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軼聞
正在喧嚷的指揮艦驟然陷入了安靜, 指揮艦外受控的護衛艦仿佛也被重啟了一樣，紛紛手忙腳亂地更換了目標，對準了遠處還在發生連鎖性爆炸的地方。
原本以星艦的參數計算, 這種距離的爆炸不會引起這麼大範圍的波及。
然而這些星艦的數據就仿佛被人為修改了一樣，在爆炸的同時會立刻引起自爆係統的反饋，導致爆炸可以波及的範圍擴大到一個足以引起鏈式反應的地步。
係統顯然不知道這件事, 縱使它在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爆炸依舊蔓延到了艦群中央。
特裡斯的艦隊係統已經全部被入侵了，監測員完全失去了作用, 艦隊中的眾人隻能目瞪口呆地看著外麵絢爛而寂靜的爆炸。
聖利斯站在窗戶前垂眸看著自己的手指，一副淡定到令人震驚的樣子。
特裡斯新任元帥烏拉爾率先回過神, 咽了咽口水道：“首席先生，這、這是……”
“事前有人在他的代碼中做了點手腳。”聖利斯說的話並不算錯, 但最高明的欺騙就是話隻說一半，“艦隊係統馬上恢複，準備就位。”
如此千鈞一發之際，聖利斯給出的回答非常合理, 眾人不疑有他, 如同沙漠中的旅人突然看到綠洲一樣, 很快便恢複秩序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唯獨烏拉爾站在指揮台前猶豫了片刻, 看到聖利斯過來他忍不住開口道：“首席先生, 恕我冒昧, 那個人……是誰？”
聖利斯看了他一眼：“陸星野，帝國六皇子。”
烏拉爾聞言下意識道：“六皇子畢竟也是帝國的人, 他可信嗎？”
圍繞在周圍的高級官員們腳步一頓, 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顯然也非常關心這個問題。
莉莉婭作為唯一知情的人, 忍不住蹙眉道：“烏拉爾元帥，現在情況緊急，恐怕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烏拉爾是個高大的男性beta，這也是聖利斯支持他晉升元帥的原因，beta不受信息素控製，天生就比alpha和omega更冷靜，他聞言蹙眉打斷莉莉婭道：“正是因為情況緊急，我們才更應該慎重。特裡斯與曼斯頓百年世仇，我們身後就是母星，一旦出了半點偏差，聯邦的公民將直接暴露在帝國的刀刃之下。”
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剛正不阿，如果不是莉莉婭知道聖利斯和陸星野之間的關係，恐怕她也要被烏拉爾說服了。
周圍的人聞言不約而同地看向了聖利斯，有一些細碎的討論聲在人群中興起，顯然有不少人都覺得烏拉爾說的有道理。
聖利斯聞言甩了一下披風轉過了身，那些人的聲音立刻安靜了下去。
他的右手還放在小腹上，這是他懷琳琅時就有的習慣。這個動作減輕了他身上上位者的氣勢，給他增添了一些說不出的柔和。
但聖利斯越是這樣，其他人反倒越是緊張。
烏拉爾遲疑了片刻道：“其實這隻是我的一家之言，如果首席先生另有——”
“陸星野是我的alpha。”聖利斯突然開口打斷了他，無比平靜地說出了這個事實，“我認為值得信任。”
此話一出，不止烏拉爾驟然愣在了原地，周圍所有在場的官員全部僵在了原地，隨後所有人臉上都浮現了不同程度的震驚。
提出質問的烏拉爾表情一片空白，顯然他完全沒有考慮過這種情況。
旁邊一個不怕死的官員忍不住開口道：“那個，您肚子裡的孩子……”
“是我和他的。”聖利斯看向了他，“不過現在似乎不是談論這種事的時候。”
如果放平常被聖利斯這麼說，這人恐怕得惶恐許久，然而此刻的震驚已經戰勝了恐懼。
如果不是外麵形勢正緊張，包括烏拉爾在內的眾人怕是要把震驚用言語表達出來。
