步驟很詳細,你先跟著做,有哪裡不會的再問吧。”

說完,他沒再多做停留,推著盛璟珩離開了實驗室。

藥學樓樓下的花園中有一個小涼亭,亭子中央放置著一個圓形石桌。

盛璟珩跟溫有衾分彆坐在石桌的對邊,盛璟珩一邊拆著蛋糕,一邊似不經意般問:

“你把課題給申呈了?”

“嗯。”

溫有衾看著他飛舞解結的手指,應了一聲。

盛璟珩遏製住自己想要脫口而出詢問的“為什麼”,他自知自己沒有立場問這些,於是隻好抿著唇,一言不發地繼續拆那盒甜品。

繩結係得很鬆,他三下兩下就拆開了。

草莓舒芙蕾蛋糕是那家甜品店的招牌,上點綴著三兩顆草莓,灑著滿滿一層糖霜,看著就甜膩可口。

“這是最後一次幫他了。”

溫有衾盯著蛋糕,忽然開口。

盛璟珩拿刀叉的手一頓,反應過來後搖了搖頭:“你不用跟我解釋的,你自己的課題怎麼處理都行。”

“是嘛。”溫有衾笑了一聲,看了眼盛璟珩,“那我感覺錯了,我還以為你想知道原因呢。”

盛璟珩:“”

不,其實沒錯。

實際上他渴望將溫有衾的一切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但他也知道這種想法是不對的,於是隻能在表麵上偽裝成正人君子的模樣。

薄唇緊抿,他轉移開注意力,將叉子分給溫有衾,塑料刀片一點一點劃開蛋糕,切成好入口的塊狀。

舒芙蕾蛋糕鬆鬆軟軟,咬下去像吃了一口軟甜的棉花。

溫有衾吃完一口,放下叉子,轉頭看向盛璟珩:

“其實那個實驗對我來說意義不大。”

他看著盛璟珩的手輕輕搭在刀片上,骨結凸出,血管分明。

“隻是一個練手的小實驗,就算不給他,實驗的結果跟過程也就是在我的文件夾裡擱置。”

溫有衾看著盛璟珩,一字一句很認真地跟他解釋:

“我其實很討厭麻煩,也很討厭跟人起衝突,這會浪費我的時間,所以既然他想要,那我給他就是了,隻希望他不要來打擾我。”

第 43 章

頓了下, 溫有衾繼續道:“況且,答應給他課題這件事本就是我先提出來的。”

盛璟珩手指微微一屈,忍了忍,到底還是沒忍住, 開口詢問道:

“可他那天都那麼說你了, 你還這麼幫他?”

溫有衾卻搖了下頭:

“不是幫他。我是在幫我自己。”

溫有衾說:“都是對我而言無關緊要的東西, 給了他至少能讓我耳根清淨一陣。”

盛璟珩擰著眉沒說話, 勉強在理解溫有衾這個以德報怨的行為。

他想,或許這就是為什麼藥學院的人一提到溫有衾都會下意識開口稱讚的原因吧。

“喏。”忽然, 一道粉紅蛋糕被遞了過來。

捏著叉子的手的主人衝自己彎了彎眼睛,輕巧地道:“嘗嘗?”

盛璟珩垂眸看著遞到嘴邊的蛋糕, 猶豫了一下,張開了口。

“好了,彆替我抱不平了。”

溫有衾收回叉子, 視線專心地看向盛璟珩, 問道:“怎麼樣,好吃嗎?”

“嗯。”

盛璟珩喉結微滾,點了點頭。

“很甜。”

“那這一半分給你了。”

溫有衾用叉子在虛空中淺淺劃了一道, 將蛋糕分成了兩半。

“你想要草莓嗎?”他補充了一句, “但是有點酸。”

盛璟珩眼眸盯著他,不知道有沒有在聽他說話。

半晌後才應道:“好。”-

在亭子裡吃完小蛋糕, 兩人回到實驗室。

大概是溫有衾臨走前說的那番話起了作用,中控室裡沒了申呈的身影,隻能看到他放在溫有衾椅子上的書包。

應該是進配樣間做實驗去了。

溫有衾默默舒了口氣,其實剛才他在樓下還擔心申呈會堅持讓自己陪他進實驗室。

將椅子拖到盛璟珩旁邊, 溫有衾跟他肩碰肩坐在一起,共同商量著後續實驗需要提供的數據以及大致方向。

但沒過多久, 中控室跟配樣室中間那道連通的自動感應門忽然徐徐打開,申呈穿著實驗服站在哪裡,右手拿著一個容量瓶,瓶子裡出現了實驗中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過的不明褐色液體。

“有衾,”就聽麵露尷尬和遲疑,抬手搖了搖瓶子,向溫有衾求助,“我的實驗好像出了點問題。”

溫有衾:“”

申呈站在門口,維持著高舉瓶子的那個姿勢,默默與溫有衾對視。

半晌後,溫有衾最終還是歎了口氣,起身從櫃子裡披上白大褂,進了配樣間。

“你再做一次,我看看。”

“好的好的,抱歉啊耽誤你們時間了。”

申呈充滿歉意地點了點頭,跟在溫有衾身後重新回到配樣間。

可在他轉身的時候,瞥過盛璟珩的目光中卻流露出顯而易見的挑釁。

玻璃感應門緩緩合上,盛璟珩麵無表情地收回視線,哢哢拐響指節,劈裡啪啦用力敲擊起鍵盤。

一段時間後,他忽然起身走向配樣間。

待玻璃門自動打開後,他看向了站在申呈旁邊的溫有衾。

“學長,程序跑出來了一個化學結構,我看不太懂,可以麻煩你出來看一下嗎?”

