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什麼”
盛璟珩忽然笑了一下,語氣有些玩味,掀起眼皮直直看向溫有衾,“教學長怎麼撩人吧。”
溫有衾:“”
葛安平看向溫有衾的目光驀然變得有些一言難儘,溫有衾被盯得不自在了,蹭的一下站了起來,隨意找了個借口倉促離去。
“我突然想起今天早上忘記吃飯了,你們先忙,我去補一下。”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葛安平怔然:“這也能補?”
下一秒,盛璟珩用行動回答了他的疑惑。
“我也不小心忘了,現在去補。”
說完,禮貌地衝葛安平點點頭,然後邁步去追溫有衾。
溫有衾沒有等電梯上來,而是一口氣直接從安全通道的樓梯處走了下去。
室外的寒風凜冽吹過,可他卻並沒有感到冷,隻是渾身燥熱。
沒過多久,忽然一件暖和的外套被披到了自己身上,不用轉頭他也知道是盛璟珩追了過來。
“學長,我來給你送外套了。”盛璟珩擺出一副闖完禍之後老老實實認錯的態度,“外麵冷,你先穿上吧。”
溫有衾的心情有些淩亂,他任由盛璟珩幫自己把外套扣好,一句話也沒有說。
在為溫有衾整理衣擺的同時,盛璟珩默默觀察著他臉上的表情,做完這一切後,他微微直起身,雙手自然垂在身側,低著下巴看向溫有衾。
“你生氣了嗎?”
溫有衾默不作聲,良久後忽然冷不丁反問了一句:“我該生氣嗎?”
他的反應顯然不在盛璟珩的預料之中,短暫的愣神過後,忽然內心感到一陣慌亂。
“我我沒想到會有人推門進來的。”盛璟珩看了溫有衾一眼,隨即低聲說,“對不起學長。”
溫有衾也心情複雜。
他不知道盛璟珩說這種話、或者做這種事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再遲鈍也明白,正常的朋友之間不會做出這麼過界的舉動。
其實他是感到憤怒的。
憤怒於盛璟珩總是不合時宜的做出一些過界的舉動,說一些意味不明的話。
但更多的是對自我的羞惱。
他惱怒自己會把盛璟珩一個小小的行為無限放大,最終把自己攪和得心神不寧。
溫有衾想不通,明明盛璟珩也是彎的,在乾出這些稱得上“過界”的行為的時候,難道就沒有察覺到一絲的不正常嗎。
他不由忿忿地想,這也太渣了吧。
第 66 章
這個念頭一出現就克製不住變得愈發強烈, 溫有衾逐漸生出一股被玩弄了感情的氣惱,他深吸一口氣,恨恨地瞪了盛璟珩一眼,一句話也沒說, 轉身就走。
“學長?”
盛璟珩心裡一慌, 快步跟了上去。
溫有衾不理, 繼續埋頭向前走。
“學長, 我錯了。”
盛璟珩的心揪了起來,一邊亦步亦趨地跟在溫有衾身後, 一邊低聲道著歉。
二人走了一段距離,溫有衾像是終於厭倦了耳邊的聒噪般, 猛地停下腳步。
“學長。”
盛璟珩緊急刹車,停在了溫有衾身後,小心翼翼地抿唇看著後者。
“彆跟著我了。”溫有衾蹙了下眉, 冷冷開口。
盛璟珩再度張口, 剛欲說什麼,就見溫有衾冷漠地抬手指了指前方的廁所標識:
“我要去洗手間。”
見他不是要趕自己走,盛璟珩鬆了口氣。
“好的學長, 你去吧。”他在原地站定, 看著溫有衾的背影,飛快地說, “我就在這裡等你!”
“我不是讓你在這裡等我嗎,你人呢,亂跑什麼?”
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裡隻能聽到吳廣義壓著怒火的聲音。
掛在牆上的時鐘隨著外麵的日光偏移到了下午五點,辦公室四周的門窗和遮光簾都拉上了, 從外麵根本無法看到裡麵。
“老師我在準備晚上的組會”
手機的聽筒裡漏出一點聲音,是鄭媛媛吞吐的、遲緩的、怯懦的、顫抖的聲音。
“我說過什麼。”
吳廣義打斷了她的解釋, 威嚴地沉聲質問。
鄭媛媛那邊瞬間噤聲。
“我是不是讓你下午五點在辦公室等我,我會告訴你今晚組會要彙報的內容?”
手不小心碰到了鼠標,電腦屏幕在昏暗的房間內亮起,在吳廣義臉上架著的金屬鏡框上折射出一道冷光。
他偏頭看了眼掛在牆麵上的鐘表,不容置喙的沉冷聲線再次響起。
“現在五點四十,你六點前過來一切就都來得及。”
下達最後的通牒,吳廣義掛斷電話,沉默半晌後,徐徐點燃了一根煙-
今天一整天,盛璟珩都圍繞在溫有衾身邊伺候著打轉,噓寒問暖無微不至,引得葛安平頻頻側目,滿臉都寫著“我就說你們不對勁吧還狡辯不承認”的表情。
溫有衾一言不發地鑽進配樣間去做實驗,不給盛璟珩一絲交流溝通的機會。
可這副模樣落到葛安平眼裡,反倒成了他們在避嫌。
盛璟珩這副熱臉貼冷屁股的狀態一直持續到了晚上開組會的時候,他沒有跟計算機院的人坐在一起,而是找準時機,搬了個凳子,坐到了溫有衾的身邊。
溫有衾:“”
餘光瞥見這人,他抿了下唇,往相反的方向挪了挪椅子。
“學長。”盛璟珩話語裡略帶著點討好的語氣,朝他伸出手。
“吃糖嗎?”
手掌攤開,手心裡靜靜地躺著一顆大白兔奶糖。
溫有衾不說控製地往那邊瞟了一眼,隨即重新低頭看向手機,翻看著待會要上去彙報的ppt。
但他的注意力卻始終無法集中,耳邊傳來輕微的糖紙剝開的聲音,緊接著唇角被一個堅硬東西抵了上來。
“很甜的。”
盛璟珩歪著腦袋看他。那雙狹長的眸底深處好似夜晚倒影著星光的潭水,粼粼泛著細碎光亮。
溫有衾一窒,匆匆垂下視線,可內心的波瀾卻一浪高過一浪,浪花飛騰翻湧的聲音蓋過了會議室裡雜亂的交談聲。
憑什麼。
他忽然間有些不平衡。
憑什麼盛璟珩能夠肆無忌憚地做出這種行為,並且毫無心理負擔。
可他卻隻能對此避之不及,還要忍受心亂如麻的紛擾情緒。
明明一開始用美人計的人是他,可怎麼最終被撩撥的心緒不寧的人也是他?