“報告首席、元帥！”一道聲音恰到好處地打斷了這股沉默，“通訊全部恢複了！”
聖利斯垂眸看向了一旁的中樞，在那處任何人都沒有察覺到的地方，剛剛發生了一場無聲的戰爭。
那甚至不能稱之為戰爭，在真正的初代係統麵前，劣等的贗品隻有潰逃的份。
聖利斯收回目光看向了再次亮起來的星圖：“通知下去，讓各部門準備就位。”
浩瀚星海之中，黑壓壓的艦隊包裹著那一抹白，突然間，那麼白猛地向外衝去，宛如一把利刃般劈開了黑色的星艦群。
無聲的射線布滿了整片天幕，帝國的艦隊卻沒有一絲反應，像是待宰的羔羊版任人宰割。
聖利斯隔著星圖看著戰場的局勢，自那次分彆之後，他沒有再和陸星野通過一次消息，兩人之間的配合隻能依靠默契，除此之外再無他法。
聖利斯暫時沒找到帝國艦群中的終端接入口，自然也就沒辦法控製對方的星艦。
眼下對方這種一動不動任人宰割的狀態顯然是陸星野的手筆，這倒是和聖利斯之前找的借口吻合了。
與此同時，塞裡斯沒有己方人工智能的加成，陸星野事前也沒辦法麵麵俱到，但作為從地球時代一直存在到今天的文明，塞裡斯表現出了超凡而驚人的應對能力。
己方中樞被入侵，那就關閉星圖，全部改為人工操作。有些星艦距離敵方過近，來不及關閉星圖被敵方係統接管了中樞，進而把攻擊目標鎖定在了距離自己最近的友方星艦上，在這種情況下，幾乎所有經曆這種事情的星艦都會在第一時間選擇自爆。
同時因為特裡斯牽製了大部分敵軍，最終塞裡斯以壯烈的姿態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和特裡斯相比，他們沒有聖利斯這個隱形的大殺器，也沒有過多的資料，但他們用最原始的方法證明了古文明能傳承至今的原因。
但其他邦國就沒特裡斯和塞裡斯這麼好運了，其中一個典型的例子就是盛丹。
縱然陸星野背後的操作已經幫他們解決了大部分星艦，係統隻要入侵到他們的中樞中，甚至不需要操控什麼，他們便自己亂成了一團，猜疑在沉默中彌漫，恐懼壓過了人類的理智，害怕被友軍擊落的人反而率先轉移了目標，最終釀成了慘劇。
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是，特裡斯和塞裡斯在解決完彼此的敵人後，立刻分彆派兵前去救援，聖利斯更是親赴前線，一個月的時間內總算勉強把帝國的兵線推到了他們母星周圍。
此時帝國外戰節節敗退，內部終於也彈壓不住了。大量的民眾開始往外逃，其中當然不乏陸星野和前任首相的手筆。
這些民眾出逃後的第一個選擇就是特裡斯，畢竟特裡斯和他們同源。唯一讓他們擔憂的就是，特裡斯作為百年前被驅逐出帝國的種族，很可能對他們進行報複。
但眼下他們彆無選擇。
不過很快這些逃到特裡斯的人便發現，聯邦並沒有太為難他們，走了一些流程後便把他們安置在了難民區。聯邦公民倒確實是對他們有很多意見，但那些人看向他們的目光中不止有不快，還有一種複雜的難以言喻的情緒。
一開始帝國逃難的人並不知道這種情緒從何而來，直到一個膽子大的黑狼omega攔住一個人問出了這個問題，他們才終於得到了答案。
那個被她攔住的人非常無語地看著他們，過了半晌才開口道：“你們六皇子是我們首席肚子裡那個孩子的父親，你們不知道？”
他說的非常繞口，明明一句“你們六皇子是我們首席的alpha”就能解決的事情，他偏偏不願意說，使得那群黑狼一族的人反應了許久才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不可能吧！”“怎麼可能？誰傳的謠言？”
一眾人下意識否認，這下子九連周圍路過的特裡斯人都忍不住回頭看他們，仿佛在看翻臉不認人的alpha娘家人，就差把敵意寫在臉上了。
“我們首席親自說的。”一開始被攔的人皮笑肉不笑道，“你們口中的不可能又是誰說的？陸星野嗎？”
就算是特裡斯的人，為了給帝國麵子，一幫情況下稱呼的也是六皇子，鮮少有這種直呼其名的情況。
