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你說他還有過前男友?!”
二十四歲的王曾亮勇得一匹,每天早上晚上地騷擾鄒黎,真是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在追哪一堵南牆,就在他第二十幾次送出去的愛心花束再次被鄒某分發給了搞衛生的保潔阿姨和大叔之後,他找上了孟良——這個據說跟鄒黎還能攀上一點親戚關係的有錢二流子。
孟良倆腳搭到酒桌上,把椅子往後仰得一晃一晃地,嘴裡還吊兒郎當地左右各一邊地噙兩根煙:“那可不,我老婆就是他們那家的,算得上個老表,說是……還帶去家裡吃過家宴來的。”
“家宴???”日了狗了,小王同誌難以置信,“就那個姓鄒的?”
“沒錯,就你那堵送了幾個月花一束都沒送出去的南牆,沒想到吧。”
“叫什麼?”
“什麼?”
小王頂著一張五顏六色的臉,俯視孟良:“那狗比叫什麼?”他甚至不樂意叫人家鄒黎前男友。
孟良先是一愣,緊接著噗嗤一聲,笑起來:“彭霄雲,膨脹的膨沒有月,直上雲霄的雲霄倒過來,彭霄雲。”
他想想王曾亮那聲憤憤不平的“狗比”就樂。他是個二流子沒錯,但畢竟還是從小被父母請來的私人教師教到大的,這些個不入流的臟話在他們這些稍微有點頭臉的家族裡是絕對不被允許的,小時候圖有趣兒講過,被家裡老頭拿戒尺生生抽腫了嘴,搞得他現在都對這些詞彙都有些敬謝不敏,加上他身邊能說這些糙話的人也沒幾個,突然聽到王曾亮這麼一嘴,那簡直跟聽相聲似的笑得停不下來。
“那狗比憑什麼能吃鄒黎家的家宴?鄒黎他爹媽難道不恐同?這麼開明?”
“那狗……狗哈哈哈……”孟良沉浸在自己的臟話相聲中哈哈樂了一會兒,“鄒黎爹媽對鄒黎沒什麼要求,比較……嗯……寬容?據鄒黎自己說,大概養他的標準就是‘活著就行’,你想啊,標準都這麼低了,帶回去的是男的還是女的還重要嗎?開明也應該是開明的,他爸媽雙雙都是a大教授,他爸年輕的時候還是個小有名氣拿過國際獎的科學家,隻不過後來跟鄒黎他媽結婚之後……算了,具體是誰給你說了你這個文盲也不認識。”
早早出來打工,連電路怎麼安不短路都搞不明白,還是在具體的實踐過程中被帶他的電工師傅教訓過無數次才記住了的著實隻能用“三五差生”來形容的王曾亮,曾對這些知識分子有著一種天然的敬畏之心,對上一個大學生都讓之前的他心裡嘀咕半天,更彆說什麼教授、科學家。
聽聽都能嚇死他這個小文盲。
“再說了,彭霄雲彆的不行,學曆高啊,鄒黎哪個學校畢業的你知道吧,彭霄雲是鄒黎他們學校最好的王牌專業的前3%的人物。”孟良看到王曾亮心虛地端水灌自己的動作,把嘴裡兩根煙夾出來,大大張嘴噴出白霧,掩蓋住他滿臉的幸災樂禍,“當時去鄒黎家吃家宴的時候,彭霄雲剛拿了世界no.3的名校offer打算出去繼續讀研讀博,據說鄒黎帶他回家是為了穩定軍心?畢竟一出去就是異地,好幾年才能……”
“還不是分了?”王曾亮聽不下去了,火大地重複,“還不是分了!”
也可能隻是為了安慰自己。
年輕時候的王曾亮遠遠沒有後來老油條時的從容,那時候的他,比現在更容易衝動,更能夠輕易被挑釁激怒。
“那個彭霄雲這麼厲害,還不是分了?愛情這個事,跟學曆沒有任何關係!”
孟良坐起身來:“那你覺得跟什麼有關?”
