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煩您把嘴邊放乾淨點。”一個拿著槍的Alpha冷聲道, “我們隻是奉命維護議會秩序，請您保持冷靜。”
“按照應急預案，就算議會的人全死完了也輪不到你們軍部的人來參選！”一個年輕氣盛的議員指著軍部代表的鼻子罵道, “戴爾呢？為什麼一場軍演隻回來了一半的人，還全被你們押到了軍事監獄, 你們到底在圖謀什麼？！”
“聖利斯和帝國皇太子勾結，導致我軍半數軍艦被擊毀。”軍方代表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戴爾元帥下落不明，疑似被敵方擊落……”
“到底是首席和克裡斯勾結，還是戴爾在和帝國勾結？”一個年邁但嚴肅的聲音響起，喧鬨的全場立刻安靜了下來。
“……布克議長。”軍方代表聲色驟然冷了下來, “您這是什麼意思？”
布克根本不看他, 年邁的Beta完全不受大廳內的信息素影響：“無論是誰, 現在立刻把信息素收起來。議會不是你們軍部撒野的地方, 我隻說一次。”
幾個軍部的人臉色立刻拉了下來, 其中有一個拎著離子槍就要動手：“你一個老——”
“把信息素收起來。”全程一言不發的希爾頓突然開口道, “再有放出信息素的，就地處決。”
出言不遜的士兵臉色一僵, 而後不情不願地放下離子槍收起了信息素。
“布克議長, ”希爾頓站在中央議台的旁邊, 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整個議會, “按照特裡斯聯邦法律，任何公民都有選舉權與被選舉權，我說的沒錯吧？”
布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想說什麼？”
“方才傑希先生說，議會的人死完了也輪不到我們軍部的人參選。”希爾頓冷靜地反問道，“這恐怕有失偏頗吧？”
“任何人都享有選舉權，但一切都要按照流程進行，相信每一個人到這裡來的目的都是如此。”布克緩緩走到中央議台上，“根據聯邦法律，首席失蹤或死亡滿足十五天，換屆選舉馬上開始，請各位選舉代表和候選代表回到各自的座位上，保持肅靜。”
大廳內的議員聞言紛紛安靜了下來，沉默了許久後，各自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然而軍部的人卻依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布克停頓了一下後，扭頭看向了希爾頓：“希爾頓元帥，請遵循議會流程。”
“不好意思。”希爾頓搖了搖頭，“眼下局勢動蕩，帝國隨時有可能大軍壓境，我僅代表軍部認為，現在舉行換屆選舉不符合聯邦憲法。”
剛坐下的女議員聞言拍案而起：“憲□□得到你們來解釋？！”
“軍部根據目前的形式和危險等級決定，聯邦有必要啟動戰時政策。”希爾頓抬腳走上中央議台，終於暴露出了真實的目的，“換屆選舉推遲進行，現在，議會由軍部接管，開始舉行臨時政府選舉。”
場上安靜了幾秒後驟然陷入了嘈雜的喧嘩，布克在此刻緩緩轉過身，平靜地看著希爾頓：“年輕人，你們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
希爾頓猛然扭頭，然而布克沒等到他問話，便轉身走下了議台。
台下的議員幾乎要把房頂給掀了，幾個士兵見狀舉起離子槍道：“肅靜——！”
有些議員嚇了一跳，不由得安靜了下來，另一些人卻依舊喧嚷。
希爾頓驀然轉身，想到布克剛剛的話，他臉一冷驟然抬手，離子槍同時發亮。
“砰——！”
幾個喧嘩的議員當場倒地，血立刻流了出來。
全場聞聲驟然安靜了下來，時間仿佛凝固了一樣，所有人都震驚地看向了希爾頓。
金燦燦的陽光照射在議台中正中央，那裡仿佛存在著一個透明的王座，隻要坐上去便可俯瞰浩瀚星海，坐擁無邊權力。
自此之後，縱然聖利斯活著回來也會成為他的階下囚，成王敗寇，新王已立，沒有任何人會為他發言，他將永遠跪在自己腳下。
美好的幻想逐漸在眼前浮現，在這之後不會再有機會了，希爾頓心如擂鼓地想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唾手可得，不能再猶豫了。
他抬起了腳，緩緩走向議台中央，台下無數人敢怒不敢言地看著他。
希爾頓在議台中央站定，抬頭俯瞰著慌亂匆忙的人群，欲望充斥著他的胸膛，他忍著激動開口道：“我宣布，本次臨時政府選舉——”
“我宣布，”一道熟悉的聲音驟然打斷了他的宣誓，“換屆選舉取消，免除希爾頓·特萊茵的副元帥職位。”
那一瞬間整個議會大廳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所有人的動作全部僵住，希爾頓的未儘之言堵在喉嚨中。
一片寂靜中，清晰的腳步聲從正門傳來。
希爾頓震驚地抬頭，沉浸在恐慌和懼怕之中的議員們同時回頭。
隻見議會大廳的正門大開，一個身著軍裝、容顏如神祇般的Omega逆著光走了進來。議會的光打在他的身上，雪白中無一絲雜色的狼耳彰顯著他的身份和地位。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沒人想到聖利斯居然能活著回來，而且看起來沒有一絲一毫的受傷，就仿佛這些天來，他一直安靜地坐在旁邊，平靜地看著他們這些人演出來的鬨劇。
“軍部元帥戴爾、副元帥希爾頓、上校哈裡斯、上校麥哈耳……”聖利斯字字清晰地念著陸星野曾經給他的那份名單上的每一個人，“勾結帝國，裡通外敵，企圖陰謀顛覆聯邦政權，置民眾安危與聯邦繁榮於不顧。”
希爾頓驟然扭頭，對周圍的人大聲道：“動手——”
然而他並未等到周圍人動手的那一刻，一道粒子束驟然穿過了他的脖子，聲音戛然而止，希爾頓震驚地看著遠方的人，抬手不可思議地摸到了自己被開了血洞的脖子上，而後充滿不甘心地倒在了地上。
聖利斯神情淡然地收回離子槍，一言不發地朝中央議台走去。
整個大廳站滿了拿著槍的士兵，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上一秒還在慷慨陳詞的元帥下一秒便倒在了血泊之中，回神早的幾個人立刻舉起了離子槍，聖利斯卻仿佛沒有意識到周圍明目張膽的威脅，依舊神色淡然地往前走去。
有不少人當場看清楚了形勢，立刻放下了槍，但還有一些人熱血上湧，見聖利斯居然孤身一人毫無防備地往台上走，他們頓時以為自己遇到了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想都沒想便扣下扳機，然而槍筒微亮發熱之後，什麼也沒有發生。
幾個開槍的士兵不可思議地看向了槍口，而後陡然抬頭，發現周圍的人全部沉浸在震驚之中，很少有人注意到他們的舉動，於是他們立刻和之前那些人一樣放下了槍，不敢再有下一步動作。
震撼人心的一幕出現了。
聖利斯孤身一人穿過議會大廳，麵對這個槍殺元帥的Omega，數百個手握重兵的軍人居然紛紛放下了手中的槍械，沉默著任由他走到儀台中央。
議會中那些曾經無比厭惡聖利斯的人此刻表現出了比其他人更震驚的神態，似乎完全無法想象他為什麼還能活著回來。