心裡忽地湧上一股強烈不服,餘光見那顆白糖始終抵在自己唇邊,靜默良久,忽然微微張口,接受了盛璟珩的奶糖。
舌尖柔軟地輕輕探出,飛快蹭過盛璟珩指尖,將奶糖席卷進自己的口腔裡。
盛璟珩瞳孔驟然一縮,指尖倏地躥上一道電流,一路麻到了他心裡。被輕舔過的食指上,燈光照出了一層很薄的瑩瑩晶亮。
溫有衾目光不變,凝眉仔細盯著手機屏幕,似乎剛才那番舉動完完全全是無心之舉。
凸起的喉結不受控製地上下一滾,盛璟珩驀然感到一陣口舌發乾。
“學長,你”
他剛欲開口,會議室的門卻被遽然推開,吳廣義臉色陰冷地走了進來,宣布組會開始。
於是盛璟珩尚未說出口的後半截話又咽回了喉嚨裡。
新學期開學的第一場組會開了很久,兩個學院所有的研究生上台一一彙報假期的工作、本科生彙報課題進度,從七點開到一直開到了晚上十一點,才終於結束。
作為最後一個上台彙報的本科生,溫有衾剛一結束組會,還沒來得及回到座位上就被吳廣義叫出去了。
他內心忐忑,生怕是自己的課題出了問題。
“有衾,你已經大三下學期了吧。”
走到藥學樓架空層後的藥園裡,吳廣義隨手從旁邊扯了片樹葉。
“嗯。”
溫有衾邁步跟上,略有些緊張地點了點頭,等待著吳廣義的下文。
果然下一秒,就聽吳廣義說:“你這個課題”
溫有衾心一緊。
“完成得很不錯。”吳廣義不緊不慢地說,“我一開始隻是覺得你能力強才想著讓你試試,實際上完全沒抱有期待,畢竟CADD這種課題涉及到的不僅是學科範圍還是深度都太廣了,彆說是本科生了,就連研究生都不一定研究的出來。”
溫有衾提起的心霎時鬆了下來。
他無聲地潤了潤嗓子,想了想說:“都是老師指導的好。”
吳廣義笑笑,卻沒說話,將手上的葉子丟了,點燃一根香煙。
刺鼻的煙味跟隨著風一起,儘數飄進了溫有衾的鼻中,很是嗆人。
強忍著想要咳嗽的衝動,溫有衾不露聲色地往旁邊挪動一小步,企圖避開飄揚而來的煙霧,然而並沒有很大作用。
靜靜等候了片刻後,吳廣義手中的煙燃了一半,溫有衾終於忍不住主動開口詢問:“老師,您找我還有什麼事嗎?”
畢竟把自己單獨喊出來,肯定不止是為了簡單的誇讚他一句,應該還有彆的事情。
果不其然,吳廣義在聽了他的話後,才終於有了反應。
“你這個課題報名了‘挑戰杯’?”
“嗯。”
“我記得你去年跟李師姐也一起做過一個大課題,還發了sci?”
“是的。”
香煙燒儘,煙頭被丟棄到地上,又被鞋底碾滅。
“我看了你的成績,一直名列前茅,科研方麵也有很多比賽得獎和一篇sci,保研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
溫有衾抿抿唇,繼續等待他的後文。
“我看你們課題隻有兩個人啊,這種CADD的課題到了後期實驗量是很大的,隻有你一個人做實驗會很吃力。”
吳廣義朝溫有衾側目看了過來,臉上完全背光,叫人看不清表情。
他也沒有給溫有衾回答的機會,而是接著道:
“剛好你思遠師兄的畢業課題還沒有定下來,不如就讓他加入你們組,幫你們一起做完後續的實驗。這樣你不僅更輕鬆了,師兄的畢業論文也出來了。”
二月寒風刺骨,溫有衾聽完他的話後,心逐漸涼了下來。
吳廣義這話看似是在征求他的意見,實際言語中卻處處透著命令的口吻,並沒有給溫有衾說“不”的權利。
溫有衾抿了抿唇,感受著吳廣義落在自己身上愈發沉重的目光,心情緩緩沉下。
等了一會沒有等到溫有衾的回應,吳廣義也沒有催促,而是給足了他思考的時間,心裡壓根沒想過會被拒絕的選項。
畢竟連研究生都不敢對他的決定表示抗議,更不用說隻是個小本科生了。
空氣寂靜了半晌,溫有衾徐徐吐出一口氣,重新抬頭看向了吳廣義。
“老師,這課題不止我一個人,關於您說的事情,我想應該也要讓盛璟珩知道。”
吳廣義的眼眸稍稍眯了一下,稍顯不快,不過很快他的嘴角又揚起了一道細微的弧度。
他麵容慈藹,聲音卻帶上了點壓迫。
“好啊,那你回去跟盛同學,好好商量商量。”-
回宿舍的路上,溫有衾始終心不在焉,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剛才吳廣義說的話。
雖然沒有點明,但他心裡清楚,吳廣義的意思是要讓他們把這個課題讓出來冠上吳思遠的名字,甚至日後發表sci的話,一作的署名也要拱手讓出。
這種事情如果放在以前,他或許還會考慮一下,但如今,他光是想想就已經產出了強烈的抗拒。
這是他的課題,他跟盛璟珩兩人耗費了整整一個學期加一整個寒假才初顯成效的課題。憑什麼拱手讓人?
況且,他也答應了盛璟珩會分給他一個一作,他不能食言。
想到這裡,他的目光逐漸清明,內心緩緩下定了決心。
投入在自己思緒中的溫有衾沒有發現實驗樓外第一個路燈下站著的那道身影。
眼看著這人就要略過自己徑直離開了,盛璟珩歎了口氣,邁步跟了上去。
“學長。”
從思考中回過神來,聽到熟悉的聲音後溫有衾一愣,還不等他回頭,就感覺到盛璟珩整個人從他身後湊了上來,長臂一伸,竟是將他整個人壓著摟進了懷中。
“你”
肩上重量猛地一沉,溫有衾往那邊趔趄一步,離他懷抱更近了些。
“你乾什麼?”
溫有衾勉強穩住腳步,偏頭看向盛璟珩。
就聽後者拖著懶洋洋的嗓音說——
“好冷啊學長,聽說兩個人依偎在一起會暖和一些。”
第 67 章
“”
溫有衾對此感到無語, 但他說又說不過,反抗也反抗不了,最終還是被盛璟珩以“為學長遮風擋雨”的名義給強行壓著走了一段距離。
來到通往兩人宿舍的分岔路口前,感受著肩膀上盛璟珩箍著的力量, 又想起白天他們發生的爭執, 溫有衾忙用力掙脫了桎梏。
“我, 走這邊。”他指了指通往藥學宿舍的方向, 加快了腳步,企圖從盛璟珩身旁走過, “再見。”
“彆這麼急啊學長。”盛璟珩卻長臂一撈,又拽住了他的衣角, “我還有話沒說完呢。”
溫有衾腳步徒然往前邁空,兩秒後又落回了原地。
自知爭不過盛璟珩,他隻能放棄抵抗, 任由對方繼續鉗著自己。
身上那人像個巨大的火爐, 暖烘烘的,在這寒冷的黑夜竟也生出幾絲暖意。
兩人往前走了一段距離,溫有衾等了半天都沒等到盛璟珩把沒說完的話說出來, 終是忍不住問道: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盛璟珩聞言, 聲音稍微認真了些,但腳底步伐依舊散亂, 走得歪歪扭扭。
“剛吳院長喊你出去什麼事啊?”他拉長了語調,“跟課題有關?”