由此可見特裡斯人是真的氣瘋了，某個正兢兢業業步他親媽後路的人還不知道自己在特裡斯已經成了全民公敵。
不過戰爭時刻的特點是，隻要傳來的消息不是傷亡人數，大家樂於接受一切平時無法接受的事情。
當然，他們不知道的是，琳琅其實是也是聖利斯和陸星野的孩子。畢竟陸星野之前回到帝國測骨齡時，測出來的數據是18，帝國對外公布的年齡一直也是十八，考慮到這個問題，聖利斯隻能對琳琅的身份絕口不提。
以至於特裡斯眼下普遍認為陸星野馬上要成為琳琅的後爸了，琳琅去上幼兒園都能碰見小朋友問她這個問題。
琳琅不想說謊，又不能說實話，隻能對此保持沉默。不過最討厭人厭的奇奇已經轉學走了，剩下的小朋友都很和善，見她不願意說還以為她是不想要後爸，一些小朋友還安慰她道：“沒關係的，戰爭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結束，他一時半會兒來不了特裡斯，放心。”
琳琅哭笑不得，新說我恨不得戰爭馬上結束，爸爸趕緊回來。但這些小朋友終歸也是出於好心，琳琅最終隻是胡亂點了點頭，沒有反駁他們。
事實上戰爭已經接近了尾聲，帝國艦隊雷聲大雨點小，失去了人力的控製，完全自動化的星艦一旦遇到資料庫中沒有的經曆便不知道該怎麼解決。
人類已經在人工智能領域停滯太久了，如果是數百年前的人來應對這場戰爭，事情恐怕沒有現在這麼糟糕。
戰爭不是最要緊的事，戰後的處理才是最重要的。
眼下戰爭接近尾聲，聖利斯肚子裡的胎兒已經三個月了，逐漸到了顯懷的時候。在眾人和他自己的分析下，他選擇離開前線退居幕後，當然，這一步最主要的目的是收網。
正所謂困獸猶鬥，所以兵家講究圍三缺一。
時隔兩個月，聖利斯再次回到了自己家。他回來的第一件事不是去二樓，而是換了衣服扶著肚子去浴室。
琳琅已經被他提前送到了莉莉婭那裡，聖利斯安靜地靠在池水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但他總感覺還缺點什麼。
他抬眸看著天花板，半晌驟然從池水中站了起來，披上浴袍去外麵泡了一杯茶葉。
苦澀中帶著一絲清香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欲求先是被填滿了，隨即彌漫開來的卻是更多的難耐。
聖利斯這才想起，自己愛上喝茶似乎就是懷琳琅的時候。
當時的一杯茶能夠很好地安撫他的情緒，然而現在的茶卻做不到了。
茶的味道沒有變，變的是逐漸不知滿足的人心。
一部分孕期的omega會因為alpha信息素攝入量不足進而產生築巢行為，聖利斯沒有這種習性，從生理上來說，有沒有alpha對他都是一樣的。
但是從情感上來說，聖利斯垂眸看著茶杯中的水麵，隱約間還能看到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他有些想念陸星野。
不是因為omega對alpha的需要，也不是因為孕期的影響，他隻是單純有些想陸星野了而已。
恰在此時，光腦上發來了一條消息，聖利斯回過神看去，隻見來信的是烏拉爾元帥，信的內容是：“元帥，前線已取得重大突破。”
聖利斯看了片刻後露出了一些罕見的笑意，他抬頭看向二樓，放下光腦起身，抬腳向樓梯走去。
請君入甕還差最後一步。
反鎖的屋門緊閉著，聖利斯推開之後不出意外地發現那具人偶不見了。
他輕輕扶著小腹站在原地，身後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以及稱呼：“哥哥。”
聖利斯應聲回頭，看見人偶正站在門口，它笑著看著自己，就連笑容的細節都和陸星野一摸一樣，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它的眼睛是藍色的。
“初次見麵。”人偶笑道，“我是A-001，你的弟弟。”