聖利斯在議台中央站定，他的腳邊是希爾頓還留著餘溫的屍體，麵前是被震驚到鴉雀無聲的人群，環視一圈後聖利斯宣布道：“特裡斯進入戰時狀態，軍部一切自主權——收歸中央。”
擲地有聲的話語在議會大廳回蕩，仿佛整個大廳隻有聖利斯一個人，聽到這句話，沒有一個人出聲反對，包括軍部剩下的人。
因為首席失蹤而陷入混亂的特裡斯一夜之間恢複了秩序，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的民眾突然間就接到了聖利斯活著回來的消息。
他們不明白那些政客之間發生的彎彎繞繞，但他們清楚地知道聖利斯上台之後給他們帶來的繁榮和發展。
民眾們展現出了無比的熱情，各大之前還在為軍部粉飾太平的媒體見狀紛紛如牆頭草般倒去，“揭露”了不少軍部內部的問題和背叛聯邦企圖搞陰謀顛覆的高官。
一時間民意高昂，不少人義憤填膺地要求最高法對這些叛徒進行審判，議會“無可奈何”，隻能順應民意宣布在三個月後對參與軍事政變的所有人進行公開審判。
但是需要審判的不止這些人。
處理完軍部的事，強行讓自己沉浸在工作中的聖利斯終於不得不從那股麻木中抬起頭。
後知後覺的疼痛彌漫上心臟，但是身體上最為明顯的變化，莫過於逐漸加大的食欲以及微微隆起的小腹。
是時候解決這個問題了。
軍部醫療中心，為聖利斯接診的醫生平靜地從位置上站了起來，似乎早有預料。
“你涉嫌非法向他人傳播聯邦機密，和我們走一趟吧。”
審訊室內，醫生看著坐在麵前的聖利斯和周圍的諸多官員，堪稱供認不諱地說出了自己所犯下的罪行。
他承認自己將聖利斯的生理信息明碼標價地賣給了星隕海的一個人，至於代價……
“目的是什麼？”審問者蹙眉問道，“你應該不缺錢。”
“我之所以選擇成為醫生，是因為我的事業無法在特裡斯這片沃土上實現。”醫生平靜地回答道，“但是星隕海可以。”
審問者不明所以地蹙眉，剛想問什麼，聖利斯突然開口道：“你所謂的事業是什麼？”
醫生沒有第一時間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聖利斯道：“首席先生，請問您認為什麼是生命？”
聖利斯回答道：“生命是可以進行能量代謝，能夠對刺激做出反應，同時可以進行繁殖的開放性係統。”
醫生直直地看著聖利斯：“那您認為，數據是否可以形成生命？亦或者說，生命能否被數據進行複製？”
這句話可以說直接觸及到了星際中最大的禁製，周圍的人臉色立刻就變了，沒等聖利斯回答，一個審問者便蹙眉警告道：“伊萊·梅爾斯，不要轉移話題，請正麵回答問題，你到底為什麼把機密交給星隕海？”
不過正在交流的兩個人沒有一個理他的。
“任何一種滿足上述條件的係統，都可以被稱之為生命。”聖利斯看著醫生回答道。
醫生突然笑了：“包括您肚子裡的那個差不多已經三個月的孩子？”
正準備記錄的書記員突然停下了動作，屋內瞬間變得鴉雀無聲，意識到醫生的話裡的意思後，所有人震驚地扭頭，同時看向了聖利斯。
“當然。”聖利斯坦蕩又冷靜地回複道，“包括我的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首席大人：是的，我們是有一個孩子。
在場所有人：？
第37章 誕生
那天的審訊結束得很快, 除了參與者，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大部分人隻知道跟隨首席一起去的那幾個人回來都有些異常，有些甚至持續一周都是精神恍惚的樣子, 仿佛遇到了什麼具有巨大衝擊性的事情。
許多人隻知道那天審訊的是首席的私人醫生，至於這個醫生究竟乾了什麼事，很少有人清楚。
不少人好奇地向那天的參與者打聽, 然而幾乎每一個從那天審訊回來的人都是一副三緘其口的樣子，無論其他人如何詢問，沒有一個人願意開口的。
唯一一個願意開口的女議員還是因為被她丈夫問煩了, 隻得忍無可忍地回道：“過幾天你就知道了，你要是真不怕死, 可以直接去問首席。”
一句話堵住了悠悠眾口，明麵上所有人都停止了這個話題, 但是私下裡的言論數量卻比之前還要爆炸。
沒有任何人能想象出聖利斯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讓這麼多人表現出如此的震驚和緘默。
不過很快關於醫生的審判就下來了，不像軍部那些咬死抵賴的上將，醫生個人的配合為審判減少了很多麻煩。
審判結束之後, 醫生平靜地坐在隔離區等待著向監獄轉移。
門突然響了, 醫生應聲抬頭, 隻見聖利斯帶著幾個並不算太熟悉的麵孔走了進來。
“日安, ”醫生笑著向聖利斯問好道, “首席先生。”
“日安。”聖利斯平靜的完全不像一個受害者, “我謹代表特裡斯聯邦總部，向你的配合表示感謝。”
“感謝就不必了, ”醫生頓了一下後環視了一圈, 而後意味深長道, “我以為您親自來找我是有彆的事。”
聖利斯點了點頭：“確實還有一件事。”
醫生道：“是關於您肚子裡的孩子？”
跟在聖利斯身後的人正準備拿出錄音扣記錄兩人之間的對話, 聞言驟然愣在了原地。
聖利斯在醫生意料之中地點了點頭，但沒等醫生表示了然，下一秒他就愣住了。
“三個月的胎兒進行母體分離，轉移到人造子宮內……”聖利斯一臉認真地詢問道，“會不會有些太遲了？”
醫生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那一瞬間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屋內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靜，過了仿佛半個世紀，他才勉強帶著略顯沙啞的聲音開口道：“……您要留下這個孩子？”
陪同聖利斯一起過來的官員並非之前的那一批，此刻已經木然地愣在了原地，他們並非不驚訝，而是已經驚訝到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麵對一屋子人震驚的目光，聖利斯泰然自若地點了點頭：“當然。”
醫生沉默了良久，突然露出了一個若有所思的笑容：“沒想到像您這樣的……也會有感情。”
一個官員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異樣，聞言立刻蹙眉道：“什麼？”
“不，沒什麼。”醫生收回思緒，抬眸看向了聖利斯，“胎兒最佳的母體分離期是三到四個月，您現在的月份剛好，直接去育嬰中心就可以，他們會給您定製一套方案。”
聖利斯輕輕舒了口氣：“多謝。”
言罷他轉身走了出去，回過神的眾人終於意識到首席今天特意來找這個醫生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於是他們連忙轉身跟了上去。
關於醫生的最終審判結束後，似曾相識的事情再次發生，第二次跟隨首席過去的那些人也表現出了精神恍惚、舉止異常的現象。
“……你們也知道了嗎？”第一次跟著聖利斯去的女議員甚至有些幸災樂禍道，“怎麼樣？”
“嗯，嗯，知道了……”被她詢問的人顯得有些心不在焉，隨便應了兩聲之後才猛地回過神，“什麼怎麼樣？”