聽他這麼問,溫有衾卻倏地陷入了沉默。
好一段時間後,他才徐徐吐出一口氣, 最終沒有隱瞞,而是將事情複述給了盛璟珩聽。
一直等他說完了, 盛璟珩都還是保持著那個壓在他身上的姿勢,隻不過收回了壓在他身上的重量,變成了單純地攬著他。
半晌後,盛璟珩開口:“你怎麼想?”
溫有衾抿了下唇,隨即緩慢又堅定地搖了搖頭。
“我不想給。”
盛璟珩眉頭微挑,似是對溫有衾這麼明確的表態感到意外。
“你這是什麼表情?”距離隔得很近,溫有衾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視線,不悅地蹙了下眉,“難道你想把我們的成果拱手讓人?”
“我冤枉啊。”盛璟珩哭笑不得,立刻解釋,“我隻是沒想到你會拒絕地這麼乾脆。”
穿過後頸、落在肩膀前麵的那隻手抬起,碰了下溫有衾的下巴,盛璟珩說:“我以為你會有猶豫的。”
趕在溫有衾開口之前,盛璟珩連忙又補充了一句:“畢竟當初你自己說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喜歡麻煩。”
溫有衾有點想踩他了:“那能一樣嗎,這是我們的課題,給了彆人我們就沒有了。”
他言語中多了些怨念,似是在抱怨盛璟珩居然會這麼想自己,“再說我答應會給你一作,不會食言的。”
盛璟珩愣了一下,聽出溫有衾語氣裡的埋怨後,立刻道歉:“好好好,是我不對,我應該信任學長的。”
溫有衾抿了下唇,耳朵忽然又開始發燙了。但他趕在耳朵泛紅之前,緊接著開口給盛璟珩打了一劑強心針:
“你放心,我明天就去跟吳院長說清楚,這是我們兩個人的課題,我不會糟蹋它的。”
盛璟珩偏頭盯著他看了兩秒,忽然不知想到了什麼,笑出了聲。
溫有衾:?
盛璟珩拿捏著他的腔調:“我放心,這是我們兩個人的課題,你會對它負責的。”
說完他自己先笑了起來:“學長,你讓我好有安全感啊。”
溫有衾:“”
是他的錯覺嗎,他怎麼感覺好像把課題兩個字換成孩子也沒有違和?
被這道念頭嚇了一跳,他腳下步伐都亂了,情急之下不小心真踩了盛璟珩一腳。
下一秒,嶄新的白色球鞋上多出了一道黑色印記。
溫有衾:“抱歉。”
盛璟珩低頭:“啊呀。”
溫有衾憋了半天,從兜裡拿了張紙出來:“我給你擦擦?”
“倒也不比。”
盛璟珩被踩了新鞋,卻沒有半點不開心的樣子,反倒像是得到了什麼獎勵般,不停地左右看著這道黑印。
“學長的手可是要用來做實驗研究新藥的,怎麼能給我擦鞋呢。”
看了半天,他宣布:“這是學長給我蓋的戳,從此以後我就是學長的人了。”
“”溫有衾跟不上他的腦回路,隻覺得實在幼稚,可嘴角卻不自覺地上揚起來。
兩人鬨了一會,盛璟珩擔心一直壓著溫有衾的肩旁會酸,終於戀戀不舍地放下手臂。
但又不舍得離他太遠,於是幾乎是一路都在擠著溫有衾走,沒過多久溫有衾就被擠到了草叢邊上。
溫有衾:“”
他停下了腳步。
盛璟珩也跟著停下腳步。
“怎麼了學長?”盛璟珩疑惑轉頭,“怎麼不走了”
“你看我還敢走嗎?”
溫有衾看著自己半隻腳踩進土裡的鞋,沒動。
盛璟珩摸了摸鼻子,自知理虧,沒吭聲,默默跟溫有衾換了個位置,自己走到了靠近草叢的那一邊。
“走吧學長。”他討好地看向溫有衾,咧嘴笑了一下-
第二天,結束完一天的課程,溫有衾來到藥學院的實驗樓。
他先去了趟實驗室放書包,隨即來到吳廣義的辦公室,決定當麵拒絕昨晚的提議。
今天的天氣不好,烏雲密布還下著暴雨。經過走廊的時候,儘管溫有衾已經貼著牆麵走了,但褲腳依舊被狂風吹進來的雨淋濕。
彎腰在辦公室門口拍了拍褲腿,將還未滲透的雨水擦乾淨,隨後溫有衾深吸一口氣,壓下了門把手。
但隻聽“哢”的一聲,門把手並沒有順利被摁下,反複嘗試了兩次後,溫有衾這才反應過來門被反鎖了起來。
不應該啊。
他麵上卻略過一抹疑惑。
剛才去實驗室放書包的時候,他特意還問了吳廣義在不在辦公室,餘璿說鄭媛媛前不久剛被喊去改論文,肯定會在辦公室,所以他才過來的。
可眼下門是鎖著的,敲了幾聲也沒有聽到裡麵傳來什麼動靜。
壓下心中的疑惑,溫有衾剛欲拿出手機給吳廣義發消息,卻忽然耳朵一動,一道細微的動靜穿過木門穿到了他的耳中。
“老師求你了彆這樣”
溫有衾當即整個人愣在了原地,他聽出了這是鄭媛媛的聲音。
就是這一秒,電光火石之間所有不對勁的地方好像都連通了。
“鄭媛媛,你的畢設還經得起拖延嗎,一個寒假過去了,還是毫無進展。”吳廣義壓低的聲音裡帶著殘忍,“我已經給了你很久的考慮時間了,不要挑戰我的耐心。”
“想想你的資助人,你要是因為寫不出論文被延畢,對得起她這麼多年供你吃穿供你上學嗎?”