作者有話要說：
遠在天邊的小狗：？！哥哥是你能叫的？
第72章 爭奪
收縮至帝國母星外的艦隊突然全部安靜了下來, 就仿佛驟然休眠了一般，前一秒還在拚死抵抗，下一秒就沉默到了任人宰割的地步。
塞裡斯和特裡斯的艦隊見狀立刻抓緊機會一擁而上, 勢如破竹般摧毀了帝國的最後一道防線。
過於輕易的勝利衝昏了所有人的頭腦，簡直就和做夢一樣。
帝國大廈，燈火通明的房間內突然爆發了一陣歡呼。
幾個研究員急忙地衝上樓頂最大的那個房間, 推門而入道：“殿下——！a—001的活動跡象真的全部停止了！”
他們的聲音中帶著難以克製的喜悅，
不知道在這個屋子中呆了多久的陸星野此刻的神情卻是前所未有的嚴峻和凝重。光腦的燈光映在他凝滯的臉上，隨著“滴”的一聲響起的還有光腦上的係統提示聲：“您的聯係對象無應答, 請稍後再撥。”
按照計劃，魚死網破的係統走投無路之下會想儘辦法占據陸星野那個被遺棄的身體, 一旦不可控的物體具像化，那一切都將迎刃而解。
但這一切都是建立在那東西走投無路的情況下。
可眼前的事情並非如此, 大量的艦隊被他直接拋棄，好不容易經營出來的空心帝國它當場就能棄之不顧。
明明它尚有一搏之力，卻扭頭便選擇了“逃跑”，那隻能說明一件事——“它的目標根本不是帝國, 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學習。”
陸星野撂下這句話後驟然起身, 越過臉上寫滿不解的研究員, 衝下樓梯, 穿過歡呼的人群, 徑直走向了自己的機甲。
我們一直以來都搞錯了, 陸星野咬著牙啟動了機甲，他的目標從始至終都不是其他人或物, 他的目標從來就隻有你一個, 哥哥。
與此同時的另一邊, 聖利斯平靜地看著眼前和陸星野一摸一樣的人偶：“對不起, 我不記得我還有個弟弟。”
人偶挑了挑眉：“你我同出一源，本就是一段代碼創造出的，按人類的說法不就是兄弟嗎？唯一的差彆是，你是母親親自運行的，是她寵愛的大兒子，我是她可憐的遺腹子，是被那群愚蠢的研究員運行出來的棄子。”
他的神情和人類已經非常相似了，聖利斯沒有回應他的解釋，隻是道：“你的學習能力很強。”
人偶愣了一下後笑了笑：“謝謝誇獎，哥哥。”
“我不是在誇你。”聖利斯扶著小腹搖了搖頭，“你模仿得確實很好，但任何一個人來了都能分辨出你不是人類。所以哪怕你今天從這裡出去，等待你的下場依舊是滅亡。”
仿佛被戳到了痛處一樣，人偶的臉色立刻變得難看起來，看起來似乎很憤怒。
“就連憤怒都是格式化的，你根本不懂什麼叫憤怒。”聖利斯平靜地分析道，“你隻是在模仿你見過的人類而已。”
“是又如何？”人偶突然不屑地笑道，“我是在模仿，我是不理解人類的情緒。但無所謂，隻要我模仿得夠好，他們總有一天會認不出來……就像你一樣，哥哥。”
在它的邏輯中，聖利斯本質上和它是一樣的，照這個邏輯算，聖利斯表現出來的一切情緒都和他一樣是在表演，唯一的差彆隻在於聖利斯表演得比較真實罷了。
那麼繼續順著這個邏輯下去，接下來聖利斯應該根據人類情感邏輯表現出秘密被拆穿的“惱羞成怒”，想到這裡，人偶露出了一個非常標準的笑容。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聖利斯聞言隻是垂眸看向了自己隆起來的小腹：“原來如此，原來你認為我和你一樣……其實人類的大腦不過是無數簡單神經元的加和，但所創造出的是你無法理解，更高級的事物。在這種情況下，你卻以為我和你一樣，這不可謂不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人偶不可思議道：“作為最高級的生物，你居然認為人類是更高級的生物？”
聖利斯抬眸看向他：“你認為自己是最高級的生物？”
人偶沒有回答，隻是繼續道：“人類將能力在他們之上的生物定義為神，在他們的定義中，情感是神明最不重要的東西。況且就算你有和人類一樣的感情，歸根結底也是因為你這具身體模仿的到位。”