溫有衾連忙應了一聲,匆匆跟申呈說完了後續步驟的注意事項,走出配樣間。

“什麼結構,我看看。”

兩人在電腦麵前坐下,溫有衾打開ChemDraw*,將化合物繪製出來,剛欲仔細查看一番,玻璃門又打開了。

申呈站在那裡,看著溫有衾麵露難色。

“有衾”

溫有衾:“”

“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申呈豎起三指,向天發誓,“真的很抱歉打擾到你們。”

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溫有衾隻好起身走了出去。

又過了一會。

盛璟珩再度起身:

“學長”

申呈第三次站在門口:“有衾”

來來回回差點變成陀螺的溫有衾:“”

他深吸一口氣,不再容忍申呈的無理取鬨,蹙著眉冷冷開口:

“差不多行了。我剛才重新看了一遍實驗過程,沒有任何問題,你自己一點一點照著做是能做出來的,彆再來問我了,我也有自己的課題要忙。”

丟下這句話後,他脫下白大褂,不再給申呈留一點眼神,徑直坐到了盛璟珩身邊。

盛璟珩視線緩緩從電腦屏幕上移開,眉頭微挑,表情略顯得意。

配樣間的另外一邊,餘璿將這邊動靜收入眼底後,偷偷湊到旁邊跟她師弟咬耳朵。

“師弟師弟,你有沒有感覺溫師弟正在經曆一場進退兩難的修羅場?”

葛安平:“?”

他跟不上餘璿彎成蚊香的腦回路,思考了半天,才回答道:

“沒聽懂你在說什麼,但我確實感覺有衾這個舍友不太行。”

因為都在一起做實驗,他對溫有衾每個階段做過的課題都有一點印象。

“我都看出來了他是在重複有衾之前做過的實驗,實驗記錄上有詳細步驟和計算結果,他明明可以自己照著做,卻還總去打擾有衾做自己的實驗,哎。”

“嘖。”

餘璿跟他的重點卻完全不同,畢竟她知道溫有衾跟申呈是關係很好的朋友,沒多想,隻是道:

“不是讓你去看他的,我是讓你看盛璟珩啊。”

她把用臟了的移液槍槍頭丟掉,重新戳了一個,壓著聲音侃侃而談:

“你不覺得盛璟珩剛才守在門口的模樣,很像被人搶了老婆卻隻能著急著原地轉圈、蹲在門外眼巴巴等待老婆回頭的年下小狗嗎!”

葛安平:。

葛安平:?

他一言難儘地斜睨了餘璿一眼,很快,又往旁邊挪開一段距離。

不得了,好像聽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耳朵臟了。

第 44 章(倒v結束)

連著好幾天, 申呈都跟著溫有衾一起來實驗室做實驗,而隻要他在,剛才的那個場景必定會來回上演個三五次。

申呈好像真的豁出去了似的,覥著臉皮根本聽不懂溫有衾的拒絕, 一個勁地拉著他往配樣間跑, 一個簡單的實驗問題問個沒完。

到了後來, 就連葛安平都看不下去了, 主動站出來對申呈說:

“學弟,你有哪裡不懂的可以問我們, 有衾他還有自己的課題要做呢,你總這樣耽誤他的時間, 他自己的課題都要做不完了。”

“好的好的,不好意思學長,打擾到你們了。”

申呈每次都態度很好地應和道歉, 但下次依舊會去找溫有衾。

一來二去的, 大家都反應了過來他是在故意惡心人。

餘璿直接當著他的麵翻了個白眼,然後轉頭拉著葛安平瘋狂吐槽。

“我真是服了,第一次見到這麼惡心的人, 他什麼時候做完實驗啊, 我真不想在實驗室看到他了。”

“鬼知道呢。”葛安平也無語地歎了口氣,走向距離申呈最遠的那個實驗台, 眼不見為淨。

作為最直接的受害者,溫有衾跟盛璟珩這邊的實驗進度也被肉眼可見地拖慢了。

溫有衾也很著急,他已經三番五次明裡暗裡地拒絕過了申呈,但後者的臉皮似銅牆鐵皮, 依舊不管不顧地繼續黏上來。

這狗皮膏藥般的感覺讓他束手無策,又感到頭疼。

事情的爆發是在周六。

這天由於沒課, 宿舍裡沒人定了鬨鐘,溫有衾的生物鐘讓他在七點鐘準時醒了過來。

這一次終於沒了申呈的打擾,溫有衾輕手輕腳特意沒有吵醒申呈,收拾好一天要用的東西後,早早來到了實驗室,並迅速換上實驗服進入配樣間,終於開始艱難地推進他自己這邊的實驗進度了。

昨天盛璟珩已經在電腦裡成功模擬出了第一步,今天他要驗證一下這一步反應的可行性。

早上八點的實驗室一片寂靜,隻能聽到通風櫥工作時的嗡鳴聲和容量瓶碰撞時發出的清脆哐當聲。

實驗室的大門被再一次無聲推開又關上,盛璟珩走了進來。

“學長,我能進來麼?”在中控室放下書包後,他倚在門邊,歪頭看著配樣間裡的溫有衾。

溫有衾抽空看了他一眼,緊接著目光落到他單腳站立的腳上。

“你進來乾嘛?”頓了頓,他問。

“陪你啊。”盛璟珩理所當然地說,“不然實驗室就你一個人,怪冷清的。”

冷清嗎?