吳廣義高大的身影帶著黑暗壓迫而來,鄭媛媛感覺到自己外套的拉鏈被“刺啦”一聲拉下,心裡大概是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逃不過了,頹然地閉上眼睛,兩道眼淚不自覺淌下。
記憶倒帶退去,她想到自己剛剛考上研究生的時候,真的是懷著滿心的歡心加入的吳廣義實驗室,那時的她滿腔熱情,決心要在院長的諄諄教誨下成長為更厲害的人。
可她怎麼也沒想到,這看似前途無量的求學路,其實上是她昏暗無光研究生生涯的開端。
吳廣義對她的騷擾是從研二開始的,如影隨形密不透風,每次都打著探討學術的幌子,在辦公室裡對她上下其手,讓她受儘了羞辱。
一個導師想要了解手底下學生的家庭背景並不難,吳廣義很輕易便抓住了她的弱點。
她沒有權勢背景,沒有家財萬貫,甚至連讀書都是有了資助人的資助才得以繼續往下讀。
對於她這樣的人來說,僅憑“延畢”這一點,便足以將她威脅住了。
吳廣義也仗著她需要研究生的文憑不敢真的撕破臉皮,更加肆意妄為、無所畏懼。
於是她日日夜夜掙紮在痛苦的邊緣,努力死守著最後一條底線,一次又一次的告訴自己隻要忍到畢業,一切就都結束了。
卻不曾想畢業也是如此的遙遙無期。
吳廣義卡住了她實驗需要的原始化合物,沒有原料的她根本無法開始實驗,眼看著畢業的日子一天天靠近,同屆的學生連畢設的初稿都寫好了,她這邊卻連實驗都還沒有開始,她終於崩潰了。
她不能被延畢,不能對不起資助她的姐姐。
她走了很遠的路才來到這裡,不想再回到那個偏遠落後的家鄉照顧兩個弟弟,重蹈名字中帶著“援助”意思的命運了。
沒有人比她更明白一個女孩子想從偏僻落後、重男輕女的農村走出來要經曆多少苦難,如今她距離成功隻差最後一步,她不能失敗,也不能辜負資助人對她的信任。
辦公室裡開足了暖氣,像是一個巨大的蒸籠,可裸露在空氣中的肩頭依舊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手上推拒的動作終是逐漸停止,她盯著天花板,雙眼無神。
“為什麼是我?”聲音帶著啜泣呢喃,像是在為自己即將到來的命運而默哀,“為什麼是我啊?”
砰!
砰砰!
“老師您在辦公室嗎?”
一陣劇烈的捶門聲打破了辦公室的旖旎,吳廣義手上猴急的動作一頓,但緊接著又繼續往下剝落著女生的衣物,並沒顧及門外的動靜。
溫有衾渾身都在顫抖,他意識到了裡麵正在發生什麼,一邊不停地捶門,一門觀察周圍有什麼東西可以破門。
砰砰砰砰!!!
一下一下震耳欲聾的捶門聲像是敲響在鄭媛媛的神經上,在某一瞬間她終於意識到外麵的人是在救自己,心中驀地一凜被壓抑沉寂了許久的勇氣終於再一次爆發了出來,猛然發力推開了吳廣義,攏著衣服跌跌撞撞往外跑。
第 68 章
經過茶幾時, 鄭媛媛順手抄起了一個茶幾上雕刻精美的玉琢茶杯直直朝著吳廣義丟去。
哐當一聲,瑩潤的玉器四分五裂,碎片飛濺,劃傷了吳廣義的胳膊, 也成功攔下了他的腳步。
溫有衾聽到這聲脆響更急了, 正當他環顧四周準備拿個趁手的東西砸門時, 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 緊接著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師弟,讓開!”
戈禮之雙手舉著不知道從哪裡拿來的消防滅火器, 朝著吳廣義的辦公室衝過來,對著門把手狠狠砸去。
就聽哐的一聲, 那道堅實厚重的木門竟然真的被砸開了。
溫有衾目露震驚,但緊接著看到了鄭媛媛從把手上收回的手。
鄭媛媛逃出來後,似是沒有想到門外竟然不止一人, 一愣過後, 下意識埋下了腦袋。
儘管她知道外麵的兩人肯定對裡麵發生的事情心知肚明,但依舊不是很敢抬頭麵對他們,也不想讓自己這副模樣落入對方眼中。
所幸這條走廊的儘頭就有洗手間, 她攏著身上略微單薄的衣物, 快步朝著洗手間的方向走去,沒走兩步, 一件長款棉衣從天而降攏在了她的身上。
戈禮之脫下自己的棉襖,一言不發,刻意地不去看她。
他手上還拿著滅火器,跟在鄭媛媛的身後, 問:“你需要我陪你去醫務室嗎?”
“不用。”鄭媛媛聲音有些顫抖,她在洗手間麵前停下步伐, 背對著戈禮之,“你彆跟著我了,衣服我晚點還給你。”
說完頓了頓,抬腳走進洗手間之前,一道帶著哀告的聲音散在身後的冷風中,“今天的事情,彆說出去,拜托了。”
戈禮之跟鄭媛媛離開後,溫有衾收回目光,與辦公室裡黑沉著臉色的吳廣義對上了視線。
兩人的目光自空中交錯片刻,吳廣義率先轉身重新走回辦公室,溫有衾不假思索跟著走了進去。
門窗緊閉的房間內有些悶,溫有衾神情凝重地看著吳廣義,薄唇抿成了猶如利刃般一條細線。
溫有衾以為吳廣義會說些什麼,就算不是認錯道歉的話,應該也會解釋一句,或是彆的,卻不曾想吳廣義直接繞開了這個話題,佯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模樣。
“說吧,來找我什麼事?”
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溫有衾心中升起了一道前所未有的怒意,他死死盯著吳廣義,察覺到自己因為激動而聲音都有些不穩。
“您沒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吳廣義挑了挑眉頭,辦公室的燈依舊沒開,他的輪廓在昏暗的房間中顯得混沌模糊。
就聽他輕輕笑了一聲,似是打定主意要裝傻到底,“解釋什麼?”
溫有衾深吸了一口氣,心想怪不得當初他不小心碰到鄭媛媛時,她的反應會那麼大,原來這一切都是有跡可循。
“您知道自己在乾什麼嗎?”溫有衾情不自禁地捏緊了拳頭,聲音裡蘊含的怒火愈燃愈烈,“這是違法的,您是在犯罪!”
吳廣義卻不以為意地笑笑,目光輕飄飄地從他緊攥的拳頭上飄過,“年輕人,果然還是天真啊。”
他搖了搖腦袋,話語稍稍停頓了一下,驀然抬眸直直看向溫有衾,突兀地換了個話題:
“如果沒記錯的話,各大高校的夏令營快要開始報名了吧。S大今年的競爭聽說很激烈,前段時間過去開會,那邊的張院士說至少要有一封院長的推薦信才行。”
S大的藥學專業是全國最好的,不少藥學生考研的目標院校都是它,溫有衾也是。
溫有衾一頓,抬眸看向後者:“您是在威脅我嗎?”