女議員理所當然道：“首席的……月份越來越大了，這次他過去應該是去找那個醫生聊怎麼打掉合適吧？剛好軍部那邊的審判馬上也要結束了，他打算什麼時候去打？”
男議員的神情突然變得有些奇怪：“……他不打算打。”
女議員愣了一下：“什麼？”
“首席打算……”男議員神情恍惚的樣子仿佛在說明天宇宙就要爆炸了一樣，“把那個孩子生下來。”
女議員震驚地睜大了眼睛：“啊——？！”
宛如隕石空降般的消息瞬間傳遍了整個總部，得到這個消息的每一個人都表現出了不一而同的震驚，然而沒等他們核實這個消息的真實性，首席便直接請了一周的假，原本隻是半真的謠言瞬間因為這個假而被坐實了，接下來的一周裡總部的工作甚至差點出現癱瘓。
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聖利斯假期結束回到總部。
一周的第一天，聖利斯感覺今天周圍的人有些奇怪。
加上眼前的這個人，這已經是第五個來找他述職卻不自覺看向他肚子的人了。
“那個……上述這些就是我所做的工作。”述職結束的白狼Beta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聖利斯的肚子，看到那處平坦無比的幅度後，她就差把不可思議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聖利斯頓了一下後神色如常地對她的工作做了點評，似乎無事發生的樣子。
然而等到述職完全結束，那個女性Beta一臉遺憾地打算離開時，聖利斯卻突然叫住了她：“麻煩等一下，還有一件事我有疑惑。”
被最大的領導在這個時候叫住可不是什麼好事，Beta立刻警鈴大作：“是…是的，您請問！”
“請問為何你從進門開始就一直把視線放在我身上？”聖利斯誠懇地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其實不止是你，還有其他人也做出了相似的舉動。”
Beta愣了一下後驟然尷尬得紅了臉，舌頭因此差點打了結：“不…那個……”
聖利斯見狀開口道：“有什麼難言之隱嗎？”
“不不不，我…我隻是聽人說……”她也不敢隱瞞，支吾了半天還是小心翼翼地開口道，“您懷孕……要當爸爸了？”
聖利斯沒想到居然是因為這件事，愣了一下後瞬間明白了周圍人的異常，他坦然地點了點頭：“是的，胎兒已經進行了母體分離，各項數據顯示正常後轉移到人造子宮內了。”
“真的？！”那位女性Beta一下子不結巴了，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恭喜您啊！能問下性彆嗎？我好給寶寶準備禮物！”
“多謝，禮物就不必了。”想到那個還是一團的孩子，聖利斯的語氣也跟著柔和了幾分，“是個女兒。”
那位女性Beta不假思索道：“女兒好啊，恭喜您！”
聖利斯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神情一晃道：“……我也覺得女兒很好，多謝你的祝福。”
那個Beta並未發現他的異樣，告彆完之後興奮地轉身走了出去。
聖利斯清楚地知道，自己今天說完這句話，甚至不用等到明天，整個總部從上到下便會全部知道這件事，但他並不在意，反而有些微妙的期待。
那個孩子是承載著他的期望降臨於世的，生命的到來總是伴隨著喜悅。
想到自己尚在胚胎時期的女兒，聖利斯平生頭一次明白了想要與人分享喜悅的感受，但當他忍不住想要勾嘴角時，卻驀然想起來了一句話。
“首席大人，我從來都沒見你笑過哎，你能不能為我笑一次啊？”
笑意驟然消失在了嘴角，明亮的金眸閃爍了幾次後暗了下去。
可是真正想要與之分享喜悅的人卻已經不在身旁了。
剛回到特裡斯的半個月，因為有審判的事壓著，聖利斯還能強迫自己睡著覺。
可是隨著審判之事的結束，聖利斯不得不從自欺欺人的高壓中抬起頭，他開始出現輕微的失眠，偶爾會睜眼到深夜。但是每次睡不著的時候他都會感覺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在自己身體裡陪著自己，此刻他就會輕輕閉上眼，用不了多久便會沉入夢境。
這個階段他開始頻繁地做夢，夢中什麼都有，有抱著飯盒在他麵前抓緊時間吃飯的陸槿，有高興地向他飛撲過來的小姑娘，還有遍地的鮮血、狼煙和炮火，唯獨沒有最該如夢的那個人。
又過了半個月，當胚胎徹徹底底地完成母體分離之後，聖利斯終於經曆了真正的失眠。
他開始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不過由於他本身特殊的體質，失眠並未給他的生活造成什麼負擔。
生活似乎恢複了平靜，除了每周需要去育嬰中心看一下胎兒外，聖利斯的生活和之前的十年沒有任何區彆。
洗完澡半乾的頭發和耳朵不會再有人替他擦拭，隻能在自然狀態下晾乾；回到家的晚飯依舊是微冷的營養液，沒有人會再在廚房花上三個多小時，隻為給他包一頓餃子。
冰冷的夜晚變得難熬起來，失眠和思念彙聚成了一道枷鎖，鎖住了往前看的勇氣和力量。
聖利斯清楚地知道自己陷在那段回憶中出不來了，但他卻沒有再流過一次淚。
心臟仿佛被悲傷凍住了一樣，千瘡百孔暫時掩藏在冰層之下，隻等著解凍的那一天。
這種看似正常實則卻極度不正常的狀態持續了整整半年，一直到了胎兒降生的那一天。
首席的孩子自然是萬眾矚目的，特裡斯總部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直到預產期的前一天，首席秘書莉莉婭才開始聯係媒體。
預產期當天，無數媒體翹首以盼地等在育嬰中心之外，收到通知的他們不敢輕舉妄動，隻敢緊張地等在那裡。
“聖利斯先生，”莉莉婭看了看時間有些焦急道，“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
聖利斯感覺呼吸變得有些困難，他有些不想說話，隻是抿著唇搖了搖頭。
總部來的其他人見狀大氣都不敢出一聲，有幾個看起來一副要昏厥的樣子。
過去了不知道多久，一直顯示“待產”的紅燈突然變成了綠燈，隨即響起了一聲機械音：“A506號女嬰順利生產，請銀梵·聖利斯先生進入產房。”
莉莉婭激動得差點叫出來，她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唇用眼神向聖利斯示意。
剛剛那些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的人立刻鬆了口氣，紛紛喜悅地開口恭喜起了聖利斯。
一時間屋內氣氛昂揚，唯獨聖利斯有些身在狀況外。他感覺不到特彆的高興，隻是有些緊張過後的呼吸不暢。
謝過眾人的道賀後，聖利斯在語音的引導下走進了產房。
產房內窗明幾淨，異常的乾淨和整潔。聖利斯有些茫然地走到產房中央，一個護士抱著一小團洗乾淨的嬰兒走了過來。
她的哭聲格外的嘹亮，聽起來中氣十足，一點都不像其他的Omega嬰兒。
平心而論，剛出生的嬰兒即使洗乾淨了也並不怎麼好看，比起人類，看起來倒更像是個猴子，唯獨那兩個濕漉漉的白色獸耳看起來還算可愛。