溫有衾手上動作頓了一下,他早已習慣了一個人做實驗,對此並沒有太大感覺。

但是聽盛璟珩這麼說了之後,他又覺得好像實驗室裡確實有點安靜了。

猶豫了一會,他到底還是拒絕了盛璟珩的申請:“算了,實驗室規定了要穿實驗服戴口罩和護目鏡才能進來的。”

“好吧。”盛璟珩妥協地歎了口氣,隻好委曲求全地保持著倚靠門框的那個姿勢。

“那我在這裡陪你吧。”

溫有衾緩緩眨了下眼,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他在的實驗台正靠門邊,在舉起起容量瓶進行定容的時候,餘光裡能完全看到盛璟珩的身影。

這人雙手抱著臂膀,斜斜倚在門邊,骨折的右腳虛點著地,姿態鬆散又隨意,目光卻如有實質般盯著自己。

“”

閉了下眼睛,溫有衾重新將視線凝聚在容量瓶上。

專心一點,容量瓶滴過的話可是要全部重頭再來的。

自動感應的玻璃門不斷地感應到下麵的人,一開一關間,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

滋哢滋哢的,聽上去好像裡麵的機器組件都要混亂了。

隨著膠頭滴管裡最後一滴溶劑的滴入,溫有衾將定容好的容量瓶搖勻,放回實驗台上。

他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轉頭看向盛璟珩。

“你彆站在這裡,門都要壞了。”

他目光有些飄,慢吞吞地說:

“其實我還有一件備用的實驗服。”-

十分鐘後,人生中第一次穿上白大褂的盛璟珩跟在溫有衾的身旁,來到了實驗台前。

“你先坐在這裡吧。”

溫有衾給他搬了個凳子放到旁邊,又拿了一次性口罩和護目鏡讓他帶上。

盛璟珩一一照做。

等他穿戴整齊後,溫有衾看了他一會,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眸光微微有些躲閃。

他想,他終於知道什麼是所謂的製服誘惑了。

因為下半張臉被口罩遮擋,視覺重心向眉骨上偏移,鋒利凜冽的眉眼被透明的護目鏡遮擋住,衝淡了那抹淩厲。

冷白色的實驗服披在身上,光是坐在那裡就有一種生人勿進的冷冽氛圍感。

“學長?怎麼了嗎?”

盛璟珩見溫有衾盯著自己的眼睛一眨不眨的,還以為是自己的著裝有哪裡不對,連忙又用手整理了一番。

“沒,沒怎麼。”

回過神來的溫有衾臉上略過一抹尷尬,他輕咳一聲,再度指了指搬來的那把椅子,完全忘了剛才自己已經說過一次這話了。

“你先坐在這裡吧。”

“好。”盛璟珩很配合地坐了過去。

實驗室的椅子都是帶滾輪的,盛璟珩估計是怕滑動間不小心碰到什麼試劑,正襟危坐,非常謹慎。

溫有衾在確認他這個姿勢不會碰到腿之後,重新收回視線,繼續稀釋手中的溶液。

這一排實驗台的最裡麵連接著窗戶,窗戶的四周如同一個相框,將溫有衾框在裡麵,背光的身影削瘦挺拔,如同一副好看的剪影畫。

盛璟珩在旁邊乾坐著欣賞了一會溫有衾的美貌,很快又閒不住起身詢問: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嗎?”

畢竟他高中的選科也選了物理化學,一些簡單的實驗還是可以上手的。

溫有衾聽出了他口吻中的躍躍欲試,想了想,給他分了一個最簡單的活。

“你拿著這個移液槍,先懟一個槍頭上去,在外麵輕輕摁下槍的旋鈕把槍內的空氣排出,感覺到有阻攔就可以停止了,不要懟到底。”

他跟盛璟珩一人拿了一把移液槍,一邊解釋一邊演示。

“然後把槍尖放到要吸取的試劑裡,慢慢鬆手,確保槍尖沒有氣泡或者懸掛的液滴,再慢慢全部打出來。”

“總之,整個過程要慢,慢就對了。”

盛璟珩點點頭:“好的,我知道了。”

溫有衾往ep管裡倒了點蒸餾水,拿到盛璟珩麵前:“先試試看。”

盛璟珩於是回憶著剛才的內容,手掌用力,認真地重複著溫有衾的動作。

先在外麵摁下旋鈕。

拇指用力,肌腱凸起,連帶著腕骨周圍的青筋也隨之暴起,移液槍內的空氣被緩緩排出。

再慢慢放入ep管中。

管口的口徑很小,二人的手皆有輕微的顫抖,他們對了好幾次,都沒能對上。

不明顯地輕輕吐出一口氣,盛璟珩低聲說了句“抱歉”,隨即伸手攥住了溫有衾拿著試劑的手腕。

掌心的熱量燙得能穿透白大褂,溫有衾眼睫輕輕顫動了一下。

拇指緩緩向上抬起鬆開,其餘四根手指略施了點力道,搭在移液槍的槍身上,骨結分明,指根修長,指甲貼著遊離線的邊緣修剪得乾乾淨淨。

握著溫有衾手腕的那隻手由於姿勢的原因,骨骼更加突出。略拱起的手背上盤虯著幾條粗大青筋,與凸起的關節相互照應。

盛璟珩的手掌很大,僅是隨意一攏,便能輕輕鬆鬆將溫有衾整個手腕圈住。

溫有衾閉了閉眼睛,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竟還是個手控。

看著盛璟珩這雙賞心悅目的手,甚至在心底生出了一股想要伸手觸碰的念頭。

真是罪該萬死。

他企圖重新將目光轉向盛璟珩的實驗操作,可視線卻有些不受控製,一直黏在那個寬大的手掌上,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水晶盒的話。

要時不時給盛璟珩一顆糖。

第45章 (三合一)

隨著這個念頭的出現, 溫有衾情不自禁地抿了抿唇。

想想距離盛璟珩加入自己題組已經一個月多了,這一個多月裡,他好像什麼都沒有做過,幾乎完全忘了要給糖這回事。

這驀然冒出在腦子中的想法好像立刻就紮根下去, 結實又牢固的在腦海中生了根。

根莖向內汲取, 很久之前一掃而過的釣係方案陡然出現在腦中, 每一行字都清晰可見, 溫有衾將嘴唇抿得有些發白。

【要製造肢體接觸。】

心魔不斷向上纏繞,像有惡魔不斷在他耳邊低語蠱惑。

碰一下吧。

跟手控什麼的無關, 僅僅是為了確保讓盛璟珩能吃到糖,不後悔加入課題組。

萬一就差這一顆糖, 他突然決定退出不乾了怎麼辦。

白皙淩厲的手指緩緩從自己手腕上移開,溫有衾心跳得很快。

“學長,我這麼做對麼?”