吳廣義卻笑得慈祥:“怎麼會呢,老師是把知道的小道消息告訴你,讓你好提前準備啊。”
溫有衾深吸一口氣,垂下目光,覺得眼前的吳廣義像是變了一個人。
他心中的A大藥學院院長一直是潛心鑽研的科學狂人形象,會把他喊到辦公室教他如何優化實驗步驟,會跟他們一起熬夜做實驗,會當著所有同門的麵誇讚他的實驗成果。
儘管昨天晚上說出了要他把實驗拱手讓人的話,可他依舊沒有懷疑過他的人品,隻是把這當做父親對兒子的偏愛,並不算太大的原則上的問題。
可眼下,他親眼看到了吳廣義對手下的女學生做出的事情後,這才終於意識到,藥學院那個德高望重、很有可能被評為院士的院長,私底下竟是這樣一個醃臢齷齪的人。
或許是溫有衾目光中的惡心與厭惡過於明顯了,吳廣義輕輕眯了下眼睛,隨即輕嗤一聲:“有衾,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怎樣做才最有利於自己。”
他彎腰從桌上摸了根煙,“大學努力了這麼久,彆毀在了最後關頭。”
哢嚓——
打火機燭光搖曳,映著溫有衾暗沉的眼眸。
咣當!
容量瓶被失手打碎,葛安平一邊去拿拖把,一邊抱怨:“師姐你小心一點,實驗室的容量瓶這周都碎三個了,都快成一次性用品了。”
“問題不大。”餘璿擺擺手,確認無人受傷後,小心翼翼將碎裂的玻璃撿起來丟掉,“至少我們實驗室不像隔壁那王導的那樣,連個摔缺的隻能看到48ml刻度的量筒都還在用。”
葛安平:“你也不看看我們兩邊實驗室經費有多大差彆。”
餘璿歎了口氣,去寫實驗用品損耗的記錄本。
“說起來倒也確實,我們好幾個試劑都沒有了,上個月的購買申請到現在還沒批下來,再這樣下去實驗都要做不下去了。”
葛安平:“怎麼回事,是經費不夠了嗎,不應該啊。”
餘璿:“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問。”
葛安平掀桌:“說好的最富實驗室呢,怎麼連個容量瓶都買不起?”
餘璿:“彆說瓶子了,移液槍最近也少了好幾個,原本掛在我實驗台上的三個現在隻剩下一個了,翻遍實驗室都沒找到,害得我這周都開始用移液管了。”
葛安平轉身就走:“一定是隔壁實驗室那幫兔崽子借了不還,師姐你放心,我現在就去找他們要回來!”
走到門口猛一拉門,恰巧跟外麵站著的溫有衾撞了個照麵。
腳步一頓,葛安平險險往後退了幾步,“嚇我一跳,你沒事吧”
定睛一看,看到了一張黑如鍋底的臉色,葛安平一怔,隨即擔憂地問道:“有衾,你臉色怎麼這麼差,是生病了嗎?”
溫有衾搖了下頭,視線順勢掃過實驗室,想了想,問:“荔枝師兄呢?”
“不知道啊,剛好像有事出去了一趟,走得還挺急的。”葛安平撓了撓腦袋,拿出手機,“你找他有事嗎,要不然我幫你打個電話問問?”
“不麻煩師兄了,我自己問。”
溫有衾說著禮貌地點頭示意一番,反手關上門走出了實驗室。
葛安平看著緊閉的門背板,突然忘了自己開門是要乾嘛了,摸了摸頭,又轉身走了回去。
門口,溫有衾背對著緊關的大門站了許久,臉上凝重表情分毫不減。
他不能坐以待斃,更不能袖手旁觀。
A大為了能夠更好的保障每位學子的權益,特意設立了一條向上提交舉報信的通道,分彆設置了線下投信和線上郵件兩種渠道,甚至還為此專門成立了權益委員會,安排專門的人來處理這些投訴。
藥學院的院長或許能在學院裡橫行,但放眼學校,他不信吳廣義還能有這個本事。
想到這裡,他的目光逐漸變得堅定,連帶著腳底的步伐都利落了不少。
沒走多遠,就遇到了剛上完課來實驗室找他的盛璟珩。
“學長——”
看到溫有衾的盛璟珩臉上表情瞬間亮了,剛欲揮手,卻又在看到溫有衾臉上的表情後頓住,隨即緩緩放了下來。
腳底下原本輕快的步伐也變得遲緩下來,最終停在了原地。
“你怎麼了?”他聲音裡摻上了點疑惑,“誰惹你生氣了?”
溫有衾眉頭緊蹙,表情嚴肅,目光如刃。
他斜乜了盛璟珩一眼,冷冷道:“我沒事。”
盛璟珩:“”
這叫沒事?
眼看著溫有衾已經目不斜視經過了自己,盛璟珩立刻轉身跟了上去,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臉上的表情。
嘴唇翕動,欲言又止,但又怕觸了怒火,最終還是一句話也沒說。
就這樣亦步亦趨地在溫有衾身後跟了一段時間,眼看都已經走出實驗樓了,糾結再三他終是開了口:
“學長,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溫有衾腳步一頓,蹙眉問道:“你怎麼還在這?”
盛璟珩:?
溫有衾:“今天不做實驗了,你忙自己的事去吧。”
發生了這種事情他哪裡還有心情做實驗。
這得是發生了多大的事才能把溫有衾氣到連實驗都不做了啊。
盛璟珩咽了口唾沫,想了想,伸手輕輕碰了碰溫有衾的肩膀。
“學長。”他朝著操場那邊指了指,“操場那邊好像有人在唱歌,我們去看看?”
溫有衾頭也不回:“沒空。”
他還忙著回去寫舉報信呢。
盛璟珩:“。”
深吸一口氣,他再接再厲:“北門新了一家餐館,我們晚上去試試?”
溫有衾步履不停:“不餓。”
他都被氣飽了。
盛璟珩:“……”
落後半步的盛璟珩從斜後方打量著溫有衾,剛好能看到那個削瘦尖銳的下巴。
許久,長長歎出一口氣。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他又該怎麼哄啊?
第 69 章
翌日, 經過一晚上的時間溫有衾已經平複了心情,他把昨晚寫的舉報信趕在早八之前遞交了上去,隨後趕到了教室。
剛坐下打開手機,就發現公眾號推送了一條最新消息——S大官方發出的夏令營報名通知。
與此同時創新創業課的老師踩著鈴聲悠悠來遲, 溫有衾攤開課本, 隨後將手機掩蓋在課本下麵, 打開了S大的官網, 仔細查看申請夏令營要準備的資料。
一整天的課結束後,他跟以往一樣來到了實驗室, 盛璟珩今天沒課,一早便到了實驗室開始跑程序。
今天的實驗室格外安靜, 溫有衾隻看到了中控室裡坐著盛璟珩一人,此外再無他人。
“怎麼就你一個人,他們呢?”