“首席先生，”那個護士溫柔又小心地把嬰兒遞給了聖利斯，“這是您的女兒。”
聖利斯輕輕接過繈褓，低頭靜靜地看著那團哇哇大哭的小不點。
一點都不像，聖利斯不知道為何憑空冒出了這個想法，難不成是抱錯了？
可能是聽到了他的想法，奶團子被他接過去的一刹那，當場便止住了哭聲，旁邊的護士都有些驚喜：“首席先生，她認出你了！”
仿佛是為了證實護士的說法，奶團子無意識地抓了兩下手，什麼都沒抓到後，她緩緩睜開了眼睛。
聖利斯一下子就愣住了，那是一雙如綠瑪瑙般的眼睛，清澈明亮到不帶一絲陰霾——就像沒有經曆過死亡和離彆，隻是快快樂樂長大的陸星野一樣。
第38章 日記（修）
從那天開始, 聖利斯的人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從不知道擁有一個女兒是什麼感覺，也完全不知道嬰兒能柔軟、脆弱又可愛成這個樣子。
身為最頂級的初代係統，他無所不能, 擁有最頂級的理論知識庫，卻唯獨不知道該怎麼實操帶孩子。再加上特裡斯首席的工作實在是太繁重了，他不得已, 隻能在一開始找人替他照顧女兒，並且在這個時間內不斷學習。
一開始的嬰兒除了睡和吃什麼都不會，但是聖利斯還是覺得她可愛, 無論是笑起來就彎的綠眼睛還是蔫蔫的耳朵都可愛。
時間關係，他沒辦法親自給女兒哺乳, 不過眼下有百分之八十的父母都選擇水奶哺育，和純母乳也沒太大差彆。
聖利斯不喜歡一切機器人, 所以選擇了最原始的奶粉衝泡。一開始掌握不好熱度，不是冷了就是燙了，隻能用溫度計一點一點量，花費的時間有點長, 每次他都擔心餓著女兒。
但是他的閨女實在是好養活, 這小姑娘似乎天生就是來報恩的, 除了出生那天不得已哭了兩聲外, 從此之後隻要不是生病或者長時間見不到聖利斯, 她幾乎不怎麼哭。
這也有不好的地方, 比如後來等的小丫頭兩歲，聖利斯完全一個人帶她時, 這小姑娘睡醒之後一聲沒哭, 甚至自己從床上一路爬到書房找爸爸, 期間一點動靜都沒有, 等到聖利斯扭頭突然發現女兒正眼巴巴地看著自己時，嚇得代碼差點紊亂。
但一對上親爸的眼神，小姑娘立刻笑了，宛如一朵花一樣，聖利斯實在不忍心苛責她，隻能在她的手腕上帶了個小鈴鐺。平常隻要一睡醒，鈴鐺就會發出清脆的響聲，不至於再出現之前的事情了。
至於名字，聖利斯思考了很久，最終還是鄭重而認真地在登記冊上寫下了“琳琅·聖利斯”幾個字。
琳琅二字用的是徹徹底底的塞裡斯文字，寫下這兩個簡簡單單的文字時，聖利斯的腦海中劃過了很多畫麵。
他想起來陸槿一臉期待地問他女兒叫什麼名字好聽，還想起來陸星野不假思索地說自己想要個女兒。
最後一筆完成，他將登記冊交了上去，而後輕輕抱起了工作人員懷中的女兒，看著當時還是一團的小姑娘，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柔和：“你以後就叫琳琅了。”
一個集所有人的希望誕生的孩子，寄托著無限的美好和期許。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聖利斯從一個給女兒喂奶都恨不得用量筒的新手，變成了一個能嫻熟給小姑娘紮辮子的合格爸爸。
不過唯一有一點的就是，他完全不會做飯，女兒長大一點之後隻能帶她出去吃，要麼就是父女二人一塊吃營養膏，多少有點寒酸。
不過正所謂狗不嫌家貧，作為一個隻有四分之一犬族血脈的女孩，琳琅把犬族的有點發揮到了極致，可愛，聽話而且很聰明。
她一直感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和外界猜測的不同，聖利斯在家對她這個唯一的女兒稱得上有求必應，除了爸爸做菜實在太難吃外，她似乎不該有太多生活上的煩惱。
但小姑娘從小到大一直有一個問題想不明白，那就是自己一個特裡斯人，為什麼會有一個聽起來像是塞裡斯人的名字。
她小時候不止一次向她唯一的家長問過這個問題：“媽咪，為什麼我叫琳琅啊？”
“說了很多次，要叫爸爸。”聖利斯看著女兒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媽媽是女性，爸爸是男性，還是分不清楚嗎？”
“可是”琳琅一下子有些轉不過來彎，“艾貝阿姨說，生下寶寶的人就是媽咪我不是你生的嗎？”
說著她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耳朵，銀色的長發卷在臉前，配上那對毛茸茸的耳朵和碧綠色的眼睛，看起來就像一個精致的娃娃，可愛到讓人根本不舍得惹她哭。
“你當然是我生的。”聖利斯俯身將女兒抱了起來，認識聖利斯的人可能做夢也不會想到，他居然會有溫聲哄孩子的一天，“你不是想知道自己為什麼叫琳琅嗎？隻要以後在外麵喊我爸爸，我就告訴你。”
琳琅一下子被轉移了注意力，眨著大眼睛好奇道：“好！”
“琳琅這個名字”聖利斯金眸微閃道，“其實是你奶奶給你取的。”
“奶奶？”小姑娘頭一次聽說這個稱呼，驚喜異常地晃了晃耳朵，“奶奶是爸爸的媽媽嗎？”
聖利斯點了點頭誇獎道：“沒錯，奶奶是塞裡斯人，所以給你取了這個名字。”
“奶奶是塞裡斯人”小姑娘有些迷惑，低頭掰著手指道，“那爸爸為什麼不是塞裡斯人？”
聖利斯沒辦法說謊，隻能沉默了一下道：“因為爸爸是混血。”
他壓根沒說是哪個爸爸，小姑娘一下子便被他帶偏了，了然地點了點頭：“哦哦，我明白了！爸爸是混血，所以才會來特裡斯見到媽咪！”
聖利斯陡然睜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懷裡的女兒。
琳琅見狀不明所以地甩了甩尾巴道：“怎麼啦，我說的不對嗎？”
“奶奶是我的媽媽，”聖利斯以為她隻是分不清關係，便耐心地解釋道，“她是塞裡斯人。”
“啊這樣啊？”琳琅蹙著眉有些不解道，“那爸爸呢？”
聖利斯聞言沉默了。
這個問題自始至終聖利斯就沒有回答上來過。
不過小姑娘漸漸長大了，即使她看起來依舊是那個可可愛愛的洋娃娃，心底卻逐漸懂了事。
小女孩往往比同齡的男孩要成熟，當那些男孩還在幼稚地玩泥巴時，馬上要上小學的女孩子已經開始思考起了許多問題。
琳琅意識到自己每次問到這個問題，媽咪的眼睛總會不自覺地黯淡下去，久而久之雖然她依舊好奇，卻很少再去問這個問題了。
事實上，在星際時代，單身生育甚至孤雌繁殖的現象相當普遍，琳琅自己就發現，她所在的幼兒園裡有一半的小朋友都隻有一個家長。
但琳琅總感覺自己和這種小朋友不一樣，她從小就感覺自己應該有一個爸爸，和愛她但不會表達的媽咪完全不同的那種。
但她年齡太小了，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直覺，而且一提起爸爸聖利斯就不開心，小姑娘就把這個小小的秘密放在了日記中。
其實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比如聖利斯明明不喜歡過於先進的儀器，二樓的浴室裡卻裝著全套的烘乾塔，而且旁邊還有一個帶鎖的屋子。
比如聖利斯偶爾會坐在一旁看著她的眼睛發呆。