盛璟珩的聲音直透過來, 打破了他的思緒。

溫有衾回神, 緩緩道:“大體上沒什麼問題。”

他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伸出手,點了點移液槍量程的地方。

“但是在用槍之前, 要記住先調好量程。”

移液槍被盛璟珩拿著, 量程正對在他虎口上方。

溫有衾略帶著冰涼的手指碰到了他虎口處薄嫩敏感的皮膚,一觸即離, 卻久久未散。

“如果長時間不用的話,要把量程調大最大放置。”

他的聲音如同潤玉敲冰,清淡悅耳。

瓷白如玉的手指似成色上好的玉,冰涼舒爽, 沁人心脾。

盛璟珩眸光有些深暗,盯著溫有衾飛快離開的手指, 久久沒能收回視線。

溫有衾本就心虛,再被他的目光這麼一盯,就更加慌了,匆匆垂下眼簾佯裝忙碌地拿起容量瓶。

“我突然想起來之後的步驟不需要用移液槍了,你,你要不先出去忙你的事吧,這裡不用你幫忙了。”

他手上動作忙碌沒停,彎腰從底下的櫃子裡那了一根一次性滴管,打開容量瓶,吸了一點裡麵的溶液轉移到液相儀器配套的進樣小瓶內,然後有意繞開盛璟珩離開配樣間,去到了液相室。

看著溫有衾腳下略帶慌亂的動作,本來還沒有多想的盛璟珩忽然眯了下眼睛。

片刻後好像意識到了什麼,勾起的嘴角劃過一抹了然。

原來剛才不是意外啊。

手掌徐徐攤開,虎口處單薄的皮膚透著青紫色血管,有些泛紅-

下午三點,申呈才姍姍來遲。

來了之後卻發現中控室裡空無一人,唯有盛璟珩的電腦攤開著擺放在桌上。

腳步一頓,將書包摘下,順手往溫有衾的位置上一放,眼看四周無人,他走到電腦前,伸手在鍵盤上隨意摁了兩下。

黑屏的電腦重新亮起,鎖屏上出現了一道輸入密碼的框。

申呈盯著鎖屏看了一會,才垂下眼眸,轉身換上實驗服走進配樣間。

“你們做出來了?”

藥學院院長辦公室內,一道驚詫的聲音響徹。

吳廣義一邊看著盛璟珩打印出來分子模擬圖,一邊對照著溫有衾發到自己郵箱裡的產物PDF圖譜,一個結構一個結構看得非常細致,似是不可置信。

“隻是第一步。”溫有衾略有些緊張的回答。

吳廣義盯著兩人遞來的資料看了半晌,才緩緩摘下了架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鏡。

溫有衾的視線始終緊緊跟隨在吳廣義身上,見後者滿意點頭,他才鬆了口氣。

吳廣義又看了幾眼圖譜,再次滿意地點頭:“這種CADD的課題有些甚至超過了研究生的能力範疇,你們兩個本科生能做出來,確實有些超乎我的想象。”

他端起茶杯悠然抿了一口,對他們說:“繼續加油吧,這個課題做完了,你倆一篇sci是肯定能有的。”

溫有衾麵露欣喜,連聲點頭:

“好,我們會努力的,謝謝院長。”

吳廣義點點頭,將燒好的熱水倒入茶杯,熱霧嫋嫋,模糊地遮擋住了他的眸色。

從辦公室回實驗室的路上,溫有衾步伐輕快,肉眼可見的雀躍。

盛璟珩操縱著輪椅跟在後麵,認識這麼久以來,他還是頭一次看到溫有衾這麼外顯的情緒。

“這麼開心?”

溫有衾回頭:“當然,那可是sci啊。”

忽然他又想到什麼,停下腳步,等盛璟珩來到他身旁後,認真地看向後者:

“我沒騙你吧,說了一定會帶你發一篇sci的。”

盛璟珩莞爾,順勢點頭道:“學長真厲害,謝謝學長帶我。”

溫有衾耳朵一熱,被他這番話說得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轉身朝實驗室走去。

“快走吧,我們要得開始討論下一步的實驗了。”

盛璟珩眼眸含笑注視著他的背影,跟了上去。

兩人回到實驗室,盛璟珩一眼就看到了隨意丟放在溫有衾椅子上的、屬於申呈的那個書包。

他手上操控著輪椅的動作一頓,不自主地擰起了眉頭。

好巧不巧,在配樣間做實驗的申呈也看到了回來的兩人,於是連手中的試劑瓶都來不及放回原處,立刻走到門邊。

“有衾,你終於回來了。”

他手上戴著藍色的一次性實驗手套,右手拿著一個棕色的用於存放避光強酸的試劑瓶。

“我等你好久了。”

溫有衾沒吭聲,申呈目光落到他手中拿著的文件,頓了下,又開口追問道:“你手上拿的是什麼?你們課題的資料嗎?”

看了眼那張分子模擬圖譜,溫有衾沒有正麵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找我什麼事嗎?”