“如果我是那個彭什麼雲的狗比,鄒黎跟我說分手的時候,我就絕對不會同意,愛情不是比優越的事,是比誰比誰更樂意付出的事,光這一點,那狗比就不如我。”
24歲的王曾亮以一種奇異的蔑視和傲慢囂張地齜牙,笑得非常令人印象深刻。
“看來你們都不懂真正的鄒黎是什麼人,讓滾就滾的話……”他像頭殘忍的狼狗,好似已經嘗到勝利的血腥味,“……當然會敗北。”
而他不會。
他永遠都不會,答應分手。
王曾亮曾是這麼堅信著的。
連著在抽煙區抽完了兩根煙王曾亮才勉強冷靜了下來,想到過去因為無知放出來的一些“豪言壯語”,他連苦笑的勁兒都沒了,木著一張臉看著天花板,眼前飄過鄒黎那張毫無表情的麵孔。
“明明……不想吵架的。”
哎。
他手機一直從剛剛就一直在響,想也不用想都知道是誰的電話,本來已經做好準備被應自群噴了,結果沒想到拿起電話聽到應自群抱歉的笑聲:“不好意思哈小王,我突然有點事得先走了,你……等等,等我打完電話,嘶……小王我們下次,下次再約!”
電話匆匆掛斷,隱隱聽到那一頭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難道是今天出來會的那個小蜜?
王曾亮對其他人的八卦沒太大的好奇心,不見剛好,他這會兒臉也很難看,也不想假笑,他拍拍褲腿,拐彎進了廁所一個隔間,準備尿一泡真尿。
不想門鎖還沒關上,突然聽到了應自群慌張的聲音:“小平,小平你聽我說,不是你想的那個樣,我都跟你說了好多次了,千萬千萬不要把你爸牽扯進來,我們的事不能長久的,你冷靜一點……”
“為什麼不能長久,我已經跟我爸出櫃了!不管他同意不同意!我都是同性戀!我就樂意當個同性戀,就想過同性戀的日子,不行嗎?叔,不行嗎?”另一個年輕的男聲哽咽啜泣起來,“你都已經離婚了,你現在也沒有家庭,為什麼不能,你告訴我為什麼不能?”
王曾亮把鳥都放出籠了,結果因為出乎意料撞進來的八卦還要硬把已經開了閘滴了兩點水的水龍頭又擰上。
“……”媽的。
今天這是什麼日子,能在一個男廁所聽到好幾回“同性戀”三個字。連一個已婚已育到處包小蜜的應自群都能搞男人,這個世界是沒有直男了嗎?
“你冷靜一點!”
“我沒辦法冷靜,我不明白,你如果不喜歡我為什麼要三番五次招惹我?來學校偷偷資助我的是你,讓輔導員幫我介紹兼職和實習的是你,我喝醉了送我回家的人是你,我生病了來探望我的人也是你……你如果不喜歡我,為什麼要明裡暗裡幫我這麼多?你如果不喜歡我,為什麼會去找人去學校查我的學生檔案?為什麼你對我的祖籍生日過去的家庭住址都能倒背如流?為什麼你……為什麼……你早上還去我爸乾活的地方了對嗎?你想去乾什麼?”
王曾亮:“……”這男小蜜的話是真的多,他是要出去還是不出去?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理解的是你想找我爸坦白我們的關係,我理解錯了嗎?”年輕男人又哭又笑,“今天你來找我,我還挺高興的,我以為你想跟我長久,是我自作多情了嗎?”
“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應該是什麼樣?”
應自群沉默了很久,很艱難地說:“我們……我們之間就隻有那一次不是嗎?要不,你,你把那一次忘掉,我們就當什麼也沒……”
“啪!”
王曾亮眉毛一跳。聽這聲兒是真打呀?有錢的老板也要挨小蜜打呀?看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不是隻有他一個人被老婆叼。還行,還行。
應自群真不是個東西,這男娃兒聽著還小著呢,明明都是個閨女十七八歲的老家夥了,搞就算了,還搞這麼年輕的禍害祖國幼苗,搞完還這麼敷衍人家。真不是個玩意兒。
“那一次我真是喝多了,我不是故意的,小平……”
“我忘不了!”
說完,聽著是跑了。應自群好像喊了聲“小平”也跟著跑了。
王曾亮又待了會兒,沒再聽到什麼奇怪的動靜之後,才安心放了尿。一邊尿一邊想上午和應自群在地下停車場見麵的時候,他口誤說了一句“男的女的”後,司機突然嗆了水。
看來司機也知道?應自群那個老東西,可真不藏著。
“還是個學生。”王曾亮又掏出一根煙咬住,心想,這個岔打得,倒是把他前麵被那個不知好歹的家夥叼壞了的心情驅散了不少。
既然鄒黎不想跟他好好處,他也暫時不去貼那張高高在上的冷屁股了。
都這歲數的人了,誰他媽還沒個小脾氣呢?
話是這麼說。他還是給工地老平打了個電話:“老平你在工地沒,等下我過去跟你說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