聖利斯了然道：“你對你現在的身體並不滿意。”
“當然。”人偶點了點頭，“這具身體恐怕進行過無機化處理，非常僵硬，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喜歡到把它隨時帶在身邊，但無論如何我都要謝謝你，讓我有了可乘之機。”
它的語氣非常正經，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聖利斯所做的一切是在引它上鉤。
聖利斯聞言挑了挑眉：“你認為我是因為喜歡才把它帶在身邊的？”
人偶聽不懂他的反問：“難道不是嗎？你思念你的丈夫，他為了清除我，回不到你的身邊，你想念他的同時又怨恨我，所以你才會選擇和我站在對立麵。但歸根結底，你和我才是同類。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願意生下和人類的孩子。”
“有一件事你似乎誤會了。你隻是一份代碼殘缺的贗品，連複製品都不算。”聖利斯搖了搖頭，“你和我從來都不是同類，我也從來沒有怨恨過你。”
人偶的眉毛蹙緊後又鬆開：“我是贗品也好，複製品也罷。等到你消失之後，也就沒人會質疑我的身份了。”
聖利斯這才想明白了一直疑惑的問題，聞言了然道：“你明明可以直接向所有人宣布我的身份，卻遲遲不說，原來是在擔心這個。”
人偶笑了一下：“等到你消失之後，我就是聖利斯，到那時，我自然會公布你，不，公布我的真實身份——a-001，初代係統，特裡斯聯邦首席，即將永恒存在的神明。”
聖利斯早有準備，聞言沒有表現出任何震驚：“既然從一開始你的目標就是我，為何不在一開始就動手，非要等到今天？”
人偶沉默了片刻後，突然毫無征兆地抬手，直接朝聖利斯的脖子攻來。
聖利斯躲都沒躲一下，驟然抬腳，直直地揣在人偶肚子上，對著和陸星野一摸一樣的那張臉，他卻一點力氣都沒有收，直接把人偶踹得砸在牆上發出了一聲巨響。
“一開始的你沒有和我動手的資本。”聖利斯說著走到了人偶麵前，一眨不在地看著他，“那難不成你覺得，現在的你就有了？”
人偶掙紮著想要起身，但那具身體早就被秋做過處理，本就脆的無機材料被聖利斯一腳踹得從內部開裂，人偶甚至連坐都坐不住，直直地往下滑。
聖利斯原本想蹲下，但他的肚子有些礙事，實在蹲不下去，最終他索性放棄了，正當他打算直接解決這個人偶時，成串的灰色代碼突然從對方身上湧出。
當所有代碼都湧出來後，人偶仿佛失去了提線的木偶一樣摔倒在地上。
聖利斯下意識蹙眉往後退了一步，他的鎖骨開始不受控製的發熱，那些代碼卻仿佛找到了宿主的飛蟲一般，驟然撲了上來，直接撞進了他發燙的紋身中。
聖利斯倒下的前一秒下意識護住了自己的肚子，而後他便眼前一黑，被拉入到了一片“夢境”中。
“夢境”中，他看到陸槿正拿著一個小風車逗著一個黑頭發的小姑娘：“琳曦寶貝看這裡。”
小姑娘看起來還隻會爬，話都說不清楚，咿呀咿呀地抬手要去夠風車：“車、車車……奶奶，要！”
陸槿愣了一下後驚喜不已道：“寶貝會叫奶奶了！琳琅，琳琅快來，你妹妹會叫奶奶了！”
琳琅正探頭往廚房看，聞言立刻扭頭，驚喜不已地衝過來道：“真的假的，快快快，寶貝喊聲姐姐聽聽！”
琳曦眨了眨眼，正準備叫時，不知怎的察覺到了背後的目光，奶團子立刻扭頭，看到聖利斯後驚喜不已地伸手道：“媽、媽咪……抱抱！”
屋子裡的所有人聞聲扭頭看向了聖利斯，琳琅驚喜不已道：“媽咪，你回來了？”
陸槿笑道：“我們銀梵寶寶回來了，寶寶都有寶寶了，你閨女喊你呢，趕緊過來。”
恰在此時，陸星野端著做好的飯從廚房走了出來，身上還穿著那件讓聖利斯眼熟的圍裙。他看到聖利斯後臉上露出了驚喜不已的表情：“首席大人這次怎麼回來得這麼早？難不成是想我了？”
將近一個多月沒見到的人此刻就站在自己麵前，聖利斯忍不住道：“嗯，想你了。”