申呈聞言不自在地伸手扶了扶護目鏡,舉著試劑瓶的右手輕輕晃了晃,道:

“我還沒有自己滴過濃硫酸,心裡沒底,可以麻煩你在旁邊看著我做嗎?”

溫有衾:“”

饒是脾氣再好的人,也經不住申呈這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擾。

“我們實驗課的時候做過濃硫酸滴定。”

他耐著性子開口,腳步停留在原地沒動,一副明顯拒絕的模樣。

但申呈也沒動,停在門邊不依不饒般無聲盯著他,似乎隻要自己不答應,他就會一直站在這裡。

兩人僵持片刻,忽然一聲輕嗤打破了這場僵局。

“實驗做不出的常見,不敢做的還是第一次聽。”

盛璟珩靠在輪椅上,冷冷地開口。

申呈聽到他語氣裡流露出的毫不掩飾的鄙夷後,瞬間就炸了,惡狠狠地咬著牙反問:“有本事你來做啊,站著說話不腰疼。”

盛璟珩衝著電腦抬了抬下巴:“那你來做分子模擬?”

申呈忍住想將硫酸潑到他身上的衝動,罵了一聲:“模你麻痹。”

盛璟珩:“自己專業的東西都做不好,飯喂到你嘴邊了都不會吃,說你是巨嬰都抬舉你。”

申呈被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攥著試劑瓶的骨結略有些發白,彰顯著這雙手主人的憤怒。

盛璟珩不欲跟他多費唇舌,視線從他身上移開,轉向溫有衾椅子上放著的書包。

“還有,把你書包拿走。”

“憑什麼?”申呈整個人戾氣大得很,尤其是麵對盛璟珩的時候,說話像吃了槍子,就要跟他對著乾。

“我愛放哪裡放哪裡,關你什麼事?人家溫有衾都沒說什麼呢,你瞎逼逼什麼?”

盛璟珩視線未動,隻是臉色又冷峻了幾度。

“拿開。”他第二次重申,“我不想說第三遍。”

兩人目光在空中無聲地對視,滋啦冒著火光。

申呈冷嗤一笑,不僅沒動,反倒挑釁似的朝著盛璟珩揚了揚眉頭。

“我這人從小到大最不怕的就是彆人的威脅,今天我還就偏不拿走,你奈我何?”

盛璟珩麵色有些陰沉,片刻後,忽然操控輪椅往那邊移動,旋即伸手輕輕勾起了那個書包,往旁邊一揚,輕而易舉丟到了地上。

“我警告你,彆當著我的麵搞霸淩這一套。”

盛璟珩的聲音寒冰刺骨,“尤其是對溫有衾。”

申呈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一愣,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大罵道:

“艸你有毛病啊,什麼霸淩?上下嘴皮子一張就能給人亂扣鍋蓋了是吧?再說了,誰允許你亂碰我東西的?”

“那誰又允許你亂碰他的東西了?”

盛璟珩眸底湧動著怒火,但聲音卻格外平靜。

“動他的桌子,用他的椅子,拿他的課題”

“你不就是仗著他脾氣好、不會拒絕,才接二連三地不斷試探他的底線嗎?”

他冷然開口,目光如刀。

“他不在意這些,我在意,他忍你,我可不忍。在實驗室裡你最好給我老實點,收起你那些見不得光的小心思,彆總整些幺蛾子,不然”

剩下的半截話沒有說出,但任誰都能聽出不是什麼好話。

申呈看他的眼神同樣怒意翻湧,其中有被盛璟珩這副居高臨下姿態刺激的憤怒,還有被戳中心底某個隱蔽心思的惱怒。

他後槽牙咬得嘎吱作響,小臂青筋爆出。

盛璟珩不過是一個外係的學弟,憑什麼用這種高高在上的姿態跟他說話?又有什麼立場對他進行指責?

與他怒火中燒的神情大不相同,盛璟珩始終很冷靜地坐在輪椅上,即便情緒最激烈的時候,也不過就是眯了下眼睛,其餘時刻始終冰冰冷冷,沉靜漠然。

這副波瀾不驚的模樣讓申呈怒意更甚,擊潰著他最後一絲理智,他想,隻要今天能打破盛璟珩這副寵辱不驚的模樣,那他便不算輸。

手中棕色試劑瓶冰涼的觸感與他愈漸燃燒的理智相互撕扯,腦海中的怒火越滾越大,幾乎灼燒掉了他的理智。

“不然怎麼樣?”

他冷聲反問,話音落下後,他又遽然擰開手中的試劑瓶,猛然朝盛璟珩的電腦潑去。

強酸開蓋後冒著白煙,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留下白色尾巴,滋啦一聲儘數傾灑在盛璟珩電腦上。

筆記本外殼瞬間發出不堪重負的滋啦腐蝕聲,很快傳出一股燒焦的臭味。

盛璟珩在察覺到他動作的第一時間內便往旁邊躲開了,但噴濺的液體不受控製,還是有幾滴硫酸液體濺到了他身上。

溫有衾也瞳孔猛縮,從來沒有那麼厲聲地喝道——

“申呈!!”

溫有衾迅速將盛璟珩的輪椅往後拖,卻終究還是慢了一步,向四周飛濺的濃硫酸沾到了右腳上的石膏,白色的石膏表麵迅速出現了幾粒黑點。

“你沒事吧?”