環顧一圈後的溫有衾感到疑惑, 關上門走到盛璟珩身旁, 放下書包剛準備坐下,卻突然發現盛璟珩臉上的神色略有些緊繃。
他動作一頓,剛想問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就見盛璟珩一言不發地將放在桌上的文獻資料遞了過來。
這種單頁文件夾收納的資料溫有衾並不陌生, 他瞟了一眼封麵,就是正常的從知網上下載下來的文獻而已啊, 有什麼好
翻頁的手頓住了。
文獻中間夾著一封熟悉的信,溫有衾一驚,連忙拆開了那封信。
映入眼簾的熟悉字體讓他的心緩緩沉了下去,這是他上午才送過去的舉報信, 可轉眼又被退回到了他的手上。
溫有衾心在逐漸往下沉。
他看了眼盛璟珩的表情,語氣中帶著疑問地問:“這封信你看了?”
盛璟珩抿唇點頭:“剛才有人過來找你, 說這是吳廣義給你的課題資料,我也就翻了兩下,然後就看到了這個。”
他抬眸看著溫有衾:“學長,所以你昨天晚上生氣是因為這件事嗎?”
事已至此,溫有衾再對盛璟珩隱瞞也沒有意義了,於是他點了點頭,很快又叮囑道:“這件事情你彆跟彆人說,師姐肯定不希望那麼多人知道的。”
“放心吧,我誰都不會說的。”
溫有衾摸到文獻中好像不止這一封信,他再度往後翻了幾麵,果然又發現了另外一封信。
這是一封他從來沒有見過的信封,溫有衾抿了抿唇,同樣快速打開了對折的紙張。
引入眼簾的是一張有吳廣義簽名和蓋章的推薦信。
捏著信封的手指驀然收緊,一封推薦信、一封舉報信,這個意思很明顯了,就是想用推薦信來換取他閉嘴,不要再提這件事。
溫有衾深深吐出一口氣,不確定般又問了盛璟珩一遍。
“你剛才說這個東西是怎麼來的?”
盛璟珩有一答一:“應該是你們學院的學弟拿過來的,說這是吳院長給你的課題資料,我接過來之後他就走了。”
溫有衾點點頭,吳廣義平時偶爾會帶本科生的實驗課,想來應該是隨便在找了一個同學跑腿。
可這才是最讓溫有衾感到訝異的地方。吳廣義居然敢這麼毫無顧忌的讓彆人把舉報信送還給他,好像壓根不害怕這封信會不會給發現。
甚至再往大了說,都能稱得上是明晃晃的挑釁了。
吳廣義這副托大自負的模樣不由讓溫有衾想起了當初他不小心碰到鄭媛媛時後者驚慌失措的反應,兩者放在一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憑什麼吳廣義能夠毫無顧慮、絲毫不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反觀受害者變得敏感受懼、神經緊繃。
心中的怒火焚燒得劇烈,溫有衾咬緊牙關發誓一定要讓吳廣義受到應有的懲罰,不敢再這麼囂張下去。
正當這道念頭愈演愈烈時,忽然手腕被一隻溫燙的手掌握住了。
“學長,你先彆激動。”盛璟珩用了點力氣將溫有衾扯到椅子上坐下,偏頭凝視著後者。
他的語氣低沉又平緩,像廣闊而平靜的海麵,一點一點讓溫有衾燃燒的怒火冷卻下來。
“能做到院長這個職位,其中涉及到的人情關係網自然錯綜複雜。他既然敢這麼光明正大的退回你的舉報信,甚至還多給了你一封推薦信,就說明他有足夠的自信你不會對他造成威脅。”
溫有衾的手腕被他摩挲著。
“所以如果真的想要跟他鬥,事情肯定是沒辦法善了的,在他一手遮天的學院裡,我們根本翻不出什麼浪花。”
話語聲停,盛璟珩似是在組織語言,好一會後才接著道:
“這件事情主要的受害者其實是你的師姐,我知道學長對於吳廣義的所作所為很生氣,我也如此,可如果你師姐自己都不打算追究下去,我認為學長或許沒有必要做到這一步。”
盛璟珩認真地看著溫有衾的眼睛,一點一點開誠布公的跟他說著自己內心的想法。
“萬一比起這些而言,她更希望的是能拿到畢業證書呢?所以我覺得學長可以私底去問一下她的想法,再決定要怎麼做。”
溫有衾坐在椅子上愣了好久,怒火上頭的他完全沒有想到這一點。
靜默良久,他總算是逐漸冷靜了下來。
“你說的對,我應該先去問一問師姐的想法。”
說完後,他又想到了什麼,忽然轉頭看向盛璟珩。
“不過,我的舉報信裡沒有提及師姐的任何一點特征,你怎麼知道是她?”
盛璟珩抿了下唇:“其實,當初實驗室去團建的時候我就感覺她跟你們院長之間有些不太對勁,不過也沒有往這方麵想,隻以為是老師對學生的恨鐵不成鋼。”
溫有衾於是點點頭,並未多疑,將那封舉報信裝入自己口袋後,沒再拖著時間,而是乾脆利落地起身朝外走去。
他在隔壁實驗室裡找到了鄭媛媛,同時還看到了戈禮之。
從昨天下午開始,戈禮之就一直跟在鄭媛媛的身旁,溫有衾目光在戈禮之身上停留了兩秒,突然想起昨天下午情況緊急,他都沒來得及問為什麼當時戈禮之會那麼恰巧的出現在辦公室門口,而且手裡還拿著工具。
不過這個疑問現在顯然是不適合問出口的,鄭媛媛看到溫有衾來了,下意識地移開了視線,血色又開始湧上她的臉。
“師姐。”溫有衾抿了抿唇,上前兩步。
他踟躕片刻後,將那封被退回來的舉報信遞了過去,並簡單地將事情說了一遍。
最後他說:“抱歉,昨天是我太衝動了,在遞交舉報信之前應該先來問問你的想法。不過你放心,舉報信裡我沒有提到任何你的個人信息,盛璟珩那邊我也叮囑過他保密,不會再有其它人知道這件事情的。”
鄭媛媛垂斂著眼眸沒有說話,實驗室安靜了兩秒,繡花針掉落的聲音都能聽到。
在這極度安靜的氛圍中,忽然響起了另一道顫顫巍巍的聲音。
“那個抱歉,可能還有三個人聽到了這件事。”
眾人回頭,就見實驗室最後一排緩緩站起了三個人,分彆是曲漣瓊、葛安平還有餘璿。
看到這幾副熟悉的麵孔,戈禮之一愣,脫口而出問道:“你們幾個躲在後麵乾嘛?”