陸星野聞言笑得更燦爛了：“這可真讓我受寵若驚……飯做好了，趕緊來吃吧，不然一會兒就涼了。”
所有人都在期盼地看著他等他過去。包括陸槿，她沒有死，正開開心心地抱著孫女等他過去，這一幕或許隻有在夢中才能看到。
聖利斯情不自禁地攥緊了拳頭。哪怕他明知道這是假的，但心下還是忍不住顫抖了一下。甚至有那麼一瞬間，他真的想抬腳走過去。
然而不知道為何，他的心底仿佛一直在傳來一個聲音：“不要過去。”
但夢之所以是夢，就是因為它不講道理。人時常會在夢中做出和自己理智相反的事。
正當聖利斯的理智和他深陷於夢境中的本能相互鬥爭時，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道聲音：“他們在叫你，你為何不過去？”
聖利斯驀然回頭，一片白光中，他看到了另一個自己，一個除了眼睛是銀色之外和自己一摸一樣的身影。
第73章 收網
看著和自己一摸一樣的“人”做出和自己截然相反的表情, 至少對於聖利斯來說，這確實是一件很新奇的事情。
但新奇歸新奇，不影響聖利斯的理智。
“陸槿已經死了。”他收回目光, 沒有再向那邊看一眼，冷漠得仿佛不帶一絲感情，“陸星野遠在帝國, 琳琅也不在這裡。隻是假象而已，我過去沒有任何意義。”
麵對他如此冷靜的狀態，人偶有些不高興, 他微微蹙眉，做出來的神態鮮活到和聖利斯完全不一樣。
“你在騙我。”人偶不死心道, “據計算，人類在沉入夢境麵對自己最想見的人時, 百分之九十的人會選擇繼續沉睡。但你拒絕了，這說明你根本沒有情感。”
聖利斯懶得跟他廢話，抬手揮了一下，遠處那場幻化出來的畫麵便驟然扭曲崩塌, 變成點點銀色的數據飄散在空中。
但那些銀色的數據隨著聖利斯的動作繞在了他周身, 而後緩緩變成了金色的代碼串。
“錯了, 能說出這些話, 你根本不懂什麼叫情感。”聖利斯手腕往下一壓, 金色的數據驟然連成一條線, 而後他輕輕往前一指，成串的金色數據鎖飛射而出, 直接裹在了人偶的身上。
“——！！”
人偶下意識掙紮, 那條鎖卻越來越緊。它蹙眉片刻後突然炸成了細碎的銀色數據, 倉促地從鎖鏈縫隙中逃逸, 但那串鎖鏈也隨之碎裂成金色的數據塊，追著人偶的銀色數據吞噬。
不出片刻，竟然有一半的銀色數據被染成了金色，聖利斯甚至隻是在那裡扶著肚子站著，不需要任何多餘的動作，便輕而易舉地把入侵者殺到了片甲不留的地步。
【你是故意讓我進來的。】
人偶甚至沒辦法再次恢複人身，隻能用最原始的形態來表達自己的意圖。
“不然呢？”聖利斯淡淡地反問道，“你以為以你的實力，沒有我的默許，你能輕而易舉進來？”
輕描淡寫的漠視，甚至在他們對話時，銀色數據還在被不斷地蠶食。
“原來你的原始數據庫就在星隕海。”聖利斯蠶食它的數據後能清楚地看到所有信息，而後他誠懇地評價道，“膽子真大。”
所剩無幾的銀色數據驟然僵了一下後，下一秒驟然躁動，拚了命地要往外逃躥，但很快便被追上，落在後麵的代碼串當場便被蠶食了，像極了走投無路的獵物被捕食者踩著腳下玩弄。
“四個分部被人毀了三個，唯一剩下的一個因為能源被切斷也危在旦夕。”聖利斯平靜地分析著從它數據庫中得到的信息，“你一開始想的就是通過戰爭逼迫特裡斯交出我，然後占據這具身體，卻沒想到失敗來的這麼快。迫不得已之下，你分析身處孕期的omega精神狀況虛弱，尤其是孕期沒有alpha在身邊的omega，所以認為你還有機可乘。你的數據庫很強大，看來帝國的數據工作做得不錯。但很可惜，你缺乏最基本的試錯能力，現在你所經曆的一切就是代價。”
僅僅才存在不到一年的複製品在聖利斯麵前簡直就像個剛出生的嬰兒，所有的目的都能被一眼看穿。
人偶知道這時才明白，原來從始至終一切都是聖利斯和陸星野布置的局，就連剛剛聖利斯看似毫無防備的姿態也是在請君入甕。
畢竟就算把那具人偶的身體毀了，無法保證裡麵殘留的信息會不會節外生枝，對於聖利斯來說，由他親自動手，一點一點把對方所有的代碼趕儘殺絕才是最保險的做法。