溫有衾驚怕又擔憂,抬眸觀察著盛璟珩的臉色,擔憂地問道。

盛璟珩頓了頓,隨即搖頭。

多虧有這層厚重的石膏,再加上濺落的液滴並不多,這才沒有對他造成什麼實質上的傷害,強腐蝕性的濃硫酸均被隔絕在了石膏外。

確認他沒事後,溫有衾率先走過去把筆記本的電源給拔了,然後才將目光投向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身上。

他簡直不敢想象申呈竟然這麼喪心病狂地用濃硫酸來潑人,這要是真的給他潑到了,後果不堪設想。

身側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溫有衾眼神裡滿是憤怒和後怕,他看著申呈厲聲怒叱:“你乾什麼?!”

這邊的動靜吸引到了配樣間的葛安平等人,他們匆匆趕來,看到眼前這副殘局後,皆是驚愕地愣在原地。

溫有衾的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目光掃過還在滋啦作響的筆記本電腦,閉了閉眼,片刻後,在申呈詫異的目光中拿出了手機。

“報警吧。”

他說完,垂眸撥通了電話。

“有衾?”

申呈似是不可置信般看向溫有衾,聲音顫抖,“你要報警?”

溫有衾沒理他。

申呈看了盛璟珩一眼,又重複了一遍:“你為了跟他的課題,要報警抓我?”

溫有衾拿著手機,銳利掀眸,“這已經不是課題的事了。”

他臉色從來沒有這麼嚴重過,疾聲告訴他事情的嚴重性。

“你的行為已經涉及故意傷害了,可以定罪了。”

申呈愣愣看著他,半晌後,似乎終於意識到了自己剛才乾了什麼,哐當一下放下試劑瓶,後退了兩步。

“我不不是”

他慌張地看著周圍幾乎把自己團團圍住的眾人,倉促地開口解釋,“我沒有想要傷害他,我隻是,我隻是想給他點顏色看看。”

溫有衾移開了目光,不欲再跟他繼續說話了。

他覺得申呈這人有點瘋,情緒太不穩定了,擔心他一會又乾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於是推著盛璟珩往旁邊跟他挪開了一段距離。

“有衾,你聽我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申呈聽到報警這兩個字後大概是真的怕了,整個人的態度瞬間軟了下來,低聲道著歉:“你彆報警了,都是同學之間的小打小鬨,再說他也沒有受傷,有衾”

“小打小鬨?”

溫有衾聲音猛地上揚,“你管這叫小打小鬨?”

“對,不是小打小鬨。”

申呈滿腦子都是警察破門而入將自己銬上手銬的場景,驚慌又惶恐,溫有衾說什麼他應什麼,“都是我不對,要不你們也拿硫酸潑我吧,有衾,求你了,我不能讓我爸知道這些”

溫有衾知道他爸是那種對待兒子嚴厲到近乎苛刻的人,絕對無法容忍兒子身上有一絲“汙點”。

可是那又如何呢?自己做過的事要學會自己承擔。

溫有衾充耳不聞地抬起手機,跟警察簡單描述了這邊事情發生的經過。

葛安平等人也都留在實驗室裡,先將實驗室四周的窗戶跟大門打開通風,然後又不約而同地站在距離申呈不遠的地方盯著他,謹防再度發瘋。

放下手機後,溫有衾蹲下身跟盛璟珩平視,擔憂的目光將後者從頭到腳上上下下完整地掃視了一遍。

“你真的沒事嗎?”

“真的沒事。”

盛璟珩回了他一個放心的表情。

雖然實實在在被濺到了,但好在有石膏阻隔,並沒有受傷。

“但還有一個比較嚴重的問題。”盛璟珩抿了抿嘴,開口說。

“什麼?”

溫有衾心一緊。

“電腦廢了。”

盛璟珩將目光投向那邊桌麵上的電腦。

溫有衾一怔,目光順著往他那邊看去,電腦已經被腐蝕的慘目忍睹了,光看表麵簡直跟一堆破銅爛鐵差不多。

溫有衾的眉頭陡然蹙起,從剛才千鈞一發的緊急狀態下出來後,才想起盛璟珩是計算機係的,對於一個計算機係的學生來說,電腦就相當於他全部的家當,而現在這台電腦肉眼可見的報廢了,那裡麵的東西

“你數據備份了嗎?”

溫有衾臉色有些凝重,眉頭緊擰,模樣透著嚴肅。

盛璟珩的聲音還算鎮定:

“但彆擔心,我每天都有備份的習慣。”

溫有衾這才鬆開眉頭,舒了口氣:“那就好。”

可很快又聽盛璟珩的說:

“但今天的數據還沒來得及備份,應該沒有了。”

“啊,那怎麼辦?”

還未完全鬆下的心再度提了起來,他對計算機的東西完全一頭霧水,“有辦法恢複嗎?”

盛璟珩搖搖頭:“不知道,如果裡麵的硬盤沒壞的話就能恢複。”

“但看那樣子,”盛璟珩頓了下,隨即如實道,“十有八九恢複不了了。”

聞言,溫有衾臉上神色愈發凝重。

盛璟珩驀然輕笑一生,抬手勾了下溫有衾握在手上的A4紙:

“但是你忘了嗎,我們把合成路線跟分子模擬譜圖打印出來了。”

溫有衾任由他將圖紙拿走。

“隻需要照著這個重新在電腦上複製一遍就好了。”

溫有衾一愣,是啊,剛才心急如焚的,完全忘了這回事。

還好,他暗暗慶幸自己為了能讓吳廣義看得更加清楚,選擇了將所有步驟和結構打印下來。

最終在確定了並沒有造成嚴重的數據丟失後,溫有衾看著被那張被攥得有些發皺的圖紙,徹底地鬆了口氣。

警察來得很快,在“犯罪現場”觀察了一圈之後,把在場的人帶回去做了筆錄。

這件事情雖然沒有造成人員傷亡,但考慮到情勢惡劣以及實驗室操作安全規範等問題,警方當麵直接給學校去了電話,一五一十將事情告知了學校領導。

掛斷電話後,又嚴肅地對申呈說:

“雖然這件事情已經調解完了,但我們還是會如實將情況報給你們學校,到時候學校怎麼處罰,就按學校的來,沒意見吧?”