再比如他們家的廚房基本上沒人用過，但是琳琅有一次不小心進去卻看到了全套的廚具，比她好朋友家的都多。
她的好朋友經常跟她吹噓他媽咪做飯有多好吃，小姑娘什麼都不懂，聞言乾巴巴道：“我…我爸什麼都不會……”
那男孩一聽，立刻覺得她無比可憐，第二天上學費力給她帶來了整整一飯盒的美食，全是他媽咪做的。
琳琅吃了一口差點好吃的哭出來，但她隻吃了一半，心心念念地把剩下的那一半給聖利斯帶了回去。
“媽媽，”琳琅在家已經完全不願意改口了，仰著臉眨巴道，“怎麼樣，好吃嗎？”
在女兒星星眼的注視下，聖利斯相當感動，但是又說不出假話，隻能道：“我吃過比這更好吃的。”
此話一出，屋內立刻安靜了下來。
看著聖利斯驟然頓住的動作，琳琅天真道：“是誰給你做的？”
這一次不知為何，聖利斯沒有再回避，而是過了很久道：“你爸。”
“爸爸？”聽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琳琅一下子愣住了，過了很久她才小心翼翼地問道，“爸爸是個什麼樣的人呐？”
說到那個人，聖利斯還是有點無法把他和女兒的父親連在一起，畢竟在他的記憶力，搖著尾巴說自己吃醋了要人哄的小狗也不過十八歲。
聖利斯沉默了良久回答道：“一個年輕英俊，會陪你堆積木給你講故事，還會抱著你把你哄睡的Alpha。”
小姑娘不可思議又驚喜地睜大了眼睛：“真的？！”
聖利斯的神色柔和了幾分：“嗯，真的。”
琳琅不假思索道：“那他現在在哪裡啊？”
聖利斯的眼神飄忽起來：“他應該是去了很遙遠的地方，等你……等你長大一點，也許就能見到他了。”
聖利斯無法說謊，但他本就不願相信陸星野死去的事情，眼下哄女兒的話自然也是他發自內心的，而且這話不僅僅是說給女兒聽的，更是說給自己聽的。
等你再長大一點，我們就能見到他了。
吃完飯聖利斯端著端著碗筷走進了廚房。
小姑娘雖然才五歲，但作為一個女性Omega，聖利斯從小就培養她的性彆意識，三歲之後就不會親自給她洗澡了。
但五歲的小姑娘又無法完全獨立洗澡，思來想去，便隻能用二樓之前陸星野安的那個全自動浴室。
聖利斯找人檢查並且清掃了一遍後，琳琅很快便習慣了全自動洗澡，而且還非常誠懇地和聖利斯分享道：“媽咪，全自動洗澡很舒服，你為什麼不在一樓也裝一個啊？”
聖利斯搖了搖頭：“等你大一點就知道了。”
這句話琳琅聽了很多遍，逐漸變成了小姑娘心頭的一件大事。
每天晚上她都要躺在被窩裡許願，快快長大，我要當英雄，保護媽咪！
不過今天小英雄遇到了一些困難。
聖利斯正在廚房洗碗，自從陸星野走後，他就再也沒有用過那個洗碗機了。
就在此刻，琳琅穿著睡衣衝了進來：“媽咪——洗澡的東西壞掉啦！”
聖利斯聞言擦了擦手，邊帶著她往外走邊問道：“怎麼壞掉的？”
“不知道，不是我乾的。”琳琅牽著他的手往二樓走，“我進去發現燈沒亮，就喊它開燈，它卻告訴我什麼……嗯…密什麼東西到期了。”
聖利斯了然道：“密鑰到期了，不是壞了。”
說話間兩人走到了二樓的浴室，然而聖利斯卻突然想起了密鑰的所在地，整個人立刻頓在了原地。
琳琅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媽媽？”
聖利斯回過神道：“琳琅乖乖地在這裡等我好不好？我去拿密鑰。”
小姑娘立刻乖巧地點了點頭：“好！”
聖利斯深吸了一口氣，轉身走到那個緊閉的房間，帶著一絲幾不可見的顫抖錄入了自己的指紋。
他幾乎沒敢細看，走到屋內拿起床頭的密鑰便走了出去。
琳琅正乖巧地在原地玩著自己的耳朵，配上她那件雪白又可愛的毛絨睡衣，看起來像一隻聽話的小兔子。
然而用密鑰重啟過浴室，把琳琅送進去之後，聖利斯還是忍不住走進了那間屋子。
他的動作很輕，進去之後反手緩緩關上了屋門，隨即靠在屋門上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聖利斯已經有整整五年沒有進過這個屋子了，但是屋內依舊非常乾淨，他把目光放到了旁邊的清潔機器人上，應該是這個東西的作用。
屋內的一切都很整齊，但又不缺乏人氣，反而像是時常有人會來住一樣，仿佛這間屋子的主人從未想過自己會有一天離開這裡，甚至連筆都放在桌麵上沒有收起。
環視完屋內的一切後，聖利斯緩緩閉上眼，突然失去了看向那本筆記的勇氣。
但最終他還是深吸了一口氣，睜開眼走過去撿起了那本筆記，映入眼簾的便是似曾顯示的開頭：
“7月21日 天氣：晴”
聖利斯陡然意識到了這是陸星野的筆記，突然之間，他有些不敢再看下去了。
五年了，聖利斯從來沒有進過這個臥室，也從來不知道陸星野會寫日記。
但當這本日記放在他麵前時，他又覺得一切好像都在情理之中。
陸槿就喜歡記日記，作為她親生的兒子，陸星野會寫日記似乎不是什麼值得意外的事。
猶豫了很久後，聖利斯還是抿著唇看了下去，隻見那頁日記上寫著
“敬愛的陸女士，雖然不知道你現在在哪，但你親愛的兒子還是要給你道個歉，你夢寐以求的孫女可能真的在夢中才能見到了，因為我的寶貝老婆生不了。說實話我很想當著麵這麼叫，不過很可能被他掐死，所以還是算了。
哦對了，媽，今天我跟他表白了，不出意外地被婉拒了，雖然他好像也沒多委婉。不過他說他跟我在一起很開心，草，當時我的心臟差點跳出來，那一瞬間我連女兒名都想好了，說實話那一串名字裡麵，我還是覺得琳琅好聽點，後來我才想起來我跟他不可能有女兒了。
不過說實話，我沒什麼自信，他那麼好看又那麼強大，喜歡他的Alpha能從特裡斯排到塞裡斯，最重要的是他看起來完全不像是會喜歡什麼人的樣子。我感覺機會挺渺茫的，指不定我死在他麵前他都不會眨一下眼。”
日記寫到這裡已經占滿了一頁，聖利斯的手幾不可聞地開始顫抖，他深吸了一口氣翻過紙張，看到那一頁上赫然寫著唯一的一句話：
“可是沒辦法，我真的好喜歡他啊，就算他永遠也不會喜歡上我，我還是喜歡他。”
漫長的五年仿佛在這一刻被濃縮成了一句話，聖利斯顫抖著坐在地板上，眼淚順著他的臉頰滴在了日記本上。
第39章 廚師
洗完澡收拾好的琳琅哼著歌走出了浴室, 卻發現從來都是緊閉的屋門下居然傳出來了幾道亮光。
小姑娘愣了一下後走上前小心翼翼道：“媽媽？”
門後立刻傳來了不小的響動，不過很快便恢複平靜了，聖利斯輕輕拉開門道：“洗完了？沒有出現其他故障吧？”
“沒有。”琳琅搖了搖頭擔憂地看著聖利斯發紅的眼角, “媽咪你哭了嗎？”
聖利斯不想讓女兒擔心，下意識搖了搖頭，嘴上卻說不出否認的話來。
從來不喜歡哭的小姑娘見狀一下子紅了眼睛, 她踮起腳抬手擦了擦聖利斯的眼角，手腕上的小鈴鐺也跟著作響：“媽咪，你不要難過好不好？你一難受……琳琅也好想哭呀。”
聖利斯突然有些繃不住, 他低頭把女兒抱進了懷裡，忍著眼睛的熱意道：“好……我答應寶寶。”
他抱女兒的力氣不小, 然而清楚感受到這股力氣的琳琅非但沒有說疼，反而變著法子想要哄他開心：“媽咪……我想吃塞裡斯菜了。”
她不知道她的媽咪為什麼這麼傷心, 隻知道快點把他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他就不會那麼傷心了。
果不其然，聖利斯聞言立刻答應道：“出去吃還是在家吃？”
琳琅皺著小臉思考了一會兒：“我想在家裡吃，就跟上次一樣。”