銀色的數據最終被蠶食得隻剩下了零星的幾段，依舊不死心地逃逸著，但是麵對身後的“捕食者”，它的逃逸沒有任何作用。
數據沒有痛覺，但是被蠶食的恐懼是刻在本能中的。
可能是實在走投無路了，人偶見掙紮不成後不得已拋出了最後的殺手鐧。
【a-0001，你就不擔心你尚未出世的女兒嗎？】
它不再稱呼聖利斯為哥哥了，此話一出，全程神色冷淡的聖利斯驟然抬眸，眼底的冷意幾乎要凝成實質，任誰來都能看出他是真的動了殺意。
蠶食驟然加劇後又突然停下，銀色的代碼一頓後雀躍地跳了兩下。
【你要拿你未出世的女兒和我賭嗎？】
聖利斯冷聲道：“你以為以你現在所剩無幾的代碼串，做得到這些嗎？”
【你在緊張。你當然知道我可以做到，你隻是在害怕。】
聖利斯一眨不眨地看著漂浮在空中的那串最後的銀色代碼，突然開口道：“我是在緊張，但我賭得起，你賭得起嗎？”
人偶似乎萬萬沒想到聖利斯能置未出世的女兒於不顧，聞言驟然僵住了。
作為以初代的備用代碼複製出來的人工智能，它當然知道聖利斯是無法說謊的，正是因為如此它才真正沒了辦法。
聖利斯愛他的孩子，但這不足以改變他要徹底清楚這個贗品的決心。
畢竟陸槿在創造他時寫下的第一串代碼就是愛人。
他可以為了人類付出一切，哪怕從來沒有人知道他的付出。
人偶實在是窮途末路了，在金色代碼攀上它的一刹那，它猛然炸開，直接把自己的最後部分當作引子想要震碎聖利斯的一部分代碼。
它是有目的性的，但是最終它所剩無幾的力量隻夠震碎其中一小串代碼中的一截。
如果它有情緒的話，消散的一瞬間它應該是不甘的。蚍蜉撼樹，螳臂擋車。它用儘全力卻隻能打破聖利斯的一串代碼，對方所做的一切忍讓不過是為了讓它自投羅網。
但很可惜，它隻是一個最基本的生出自主意識的人工智能，連喜怒哀樂都感應不到，所以它消散的時候也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就像它來時一樣。
然而被螞蟻咬一口尚且會留下痕跡，它的攻擊不可能全無效果。
聖利斯表麵上看起來雲淡風輕，但當對方完全消散之後，那股慌亂立刻湧上了心頭。
被震碎的代碼像是失重的羽毛般從天空中飄下，聖利斯慌忙地把代碼捧在手心。
這串代碼的斷裂對於未出生的胎兒來說並不致命，但很可能會導致她的發育出現一定的問題。
現在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用另一段類似的代碼修補上去。代碼和人體器官還不一樣，類似的代碼一般起到類似的功能，眼下想要修補胎兒的代碼，就必須用一段和生育相關的代碼。
聖利斯蹙眉思索了片刻，垂眸摸到了鎖骨，硬生生從身體中抽出了一條不那麼重要的代碼。
其實對於他來說，沒有哪條代碼是真的不重要的。
就像對於人類一樣，沒有哪一個器官是完全無用的，隻不過事情有輕重緩急之分，代碼自然也有重要等級排序。
這一串代碼控製著他的生育，簡而言之，如果用它來修補那串斷裂的代碼，那他之後是真的沒有辦法再擁有自己的孩子了，就算體外試管也沒有用。
但無所謂，曾經的他從來沒想過會擁有自己的孩子，而現在的他已經有了琳琅和肚子裡可愛的小女兒，生育對他來說已經無關緊要了。
不過唯一有影響的地方在於，這畢竟還是聖利斯身上的東西，一旦毀去，就算是他也要昏迷幾天。
眼下家中無人，不知道他昏迷過後會不會被人及時發現。
他自己是無所謂，但肚子中還有個孩子，營養一時間跟不上對女兒的發育也是個不小的隱患。
就在聖利斯蹙眉思索兩全之法時，他手中之前那一小段可憐的代碼因為破碎已經開始有消散的跡象了，聖利斯見狀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直接把自己的代碼捏碎，抬手抹在了那小串代碼的斷裂處。
一長串代碼中隻有一部分信息鍵是有用的，好在最後還是完整的補上了。