申呈哪裡還敢有意見,他從一進警局開始就如鵪鶉般一聲不吭,聽了民警的這番話也隻是很輕微地點了下頭,什麼異議都不敢說。

這邊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溫有衾在警察局有些坐不住了,詢問後得知自己可以離開,立即拉著盛璟珩又去醫院檢查了一便,也順便複查了一下他骨折恢複的情況。

“小夥子恢複得不錯,繼續保持。”

大夫將片子放到光板上看了一會,剛開口就被溫有衾打斷了。

“醫生,他的腳在做實驗的時候不小心沾上了濃硫酸,有受傷嗎?”

“硫酸?”

醫生回憶了一下剛才在裡麵給盛璟珩換藥的腳部狀態,好像石膏上確實出現了幾個小黑點,頓了頓,擺擺手,笑道,“沒事,那幾滴硫酸都沒把石膏腐蝕完呢,你放心好了,根本沒傷到他。”

“那就好,謝謝醫生。”

溫有衾衝醫生點頭致謝,確認了下次再來複查的時間,這才把盛璟珩推出去。

一直到回到學校後,兩人走在前往宿舍的那條路上,盛璟珩再次提出了搬宿舍的建議。

溫有衾這次沒有立刻開口拒絕,而是在思考了很長一段時間後才道:

“我們兩個在不同學院,要想換宿舍的話得找兩邊的輔導員簽字審批,太麻煩了。”

“而且,”

他抿了下唇,很快又繼續道,“這次過後,申呈應該也不會再出什麼幺蛾子了,你放心吧,沒事的。”

盛璟珩靜默良久,眸底深處略過一抹看不清的神色。

他踟躕著卻沒再說什麼,而是等走到了宿舍樓下、兩人即將分彆時,他嗓音略微有些沙啞地開口:

“你就不想跟我一個宿舍嗎?”

溫有衾腳步微頓,心頭猛然一跳,“什麼?”

“我是說,”盛璟珩喉結上下一滾,目光移開,“住在一個宿舍的話,如果課題遇到了什麼問題也方便討論。”

溫有衾下意識咬著嘴裡的死皮,無聲吐出一口氣,看向旁邊枯枝的白楊,徐徐開口:

“我的微信隨時在線,你有什麼問題都可以立刻問我,如果我沒有回複的話,你也可以給我打電話。”

盛璟珩聞言,眸光卻微微黯淡了一分,片刻後才重新揚眸朝溫有衾看去。

“好,我知道了。”

在他的宿舍門口分彆,溫有衾轉身回到了自己宿舍。

宿舍裡很安靜,胡淶和另一個舍友趙逸都出去了,隻有申呈一人坐在桌前。

嘎吱——

門被帶上,發出明顯的聲音。

坐在桌前的申呈意識到溫有衾回來後,手上動作僵了一下,卻依舊操縱著鼠標,在電腦屏幕上不停地點擊著。

溫有衾將書包放回自己座位後沒有立即坐下,而是轉身走向申呈。

後者的電腦屏幕上顯示著那天晚上給他發去的實驗相關資料,顯然申呈也知道之後的實驗溫有衾不會再幫忙了,於是隻能自己一點一點開始看。

溫有衾盯著他的屏幕看了幾秒,忽然開口,聲音似二月寒風。

“麻煩鼠標借我用用。”

申呈從來沒有聽過溫有衾用這種聲音說話,愣了一下,竟下意識地聽從了他的話,手掌從鼠標上移開了。

溫有衾也不跟他廢話,伸手握上鼠標,將光點移到左上角,乾脆利落地把申呈打開的所有文件關閉。

做完這一切後,他又找到壓縮包的存儲位置,毫不猶豫地點了永久刪除。

電腦屏幕的左上角跳出一個小框,進度條加載了幾秒鐘,從左邊移動到了最右端。

文件夾裡的所有資料被瞬間清空。

申呈坐在椅子上,直到這個時候他才回過神來,不可置信地開口:

“有衾,你這是做什麼?”

動作果斷地將申呈電腦裡的文檔刪乾淨,溫有衾沒有多說什麼 ,直起身,淡淡垂眸看向申呈。

“不乾什麼,給你資料本來是想讓你能讓我清淨一下,但你反而卻鬨出了更大的動靜,所以我反悔了,這個課題從現在開始你自己做吧。”

溫有衾的聲音裡沒有什麼很大的起伏,卻能明確的聽出藏在其中的怒火。

他淡漠地耷著眼皮,最後丟下一句“再有不會的去問吳院長吧,彆再來找我了”後,毫無留戀地收回目光,轉身收拾東西頭也不回地出門去了圖書館。

留下申呈一人看著一片空白的桌麵,神情有些發懵。

他沒想到溫有衾接二連三竟對他做出了這麼決絕的行為,看著電腦屏幕上消失的文件夾,申呈的心逐漸地沉了下去。

這一刻他終於意識到自己跟溫有衾之間的關係或許也如同這個被毫不猶豫刪除的文件夾一樣,再也找不回來了。

幾天後,學院對申呈的處罰下來了。

不遵守實驗室操作規範,隨意使用危險試劑且險些對同學造成傷害,基於以上幾點,予以全校通報批評、取消本學年所有榮譽的評選和競賽的參賽資格,並予以留校查看處分。

這下好了,就算申呈是想做實驗也做不了了。

處罰通知出來的那天下午,申呈他爸疾步來到學校,憤怒地將人接了回去。

申呈自知這回闖了禍,一句話都不敢吭聲,在他們宿舍樓棟旁人的注視下低著頭,灰溜溜地跟著他爸離開了學校。

此時的溫有衾還在實驗室繼續他的實驗,這件事情是他晚上從實驗室回來之後,聽胡淶說起的。

“他爸肯定氣死了,作為學校的傑出校友,每年還有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鴻才’獎學金,結果兒子整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青城的媒體都報導了,不知道申呈之後還有沒有臉繼續來讀書。”