聖利斯點了點頭：“那我明天喊廚師過來。”
星際時代, 各種需求都被輕易滿足的人們逐漸在口腹之欲上發覺了不少新花樣。
有不少人不喜歡在外就餐的環境, 又同樣不喜歡外賣的口感和難預料的新鮮程度, 故而上門廚師成了一個嶄新但又沒那麼新鮮的職業。
聖利斯自己不會做飯, 一旦放假便想變著花樣讓女兒吃點好吃的, 但是琳琅年紀太小, 隻有五歲，外麵的菜不一定適合她。
於是聖利斯便時常邀請一些廚師上門做一點家常菜, 食材和菜品都由他自己準備, 廚師在眼皮底下做出來的菜總歸比外麵的菜讓人放心。
第二天是休息日, 聖利斯從預約平台直接下的單, 特彆備注了要擅長塞裡斯菜的廚師，原本他以為會很難找，畢竟上次預約他是提前了十天才勉強約到一位的。
會做塞裡斯菜的廚師本就稀少，願意上門的就更少了，再加上塞裡斯美食名聲在外，這種平台的預約簡直供不應求，但讓聖利斯沒想到的是，他邀請的廚師一大早便到了。
時間之早讓去開門的聖利斯都有些意外，不過很快他便更意外了。
“首首席先生！”新來的廚師是一個看起來相當年輕Alpha，白色的耳朵和碧綠的眼睛，看起來年輕又有朝氣，隻不過看著聖利斯的眼神有些過於激動了，說話都打磕絆，“我是佩萊不好意思打擾了。”
聖利斯道：“是我討擾你才對，請進。”
按理來說一個單身帶女兒的Omega不應該隨便讓Alpha進門，但他是聖利斯，十個Alpha可能都不夠他一個人打的，不重要的人的性彆在他這裡沒有意義。
佩萊小心翼翼又受寵若驚地走了進去。
聖利斯見狀沒做他想，之前找的廚師大部分也是這樣，任誰接到單子一看預約著竟然是特裡斯首席恐怕都冷靜不了，更何況這次來的還隻是一個年輕人。
不過聖利斯似乎下意識忽視了，曾經確實有那麼一個年級小卻仍舊在首席麵前肆無忌憚的人。
聖利斯把人領到廚房後閒聊一般隨口問道：“你當廚師當了幾年了？”
佩萊立刻道：“我十六歲就開始學習廚藝了，乾到今年已經有七年了。”
“才二十三，辛苦你了，小小年紀就這麼能乾。”聖利斯如此說到，心中卻忍不住換算起了時間……眼下他的小狗應該也是二十三。
“不辛苦不辛苦，當廚師隻是我的愛好而已。”佩萊被誇得有點臉紅，“我現在還在上學呢，這隻是我的兼職。”
聖利斯誠懇地誇讚道：“塞裡斯菜這麼複雜，一邊上學一邊還能精通，很了不起。”
佩萊心下狂跳，很想說我就是為您才學的塞裡斯菜，但最終他還是忍住了：“您今天想吃什麼？”
聖利斯遞給他了一張準備好的菜單：“如果有不能做的直接跟我說，剩下能做的菜勞煩把材料列一下，我現在下單，等下應該就能送到。”
恰巧在這時，睡醒的琳琅揉著眼睛從廚房的門外探進來了一顆頭：“我能進來嗎？”
聖利斯扭頭道：“臉洗了嗎？”
“沒有。”小姑娘相當誠實地撒嬌道，“周末不想動……媽咪你給我洗嘛。”
聖利斯有些無奈，把菜單放下後同佩萊道：“抱歉，我帶我女兒去洗個臉，你先看著菜單。”
言罷走到門口把撒嬌的小姑娘抱了起來，一邊往輿洗室走一邊道：“家裡有外人，要叫爸爸知道嗎？”
琳琅親昵地摟著他的脖子：“知道了……媽咪你好甜啊，我想吃桃子了。”
聖利斯見她一副聞到好吃的就走不動的樣子感覺好笑又可愛，聞言揉了揉她的耳朵道：“一會兒就買。”
進了輿洗室，聖利斯把懷中的奶團子放到洗手台上。
琳琅乖巧地坐在那裡歪頭道：“剛剛那個是誰啊？”
聖利斯道：“廚師。”
“哦哦。”小姑娘皺著臉思考了一會兒，“我該叫叔叔嗎？”
聖利斯一頓，搖了搖頭：“他才二十三，而且還在上學，廚師隻是兼職，沒結婚的統一叫哥哥。”
聖利斯沒想到的是這句話給之後埋下了一個不小的伏筆，小姑娘聞言倒是沒往心裡去，乖巧地點了點頭：“好的。”
帶著洗完漱的琳琅出去，佩萊剛好列完了原料清單。
聖利斯接過那個清單，佩萊順勢和旁邊的琳琅道：“是琳琅小姐嗎？您好。”
“你好，哥哥。”琳琅攥著聖利斯的手大大方方道，“謝謝你來給爸爸和琳琅做飯。”
佩萊有些驚喜：“不客氣，你今年幾歲了啊？”
“我五歲啦。”小孩子總是喜歡炫耀自己才學到的東西，琳琅脾氣好還外向，聞言吧嗒吧嗒說個不停：“再長大一歲就要升學了！”
從幼兒園升小學讓她說得跟考上什麼名校一樣，佩萊被她可愛得心都化了：“好厲害的寶寶。”
他來之前就做過功課，兩三句話把小姑娘哄得笑靨如花，拽著聖利斯的手往他身後躲。
聖利斯看完清單後見狀好笑道：“這是做什麼。”
琳琅摟著他的尾巴把臉往裡埋，一副被誇到不好意思的樣子。
聖利斯扶著女兒抱歉道：“她就是這個樣子，不好意思，一被好看的人誇就臉紅。”
琳琅在這方麵可謂是青出於藍勝於藍，相當喜歡看美女帥哥，當然她最喜歡看得還是聖利斯，有時候聖利斯忙起來忘了時間，回過神一抬頭就能看到女兒眼巴巴地看著自己，口水都快留下來了。
聖利斯有些好笑：“寶寶在看什麼？”
琳琅回過神後誠實地回答道：“看媽咪。”
聖利斯不解道：“看我乾什麼？”
“你好看啊。”小姑娘湊上前結結實實地在他臉上印下了一個帶著奶香的吻，“媽咪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每當這個時候，聖利斯就忍不住抱起她，低頭在她額頭印下一吻：“琳琅也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寶寶。”
看著女兒笑彎的眼睛，聖利斯有些寬慰又有些酸脹地想要，和她爸一模一樣，看到好看的人就走不動路。
平心而論佩萊確實長得不錯，但這種話從聖利斯嘴中說出來，他還是有些受寵若驚，連忙擺了擺手：“沒事沒事，琳琅小姐很可愛，我也不能算好看，您謬讚了。”
聖利斯沒再多言，把那些菜品下單後，轉身問道：“菜可能需要一會兒才能送到。”
“沒關係，我已經把各種廚具調試好了。”佩萊顯然是有備而來，“菜到了馬上就可以開始烹飪。”
“這樣，辛苦你了。”聖利斯俯身把女兒抱了起來，“那就麻煩你先在沙發上休息一會兒吧，有什麼想喝的嗎？”
佩萊連忙道：“白開水就好。”
聖利斯點了點頭，把女兒輕輕放在一旁的沙發上：“寶寶想喝什麼？”
琳琅眨了眨眼：“可以喝茶嗎？”
聖利斯溫柔但堅定地回答道：“不可以，你年齡太小了，長大一點才可以喝。”
琳琅也沒表現出低落，反而乖巧地點了點頭：“好吧……那就喝牛奶吧。”
聖利斯轉身走進了廚房，佩萊見狀小心翼翼地和琳琅道：“琳琅小姐……”
琳琅不明所以地抬頭道：“怎麼了？”
佩萊有點臉熱，但還是問道：“你有沒有想過……再要一個爸爸？”
琳琅小臉上寫滿了疑惑：“可是我有爸爸了啊。”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佩萊連忙搖頭道，“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有兩個爸爸。”
在小姑娘的世界中，她有一個深愛自己的媽媽，還有一個同樣愛她，但是要等她大一點才會出現的爸爸，她並不想要第二個爸爸。
“不了吧。”琳琅非常誠實地搖了搖頭，“我有一個爸爸就夠了。”
佩萊見狀也不氣餒，轉而看著廚房的那個背影小心翼翼地找話題道：“你爸爸確實對你很好……我以為聖利斯先生私下裡對你會很嚴厲，沒想到這麼溫柔。”