“我們沒有躲啊。”葛安平覺得冤枉,“隔壁磁性攪拌器壞了,我們過來借用這邊的,結果剛準備打開儀器,攪拌子被餘璿碰掉了,我們趴在地上找了好半天,還沒找到就聽到有衾進來跟你們說了那些話了。”
戈禮之:“”
溫有衾:“”
說話的功夫,趴在地上的三人紛紛起身,餘璿撿起攪拌子丟到超聲儀的燒杯裡清洗,然後走到了前麵。
鄭媛媛明明是這幫人裡麵“資曆”最大的大師姐,但此刻卻恨不得把自己藏進實驗櫃裡,她尷尬地低著頭,根本不敢抬頭。
這三個人中情緒最外露的莫過於曲漣瓊了,她表情肉眼可見的變得憤怒,根本不敢相信那些原本隻有吃瓜時才會聽到的事竟然真的發生在了自己身邊。
她罵了吳廣義一句,隨即對鄭媛媛說:“師姐你彆害怕,我們都站在你這邊,一起把那個姓吳的拉下台。”
葛安平聞言卻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怎麼了?”曲漣瓊問,“你覺得我說的不對?”
“那倒不是。”葛安平搖了搖頭,“就是沒想到你會這麼說,吳廣義畢竟是吳思遠他爸”
曲漣瓊翻了個巨大白眼:“拜托,我隻是在談戀愛,又不是腦子壞了,孰是孰非還是分得清楚的。”
她非常清醒地說:“要是吳思遠站他爸那邊,我會立刻踹掉他。”
葛安平默默給她豎了個大拇指。
趁他們說話的功夫,餘璿走到了鄭媛媛身旁,她想說些什麼安慰的話,可嘴巴張了張,卻又閉上了。
因為她發現自己根本無從開口。她不是鄭媛媛,沒有切身經曆過那些事情,沒有辦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身為旁觀者的她同樣也就沒有任何立場來寬慰她。
思來想去,發現自己能做的也就隻有默默地陪在鄭媛媛身旁,用行動來告訴她彆害怕,她會站在她這邊的。
溫有衾跟戈禮之把實驗室裡的小圓凳都搜羅了過來,剛好有六個,他們一人一個跨了上去,拖動輪子默契地圍成了一個圈,形似圓桌會議。
餘璿依舊緊貼著鄭媛媛,兩人的膝蓋都並排著挨在了一起,鄭媛媛不太習慣跟人這麼親近,不自主地往旁邊挪了挪,但餘璿很快又重新貼了上去。
“所以”
曲漣瓊跟著這幫人一起大眼瞪小眼了半天,終於憋不住了,率先開口打破了僵局:“我們下一步要怎麼做?”
第 70 章
眾人彼此對視一眼, 最後將目光彙聚到了鄭媛媛身上。
鄭媛媛漲紅的臉色始終沒有消下去,她死死抿著嘴唇,猶猶豫豫滿臉都是一副退縮的表情。
曲漣瓊說:“師姐,我們既然已經知道了這件事, 自然就不可能當做無事發生, 也沒辦法還像以前那樣被吳廣義的慈眉善目欺騙。的確, 他是藥學院的院長, 受到很多人的推崇和尊敬,可我不相信像他這樣的禽獸會一直被人愛戴。”
她看著鄭媛媛的眼睛, 一字一句:“我不相信我們這麼多人還撕不下他假好人的麵具。”
曲漣瓊說的很真切:“而且師姐你放心,我們絕對會保護好你的隱私, 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
鄭媛媛垂斂的眸光微閃,流露出一抹動容,但很快又被壓了下去。
“畢業”這兩個字像是大山一樣壓在她身上, 她實在承擔不起任何試錯的冒險。
“算了吧, ”她囁嚅著,“我還是想順利畢業”
“可是乖乖聽話什麼都不做就真的能順利畢業嗎?”曲漣瓊的聲音裡帶上了點著急,“你當了他三年的學生, 應該很了解他的性子, 你真的覺得他會這麼輕易的讓這件事情翻篇,放過你嗎?”
曲漣瓊的話說得很直白, 以至於鄭媛媛在內心深處抱有的那絲僥幸心理被毫不留情地戳穿,讓她不得不來麵對這個最有可能也是最讓她感到害怕的結果。
其實她心裡也很清楚,吳廣義是沒那麼容易善罷甘休的。
他樹立在學生麵前的德高望重的形象因她而坍塌,他真的會放過自己嗎?
“而且, 就算師姐你順利畢業了,那日後新加入實驗室的同門呢, 她們會成為新的受害者,延續這場悲劇嗎?”
曲漣瓊說到這裡的時候,情緒已經沒有了一開始的激動,語氣也逐漸平緩下來,可鄭媛媛卻在此時被擊中了內心。
作為這場悲劇的受害者,她很清楚被吳廣義盯上後心裡所承受的煎熬。
那種被惡心的臭蟲纏上怎麼也甩不掉的絕望,每時每刻都在擔心會被拉到昏暗房間、偏僻草叢上下其手的恐慌,還有一聲聲如同惡魔低語般拿著延畢的事情威脅她的惡魔低語,她不想回憶第二遍。
看著曲漣瓊稚氣和鋒芒並存的臉色,她的心中忽然湧上了一股說不明的情緒。
說起來也諷刺,自己明明是這個實驗室裡最年長的人,可卻沒有儘到一個大師姐的責任,反倒是要讓師弟師妹們來照顧幫助她。
她想,或許她也可以勇敢一次,讓所有的痛苦都在自己這裡結束。保護好後麵那些如同當初的自己那般對學術科研滿懷期待努力考上來的師妹,不讓她們成為新的受害者,重蹈自己的覆轍。
曲漣瓊在說完自己的觀點後就收了聲,鄭媛媛抿唇在思索著什麼,沒有接話,空蕩的實驗室忽然寂靜了下來,倏然,被一道手機鈴聲打破。
鄭媛媛拿出手機,看到來電人後猶豫了一下,在卡頓的屏幕上扒拉了三次,才順利接通了電話。
“喂”她小聲地喊著對麵的人,“姐姐。”
“媛媛,最近怎麼樣?我今天剛剛殺青,就在青省,你有空嗎,我過來看看你。”
老舊的手機收音不好,刺啦刺啦的,儘管沒有開外放,卻還是在寂靜的實驗室裡聽得格外清楚。
“我”
鄭媛媛下意識抬眼看了一圈麵前的人,剛欲開口,曲漣瓊忽然湊近手機的收音孔,對她說:
“姐姐你快來,她一點都不好。”
兩個小時後,一個披著印有奢侈品logo大衣、帶著大框架黑色墨鏡和口罩的女人推開了實驗室的門。
她探頭掃了一圈裡麵,在看到鄭媛媛後才確定自己沒有走錯地方,立刻走了進來,關上實驗室的門,隨後把遮擋在臉前的物品儘數取了下來。
葛安平跟餘璿一直在關注著磁性攪拌儀裡的產物,見到來人,手一抖,攪拌子又一次被摔到了地上。
“你你你”葛安平甚至都顧不上在第一時間彎腰去撿,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嘴唇翕動了好幾次才發出聲音,“您是鐘離夏?那個剛剛拿下百花獎最佳女主的演員鐘離夏?”