溫有衾對申呈之後會如何並不關心了,反正無論怎麼樣,都跟自己沒有關係了。

當然,溫有衾也因為私自給同學自己已經做出的課題而受到了吳廣義口頭批評,但鑒於認錯態度良好,後續無人追究-

一月的青城氣溫已經完全降下來了,前兩天剛下了一場大雪,那些筆直立在藥學樓旁白的白楊樹被潔白的雪點籠罩,遠遠望去,像是童話裡的綴滿了鑽石的水晶樹。

臨近期末,溫有衾更忙了,不僅要準備英語的六級考試,還要複習期末考試,同時CADD課題那邊的進度也不能拉下來,一天下來他恨不得把一個小時掰成兩個小時用。

晚上從圖書館出來,溫有衾沒有回宿舍睡覺,而是抬腳往實驗室的方向走去。

今天中午是他這個星期第一次來實驗室,他把前段時間拖了很久卻一直沒來得及做的實驗做了,在儀器排上樣品開始跑樣檢測的時候,又去圖書館繼續複習。

直到圖書館閉館,他估摸著儀器應該跑得差不多了,想今天一起把圖譜也處理完。

隻是時間估算錯了,還有半個小時儀器才能出圖譜,尋思片刻後,溫有衾決定在實驗室裡等一會。

可沒想到的是,等著等著,他竟然在中控室裡就這麼睡了過去。

等他再次睜眼後,才發現窗外的天色竟已漸漸泛起了魚肚白。

在原地迷迷瞪瞪地愣了片刻,溫有衾摸索著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早上七點零八分,他在實驗室裡趴了整整一夜。

微信裡跳出一條胡淶昨天晚上十二點時發來的微信,問他今晚回不回宿舍,但他現在才看到。

打開微信回複了一句,溫有衾這才慢慢坐直身子。

蜷曲了一整晚的脊椎發出不堪重負地嘎吱聲,從最上麵的頸椎一路劈裡啪啦響到最下麵的尾椎。

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直直升到了天靈蓋,振得溫有衾整個人都木了幾秒。

還不等他回過神,忽然實驗室的門把手略一轉動,嘎吱一聲,有人推門而入。

“學長?”

盛璟珩腳步一頓,目光露出一抹意外,反手關上門後,走了進來。

他骨折的腳在三天前剛剛去醫院拆了線,時隔兩個多月,終於能下地走路了。

“你怎麼這麼早?”

盛璟珩詫異的問道。

他昨天好不容易卡線趕完了dll,特意今天早起過來實驗室想著推一下實驗的進度,可卻沒想到溫有衾來的比他還要早。

“唔”

溫有衾猶豫了一下,但沒等他開口,盛璟珩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一凝,驀然意識到了什麼,驚詫地問道:“你該不會在這裡睡了一晚吧。”

溫有衾點點頭,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暗啞:

“嗯。”

說話間,他活動了一下僵直酸痛的脖子和腰,同樣意外地衝盛璟珩問道:

“你今天怎麼也這麼早?”

“這幾天都在忙期末作業,好不容易有點時間了,打算今早來把之前卡住的分子模擬過程順完。”

溫有衾有些感慨:“期末了,大家都忙起來了。”

說著,他又忍不住伸手錘了錘自己的肩頸,這個地方酸痛僵硬,估計是趴桌上睡了一整晚的結果。

“是這裡不舒服嗎?”

忽然,盛璟珩朝他走近,帶著溫燙的掌心輕輕撫上他的肩頸,沒等他說什麼,便開始一下一下用著恰到好處的力道揉捏了起來。

溫有衾張了張嘴,原本想要拒絕的話被瞬間被堵在了喉口,過於舒適的感覺讓他一時半會沒能開口拒絕,於是最終隻是很淺淡地點了下頭。

“力道還可以嗎?”

盛璟珩又問。

堵塞的經絡被穩健有勁的手掌緩緩揉開,一股熱流從頸部流經四肢百骸。

“嗯。”溫有衾舒服得情不自禁從鼻音裡輕哼出一聲。

盛璟珩手上動作不明顯的一頓,眸底幽深莫測。

“咳。”

溫有衾敏感地意識到自己剛才發出的聲音有些奇怪,尷尬地乾咳一聲,想原地逃離。

“可以了,舒服多了,謝謝。”

但盛璟珩手上卻加大了點力度,又重新將溫有衾摁回了椅子上。

他的聲音沉冷而平靜地傳來,聽起來像是在跟他解釋,但卻又有種不容置喙的意思。

“你趴了一晚上,不好好放鬆摁開僵硬的肌肉接下來的幾天都會很難受。”

溫有衾無法抵抗,隻能抿著唇,繼續承受著盛璟珩手上的力道。

在肩頸出摁了良久,那雙手又緩緩上移,來到了溫有衾的頭頂,繼續為他按摩著頭頂穴位,幫他放鬆。

拇指精準地摁在穴位上,一下一下從前往後按摩摁壓,其餘四個手指輕輕搭在溫有衾的耳朵兩側,並未施力,卻始終虛虛的攏著他的腦袋。

敏感的耳朵被有意無意的碰到,很快就發出了異樣的反應,刹那間變得充血泛紅發熱發燙。

溫有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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