這句話對於小姑娘來說有點複雜，不過她先是狠狠地點了點頭，表達了自己對後半句的肯定：“他一直對琳琅都很溫柔，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咪。”
聽到小姑娘不假思索的評價，佩萊有些走神，一時間沒有出聲。
從聖利斯上任開始，特裡斯已經六年沒有換過首席了，對於大部分特裡斯人來說，聖利斯真的就像一個永遠理智永遠冷靜的神。
琳琅今年五歲，但是五年的歲月沒有在聖利斯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跡，他的漂亮依舊驚心動魄，美得不似凡人。
但是偶爾他會帶著女兒出席一些宴會，媒體偶然拍到他看向女兒的表情，眼神中仿佛盈著月光一樣的溫柔，與他往日的嚴肅相比並不出格，卻給他蒙上了一層道不明的感覺。
就仿佛神明降在塵世一般，染上了人的悲歡與喜樂。
不少民眾因此對聖利斯更加有好感，以至於五年一屆的議會選舉就仿佛走過場一樣，剩下候選人的票數加起來都不一定有聖利斯的多。
五年前的那場風波之後，特裡斯政壇奇跡般地平靜了下來，民眾什麼也不知道，隻知道安穩的日子越來越好，首席先生功不可沒。
沒有人知道聖利斯的女兒到底是首席和誰生的，但看那頭微卷的銀發和那對毛茸茸的耳朵，沒人懷疑她的血統，至於她另一位虛無縹緲的父親或母親，特裡斯人並不在意。
或者說，很多人寧願不要有這個人的存在，佩萊就是其中一人。
沒人知道聖利斯的年齡究竟是多少，但這並不妨礙前仆後繼的Alpha頭懸梁錐刺股，挖空了心思也要為聯邦效力。
當然，為聯邦效力並不一定需要去總部，但每年都有數以萬計的Alpha向總部投簡曆，隻能說大部分人都能看出是怎麼回事。
不過佩萊顯然不打算走這條路，與其當一個幾乎不可能被首席先生注意到的總部科員，還不如另辟蹊徑，充分發揮自己的優勢。
按理來說美食機構一般是不會給單身Omega分配Alpha廚師的，但凡事總有例外，比如聖利斯指定要今天中午的塞裡斯廚師，性彆不限。
而塞裡斯菜又是最熱門的菜係，其他的Beta廚師和Omega廚師早就被預約走了，剩下的隻有佩萊。因為他看起來太年輕了，大部分人不大相信他的實力。
好在聖利斯因為某種原因，對年齡小的Alpha沒有偏見，甚至會不自覺地加分，所以才給了佩萊這次機會。
拿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高興得宛如考上了學一樣，他舍友都以為他瘋了。
他無數次幻想過自己第一次和首席先生相見的畫麵，卻沒想到居然會是在對方家裡。
和媒體上展現出來的完全不同，他看起來並沒有那麼冷淡，反而像像一個內斂又漂亮的單身父親。
過於激動的心情讓他忽略了琳琅對於聖利斯的稱呼，轉而壓不住興奮地小聲問道：“能悄悄問一下，你爸爸喜歡什麼樣的人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小狗：不好意思，他喜歡我這樣的，能不能麻煩你麻溜地滾蛋？
下章拉小狗出來溜溜。
第40章 六皇子
這句話有點複雜, 琳琅有些分不清佩萊指的是誰，她抱著尾巴思索了半晌才開口道：“嗯……你指的是我媽咪嗎？”
直到此刻佩萊才突然發現小姑娘對於聖利斯的稱呼一直都是媽媽或者媽咪，這原本沒什麼, 很多幼崽在小時候都分不清家裡人的稱呼，尤其是由男性Omega或男性Beta承擔生育的家庭，有將近百分之六十的幼崽會稱呼生育他們的Omega為媽媽。
在這方麵女性Alpha的地位要好許多, 人類天生就對母親這個職位有難以言喻的依賴，兩個媽媽總歸比兩個爸爸要好接受一點。
甚至關於這方麵還有研究，大概為“星際時代的母職探討”。
所有的一切讓佩萊完全沒考慮琳琅對聖利斯的稱呼問題, 但眼下他卻突然發現了一點不對。
“我說的一直都是聖利斯先生呀。”佩萊哄著她道，“你難道還有另外一個爸爸嗎？”
“有啊, 我有一個媽媽和一個爸爸。”琳琅毫無防備地開口道，“你說的不是我爸爸嗎？”
佩萊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心臟立刻涼了半截，麵上則裝作好奇的樣子問道：“那琳琅的爸爸是個什麼樣的人，現在在哪裡啊？”
“爸爸去了很遠的地方，媽媽說要等琳琅長大一點才能見到他。”琳琅雖然年齡小, 記性卻非常好, “我沒見過爸爸, 但是媽咪說他是個年輕英俊的Alpah, 脾氣好, 會陪琳琅玩。”
佩萊涼了半截的心突然再次跳了起來, 這次跳動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熱烈——琳琅的爸爸不在了，聖利斯先生喜歡年輕的Alpha！
兩個信息拚到一塊足夠讓他瘋狂的了。
正當佩萊咽了咽口水想再問點什麼時, 聖利斯端著三杯飲品走了出來。
看到女兒正向佩萊那邊側著頭, 似乎剛剛兩人正在交流什麼, 他隨口問道：“在聊什麼？”
沒等琳琅回答, 佩萊連忙道：“琳琅小姐說您在家很溫柔……我有點意外，就和小姐多聊了兩句，但是她的理解能力和回答讓我很驚訝，真的隻有五歲嗎？”
聖利斯把牛奶遞到了琳琅手中：“其實還不到五歲，還有半個月才過生日，她總喜歡把年齡說大一點。”
琳琅接過牛奶喝了一口，聞言眨了眨眼睛道：“因為快點長大就能見到爸爸啦。”
此話一出，整個客廳霎時安靜了下來。
聖利斯的金眸中快速閃過了一絲情緒，片刻之後他揉著女兒的耳朵道：“是，長大就能見到爸爸了……但我還是想讓寶寶長得慢一點。”
說著他轉身在沙發上坐下，把那杯白開水遞給了佩萊，佩萊忙不迭接過後發現聖利斯留給自己的是一杯茶葉，於是他忍不住道：“聖利斯先生喜歡喝茶嗎？”
“嗯，個人喜好而已。”聖利斯顯然不願多言。
佩萊瞟到琳琅手上的鈴鐺，再聯想到小女孩完完全全的塞裡斯名字，他心下一動試探道：“看來先生很喜歡塞裡斯文化啊。”
聖利斯端起茶品了一口，過了一會兒道：“與其說是喜歡塞裡斯文化，不如說是懷念一些故人。”
苦澀在口中蕩開，而後彌漫的便是清甜。
聖利斯喜歡這個味道，就如同他夜夜回想的那段記憶一樣，回憶的最初總是苦澀的，然而一旦睡去，那些夢又是甜的。
佩萊聞言顯然還想問什麼，但是門鈴在此刻響了，顯然是買的食材到了。
聖利斯放下茶杯，佩萊見狀連忙站了起來：“我跟您一起去拿。”
兩人走到門口把食材拿回了廚房。
塞裡斯美食名冠星際，但烹飪過程也著實複雜。
整整一早上，琳琅在外麵玩玩具，聖利斯就在廚房盯著佩萊做飯。
說實話佩萊的手法確實夠專業，做出來的菜也相當精致，看成色香味俱全，但是聖利斯看著總感覺少了點什麼。
中午十一點半，所有菜品完成上桌，佩萊還用一些剩下的原材料做了一道類似酥酪的甜點，粉色的花朵樣外觀和清甜的桃子味，讓琳琅非常高興。
佩萊笑了一下：“這是哥哥專門送給你的，喜歡嗎？”
“喜歡！”琳琅不住地點頭道，“謝謝哥哥！”
佩萊笑了一下介紹道：“這道甜點的靈感來自一個塞裡斯成語，人麵桃花。”
說完他又炫耀似的翻譯了一遍，琳琅有些不明所以地歪了歪頭：“人麵……桃花？什麼意思啊？人的臉長到了桃花上嗎？還是像人臉一樣的桃花？……爸爸，好像有點嚇人。”
佩萊剛想解釋，就聽見聖利斯開口道：“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注1）”