“噓。”鐘離夏如蔥般修長的手指豎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低調低調。”
她隨手將墨鏡箍在頭發上,衝著實驗室的人打了聲招呼,“你們好呀,我是媛媛的姐姐。”
簡單地問了聲好之後,她走到鄭媛媛麵前,語調溫柔:“怎麼了媛媛,出什麼事了?”
另一邊收到消息後的溫有衾迅速完成了手上的實驗,摘下手套洗乾淨手之後跟著盛璟珩一起走向隔壁實驗室。
“學長,擦點護手霜吧。”
盛璟珩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了一管嶄新的護手霜,握住溫有衾的手,擠了一小截出來。
“洗太多手,都有些起皮了。”
他用手指尖沾了點護手霜,抹到了溫有衾起皮最嚴重的食指指尖上,輕輕將死皮軟化。
溫有衾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卻沒有抽回自己的手,任由盛璟珩幫他將護手霜抹開吸收。
隔壁的實驗室關著門,他們還沒推開,就隔著門板聽到裡麵響起了一個陌生女聲的怒吼。
氣吞山河,如有排山倒海之勢。
“你說什麼!”
鐘離夏在聽完鄭媛媛在學校的遭遇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震驚地僵在原地兩秒,旋即憤怒轉身往外衝。
“那個姓吳的在哪,我要殺了他!”
“姐,冷靜,冷靜。”葛安平攔下了處於暴怒中的鐘離夏,同時側過身讓站在門外的溫有衾跟盛璟珩走了進來。
鐘離夏哪裡冷靜的下來,撕碎吳廣義的心都有了,她想如果自己真是剛殺青那部古裝劇裡的女劍客,勢必要讓吳廣義感受一下萬箭穿心的滋味。
鄭媛媛早些時候就已經在大家齊心協力的安慰下平靜了下來,見到鐘離夏的反應,反倒上前安慰了起來。
“夏夏姐,我已經沒事了,你彆擔心。”她輕輕攬住鐘離夏的手肘,將自己冷靜思考後得出的想法說了出來,“我想曝光吳廣義的所作所為,給所有人看清他的真麵目,讓他無法再禍害其他女孩子。”
這句話說完,鄭媛媛忽然感覺自己心中有重石落地,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輕盈。
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原本那雙眼眸中時常湧現的自卑和怯懦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充滿著堅定和力量眼神。
鐘離夏被她這個眼神看著,內心也升起了一抹難以描述的動容,她壓下怒意,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
畢竟這不是兒事,鐘離夏看著鄭媛媛,再一次確認:“你真的想好了嗎?”
“嗯。”鄭媛媛沒有遲疑地點了點頭。
鐘離夏緩緩吐出一口氣,“好,我支持你的決定。”
說完,她立刻拿出了手機,翻著好友列表,一邊找人,一邊迅速幫他們分析。
“平心而論,那姓吳的能當上院長學術能力應該還行,跟學校裡各個領導組織之間的關係也不會差,畢竟學校作為一個小型社會,其內有自己的一套獨立運轉體係,各方各麵會形成相互掣肘,所以在麵對作為 ‘院長’的吳廣義時,我們的反抗跟螳臂當車沒什麼區彆,小衾的舉報信就是很好的例子。”
手機屏幕的熒光照在鐘離夏的臉上,未來得及卸乾淨的眉毛描摹出略向上飛的走向,又在眉峰轉折處乾淨利落轉折而下,英氣逼人。
“但我們拉遠目光,跳出校園這個體係站到更廣大的社會麵上來看,他不過隻是一個高校院長而已,在學校這個小天地裡或許能有一些權威,但來到真正的社會上,又有幾個人買他的賬呢?”
在好友列表裡找到了要找的那個人,鐘離夏說:“你們放心好了,混娛樂圈的,最擅長的就是給事情找曝光,等他的醜聞被所有人知道後,甚至都不需要我們再做什麼,學校也會嚴查此事給大眾交代的。”
“而且我舅舅就在檢察院工作,這件事情後續涉及到的一切司法程序我也能直接幫你們一條龍搞定。你們放心,那個姓吳的變態這次必身敗名裂。”
消息發送出去後,她又收起手機,認真而嚴肅地看向鄭媛媛。
語氣變得緩慢而鄭重——
“還有媛媛你記著,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所以不需要有任何一絲羞恥或者愧疚。做錯事沒臉見人的是吳廣義,而不是你,明白嗎?”
曲漣瓊和餘璿聽了這句話後也跟在旁邊連聲點頭附和。
鄭媛媛看著實驗室裡的同門,鼻尖驀然一陣發酸。
“嗯。”她用力點了點頭,憋住了反湧而上的淚水。
鐘離夏輕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發,隨後衝著大家揮了揮手:“好了,這種事情交給大人來處理吧,你們該複習複習,該做實驗做實驗去吧,不要再在這耽誤時間了。”
她知道A大的學生平時既要完成學業還要兼顧實驗,其實是很忙的,沒讓他們為了這件事情耽誤太多功夫,揮手將人趕走了-
鐘離夏的行動速度很快,當天晚上,他們甚至還在實驗室裡沒有回宿舍,餘璿就舉著手機說搜到了相關的新聞報導,看底下點讚評論的增長速度,這件事還在迅速發酵。
@誰能送我sci:我靠大瓜啊,A大可是985啊,這種禽獸也能當院長?
@早上研究生,晚上研究死:用延畢來威脅女生就範,同為研究生簡直不敢想象這種事情落到我身上我會有多崩潰,這件事情快點擴大吧,讓那畜生得到法律製裁!
@苦逼社畜:家人們彆信,我發小A大研究生,他說吳院長學術造詣高而且為人和藹,根本不可能做出這種行為。
@互聯網判官:有錘放錘,沒錘閉嘴,一張口就是造謠,流量密碼算是給你玩明白了。
“怎麼還有幫吳廣義說話的人啊。”餘璿指著其中一條評論都快要氣死了,“他知道什麼啊他知道,那都是吳廣義偽裝出來的好嗎!”
“彆看了,網絡上的人戾氣太重,看了影響心情。”
餘璿也合上手機,自我安慰道:“算了,夏夏姐說她會搞定,我們靜候佳音就好了。”
隻是她不知道,在合上手機的同一秒中,評論區又多出了好幾條評論。其中有一條的ip定位顯示就在青省。
@夜幕不見光:終於有人把這件事情暴出來了,作為當年的受害者,不知道這些照片算不算實錘?[圖片][圖片][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