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這個活兒完全過完,後麵的一個月他就完全可以休息收尾了。
等收完尾。
腮邊新牙處還在隱隱發痛,讓人心煩意亂。加上這一周多幾乎沒怎麼睡,現在他的狀態並不是很好,腦子常常會空白一片,吃不下又睡不好,剛開始還沒感覺,小半月地折騰下來,這兩天就開始出現問題了。
最大的問題就是,他已經連著三天徹底沒瞌睡了。身體都累到宕機,腦子也一直繃著根弦鬆不下來,也不知道為什麼。
明明最大頭的事情已經弄完了。
靠躺在休息室的小床上,鄒黎曲著手指頂著跳痛的眉心不停地揉,連續深吸了好幾口氣,想讓自己放鬆下來,不再去想很多事情。
偏偏門外的人讓他不想都不行。
“老板。”本來已經準備離開的魯雲在走之前遲疑了片刻,又折返回來,“王總今天給我給我來了一個電話。”
她原本是不想說的,王曾亮給她打電話時也說的是讓她彆跟鄒黎講,但看這兩天鄒黎的情況,她覺得實在稱不上好。
休息室的門緊閉著,沒什麼回應。
“其實也沒說什麼,王總就是打電話過來問問您的牙怎麼樣了,我說您已經去安了一顆新的,還在適應,沒什麼大問題。”
然後王曾亮“哦”了一聲,有種沒出問題可真遺憾的感覺。當然,她也沒把這後半截的反應給說出去,隻是點到即止。
也許是意識到自己的反應不太好,王曾亮後麵又加了一句:“那你代我問候他一聲,今晚我就出院回家了,他要有時間就讓他也回家,有事要跟他說,放心,不會再動手的。”
問他為什麼不給鄒黎直接打電話,王曾亮說手剛摔了一個,怕再摔一個。費錢。
秉著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的想法,魯雲將王曾亮的話美化了一下翻譯了過去。
主要表達出了王曾亮的關心之情以及久未相見的思念之情。
“好。”休息室裡的鄒黎疲倦地用胳膊擋著眼睛,多餘的一個字也不說。
一直在休息室待到黃昏,鄒黎才收拾了東西準備回家。他精神不太好,就沒開車。
他的家離公司不算近但也不太遠,開車十幾分鐘,步行需要四十分鐘的樣子。春天的夜晚還有些涼颼颼的,沒走一會兒就刮起了夜風,他穿得不算厚,不過勉強也能受得了。
但不走運的是,走到半路,天上就下起了毛毛雨。
雨是不大,但要就這麼走,還得淋二十分鐘才能回去。鄒黎抬起頭看了看天,被淋了一臉的水點。
他不喜歡下雨。很不喜歡。可他也不喜歡坐陌生人的車。
完全沒有權衡的過程,他選擇繼續往前走,走在雨下。雨越下越大,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對這場雨早有準備的人在這黑蒙蒙的厚重天空下舉起了五顏六色的傘,沒一會兒路邊要死不活的昏晃燈光也亮了起來。
鄒黎走得不算很慢,也不快,普通的步行速度,放在平日裡是ok的,但放在今天這個情景就有點不尋常了。一個不帶傘的人以這樣的步行速度沉穩地在雨中“漫步”,多少會引來一些人探究的目光。
很快,就到了小區裡。
“媽媽,那個叔叔為什麼不打傘呀!這麼大的雨,是不是傻瓜呀!”一個迎麵走來的撐著小黃鴨傘的小女孩兒指著他問。
女孩兒媽媽連忙抱歉地抬起頭,要跟前麵被冒犯的人道歉,卻沒想到頭剛抬起來,那男人就從她旁邊越了過去,絲毫停頓都沒有。像走在晴天白日之下,沒有被雨點打亂半點腳步。
一閃而過的清俊側臉給她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仿佛給她這個當了多年家庭主婦的女人那片波瀾不驚的心中投下了一塊石子兒,砸出了一圈圈的漣漪。
她一時沒有回過神來。
“媽媽?”小女孩兒拉了拉媽媽的衣角,“再不去接姐姐就要遲到啦!”
“啊?”
“接姐姐啦!”
女人連忙“哦”了一聲,這才想起來她的手裡還有一把傘,是為了去接她已經上初中的大女兒準備的。
“走啦走啦!”小女兒催促著,她無奈隻能轉身離開。
走了沒幾步,想到剛剛那人的背影,不知怎麼又停了下來,捏了捏手中的傘。她拉著女兒的手回過頭,剛想喊出聲,卻看見前方的雨中有人撐著一把兩三人大小的黑色大傘大步走了過來。
跑到了那個高瘦的男人身邊停下,傘停留在他的頭頂。
“你說你是不是腦子有毛病?下雨呢不開車?不開車不知道打個的?”王曾亮跑了幾步,肋骨疼得厲害,他肋骨的問題不太嚴重,前麵安靜養了幾天就好很多了,下地走路不怎麼疼但跑起來還是有點。畢竟傷的是骨頭,真要養好是得有一陣子。
罵完人,他先咳了一陣,一咳胸就給疼得不行了。手捂著胸口,又喘又哎喲,偏偏對麵站的是個沒得感情的機器人,就這了也不知道把傘接一下的。
鄒黎愣愣地看著他咳,咳完了直起腰,有氣無力地罵:“操,我都想不通我是怎麼跟你這種人過了這麼幾年的……你腦子裡裝的都漿糊?沒看出來我現在不舒服?”
鄒黎還是愣愣的,濕淋淋的人提著個濕淋淋的公文包一動不動杵在原地。
“操。”
王曾亮服了,胸口又疼又涼。他跟鄒黎說:“麻煩鄒大公子接一下傘?行嗎?”
鄒黎這才回過神來,把傘接過去。交換傘時兩隻手碰觸到一起,跟觸電了似的,鄒黎一下子握著傘把手縮了回去。
這一縮,就把王曾亮半個人給敞到了雨下。
雨水淋了王曾亮一脖子,他抬手摸了摸濕漉漉的後頸,又看了看沒什麼表情反應的鄒黎,好半天,見他沒有一點兒要把傘伸過來給他擋點兒的自覺,不由認命地歎了口氣:“行吧,你打。”
說完轉頭就走進了雨裡。
頂著雨慢慢走了好一截路,快到樓下了,身後的人才追了上來。雨傘頂到他的頭頂,全部頂了過去。
王曾亮回過頭去,看見鄒黎微微喘著氣,舉著傘的手向前伸著,半個人站在雨裡。
“你說你這樣有什麼用?”他問鄒黎,“做這些事對你來說,就需要思考那麼久嗎?看見了嗎?我已經被淋濕了,現在打傘也沒用了。”
說完,他撇開鄒黎的傘,快步進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