佩萊一愣：“聖利斯先生連古詩都會嗎？”
琳琅眨了眨大眼睛：“什麼意思啊？”
“偶然看過一點罷了。”聖利斯拿起筷子一邊給女兒剝鬆鼠魚一邊給她解釋道，“這首詩的意思是，去年今天的這個時候，一個人在一處庭院中看到了桃花，人很好看，桃花也很漂亮，二者相得益彰。但是今年的這個時候，那個人不知道去哪了，但桃花依舊開得很好看。”
琳琅眼巴巴地看著魚肉，卻也沒有忽略聖利斯的話，小姑娘年齡太小聽不太懂，卻還是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那個人為什麼不再來看桃花了啊？”
“也許是他去了很遠的地方。”聖利斯開口解釋，但他的解釋更像是在跟自己解釋，“就像我曾經也吃過這麼豐盛的塞裡斯美食，但是曾經陪我一起吃飯的人如今已經不在了。”
說完他把挑好刺的魚肉放在了琳琅碗中。
經曆過那一次爆炸之後，地球的物種基本上滅絕完了，眼下用到的魚也是完全不同的物種。
聖利斯偶爾會想到，如果沒有那些詩句，恐怕人們連表達物是人非都不知道用什麼意向。
物是人非啊……想到這個詞，聖利斯看著一桌的美食突然沒有了動筷的欲望。
佩萊見他不動筷子，一時間連圍裙也不敢解了：“聖利斯先生……不和您的胃口？”
“沒有。”聖利斯搖了搖頭，看著這麼大一桌菜，他吃不下也不想浪費，“你要回學校了嗎？”
佩萊一愣：“對。”
“這個點回去恐怕食堂也沒什麼吃的了。”聖利斯一邊給琳琅夾蝦一邊道，“不如吃了再走吧。”
佩萊興奮得差點跳起來，聞言連客套都忘了，連忙點了點頭，說話都開始打磕絆：“那、那就打擾您了！”
不過即使是多了一個人，最終還是剩了一碗海鮮粥。
平心而論，菜做得很好吃，連雕花都是精致的，但是聖利斯沒吃出太多的味道，對他來說和營養膏似乎沒什麼差彆。
直到這時他才不得不承認，他喜歡的也許不是塞裡斯美食，喜歡的隻是那個人罷了。
不過琳琅吃得非常滿足，小姑娘不知饑飽，吃完之後哼哼唧唧地靠在聖利斯懷裡撒嬌：“媽咪……肚子好脹。”
“讓你吃那麼多。”聖利斯嘴上這麼說，卻還是耐心地給她揉了揉肚子。
佩萊平白占了一頓飯的便宜，有些不好意思，自告奮勇站起來要去刷碗，聖利斯沒有攔他。
洗碗機開始運轉的聲音響起，聖利斯對懷中快睡著的女兒問道：“剛剛那個哥哥和你聊什麼了？”
琳琅迷迷糊糊道：“他問我……想不想再要一個爸爸……”
聖利斯在這方麵相當遲鈍，但聽到這話他再搞不清楚對方的意思，他就不是遲鈍而是弱智了。
聖利斯幾不可見地蹙了蹙眉，而後柔聲問道：“你怎麼回答的？”
“我當然說不要啊……”琳琅蹭了蹭他的衣襟，“我有一個爸爸就夠了。”
聖利斯呼吸一滯，半晌低頭道：“嗯，寶寶有一個爸爸就夠了。”
“不過媽咪……”小姑娘抬手輕輕拽著聖利斯的銀發把玩，睡眼惺忪道，“我好像有點笨呐，上周老師讓我們看繪本，看完之後複述……我複述得不是很好，奇奇說我笨，還說……”
說到這裡她突然止住了話頭，聖利斯一下子品出了不對，蹙眉問道：“還說什麼？”
琳琅的困意全消了，她可憐巴巴地靠在聖利斯懷裡：“還說首席大人那麼聰明，我卻這麼笨，肯定是我另外一個爸爸或媽媽的基因不好……”
“胡說八道。”聖利斯皺眉打斷道，“你爸爸在軍部的時候月月考核都是全優，誰敢說你基因不好？”
琳琅的委屈就跟開了閘一樣，憋了很久的心事一下子流淌出來：“他連三加三都不會算還說我笨……他還說他有三個媽媽和一個爸爸，比我隻有一個家長的強多了。”
聖利斯原本有些生氣，聞言一愣：“三個媽媽？”
“嗯。”小姑娘撇了撇嘴，“他說他爸爸是個很好看的Omega，很厲害，一下子給他找了個三個Alpha媽媽。”
任何邦國都遵循單配偶製，但無論在哪裡，有權有勢的濫情之人還是不少，而且其中有一部分人還會把這些當做誇耀的資本，但讓聖利斯沒想到的是，這些人的言傳身教居然會影響到小孩子。
“無論有三個爸爸還是三個媽媽都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聖利斯嚴肅地教育女兒道，“喜歡一個人就要認真地尊重他，這種感情中是容不下其他人的，明白嗎？”
琳琅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明白。不過奇奇說他的三個媽媽都是很厲害的Alpha……我爸爸能打過他們嗎？”
聖利斯嚴肅地教育完，沒想到琳琅在乎的居然是這些，一時間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能，肯定可以。”
琳琅聞言非常認真地點了點頭：“那等到爸爸回來，我要讓他把奇奇的家長打的滿地找牙！”
隻能說不愧是聖利斯和陸星野的女兒，遇到事情的第一反應就是用拳頭解決。
聖利斯故意道：“為什麼不讓我去？”
“……媽咪太漂亮了。”琳琅的回答非常出人意料，“奇奇說他那三個Alpha媽媽都是因為他爸爸好看才喜歡他爸爸的，你這麼好看，我怕那三個Alpha看上你……你就變成彆人的媽咪了。”
聖利斯萬萬沒想到女兒擔心的居然是這個，愣了一下後眼底染上了一絲笑意：“不會的。”
琳琅還在幻想她爸回來之後拳打幼兒園的盛況，聞言抖了抖耳朵道：“好想快點長大啊，媽咪，有沒有什麼特效藥，就像繪本裡畫的那樣，一吃就能立刻長大。”
她哼嚀起人來著實要命，這撒嬌的套路可以說是遺傳了百分之百。
聖利斯實在拿他沒辦法，隻能拿過光腦道：“你上次不是說要看漂亮姐姐嗎？”
琳琅一下子被轉移了注意力，當場亮了眼：“要看要看！”
她既不愛玩遊戲也不愛看視頻，愛好相當清奇，就喜歡看漂亮的小姐姐和英俊的小哥哥。
聖利斯剛點開某個電子雜誌，佩萊便從廚房中走了出來：“聖利斯先生，碗筷我已經洗好歸位了。”
“辛苦。”聖利斯看見他脫下了圍裙，一副作勢要離開的樣子，“打算走了嗎？”
“對，我下午還有課。”佩萊點了點頭，“今天的飯還滿意嗎？”
聖利斯點了點頭道：“很好吃。”
說著他站起來要去送佩萊，對方聞言笑道：“聖利斯先生下次有需要可以直接聯係我。”
聖利斯點了點頭，還沒來得及把人送出門，坐在沙發上的琳琅突然發出了一聲驚歎：“哇，這個哥哥好帥啊！”
聖利斯原本沒往心上放，但是琳琅的閱讀水平還沒那麼高，小姑娘非常喜歡畫麵上的人，於是抬手按了一下朗讀，光腦立刻發出朗誦道：“近日，帝國方麵宣稱，皇室找回了失蹤二十多年的六皇子，日前有意誠邀各界人士前往帝國皇宮舉行……”
聖利斯一愣，消息都沒來得及聽完，心臟突然猛地收縮，他驟然扭頭道：“誰？”
琳琅是個非常喜歡和彆人分享美好的小姑娘，聞言蹬著小短腿就要下沙發，聖利斯見狀連忙走了過去。
琳琅抬手把光腦放在了他的麵前，一個身穿軍裝的黑狼Alpha目光凜冽地看著鏡頭，英俊的容顏熟悉無比，看外表年輕異常，但周身卻不帶一絲和他外貌相符合的氣質，比起皇子，反倒更像是征戰星海的少年將軍。
猝不及防地看到了魂牽夢繞五年的人，聖利斯當場怔在了原地。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來了，正宮回來了閒雜人等統統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