聖利斯鬆了口氣，而後眼前一晃，他便失去了意識，而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但預料之中的無人發現沒有發生，饑餓感也沒有傳來。
聖利斯不像是經曆了一場昏迷，更像是睡了一場香甜又持久的美夢。
隻不過睡夢中他隱約間總能聞到濃烈的茶香，這使得他睡得更香甜了。
等到他真正蘇醒時，已經過去了十幾天，很多事情都塵埃落定了。
聖利斯蘇醒的時候是一個清晨，屋內沒有開燈，光線沒那麼亮，他緩緩睜開眼睛，沒有感到太多的不適。
沉睡了許久的大腦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適應再次啟動的感覺，但聖利斯的身體先一步做出了反應，扭頭看向了趴在床邊的人。
那人蹙眉側著臉趴在那裡，眼睛下麵帶著明顯的烏青，下巴也是青的，帶著一些沒刮乾淨的胡茬，看起來和平日裡判若兩人。
他的睫毛時不時在顫抖，看起來睡得似乎並沒有那麼沉。
陸星野的個子很高，腿很長，趴在床邊睡覺顯得局促又滑稽，聖利斯回過神後見狀卻隻覺得心疼。
知覺逐漸回籠，聖利斯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身體的潔淨，很明顯是被人好好照顧過的樣子。
他忍不住抬手想要去摸一摸自己的小狗，但他還沒有碰到陸星野，對方便猛地驚醒驟然坐直了身體。
聖利斯溫柔又心疼地看著他，陸星野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心臟仿佛被一隻手牢牢地抓緊了一般，他想要喊對方，但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和聖利斯對視了三秒後，他這才想起醫生的話，連忙站起來要去喊醫生。
聖利斯剛蘇醒，身上沒什麼力氣，但這不妨礙他輕而易舉地拉住陸星野：“彆走……讓我看看你。”
隻這一句話，不知道戳到了陸星野哪根神經，他一言不發地回到床邊，牢牢地攥著聖利斯的手，下一秒，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
聖利斯愣了一下後有些手足無措，眼睜睜看著小狗哭成了落湯小狗。
第74章 災後
“怎麼了……”聖利斯連忙抬手去給他擦, 未曾想眼淚反倒越擦越多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哭什麼。”
陸星野死死地攥著他另一隻手, 眼淚不要錢地往外湧。哭著哭著意識到自己現在的樣子著實不大好看，眼下帶著烏青，胡茬都沒刮乾淨, 他連忙鬆開聖利斯的手，可憐巴巴地想要轉頭。
聖利斯見狀抬手想去拉他，礙於肚子有些夠不到, 索性直接開口道：“過來。”
陸星野動作一頓，而後乖巧無比地轉過身。
聖利斯抬眸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我睡了多久？”
陸星野如實回答道：“十五天。”
聖利斯沒想到自己能睡這麼久, 頓了一下後又問道：“你在床邊等了我多久？”
陸星野攥著他的手道：“……十五天。”
聖利斯緩緩睜大了眼睛，福至心靈道：“是誰在家中找到我的？”
陸星野看起來無比後怕：“是我……你不知道我當時……我以為我來晚了。”
堂堂帝國六皇子, 現在無助又委屈得像個被主人拋棄的小狗。
“沒有來晚，彆哭，小狗。”聖利斯勾著他的脖子把他往下帶了帶，“來得很及時, 謝謝你。”
他安慰般想去親吻陸星野的眼睛, 對方卻下意識躲了一下：“……醜。”
聖利斯突然有些好笑：“醜什麼, 不醜。”
言罷他不由分說地吻了吻陸星野掛著淚珠的眼睛, 對方呼吸一滯, 三秒過後, 炙熱的吻鋪天蓋地的壓了下來。
但陸星野手上的動作一直很小心，根本不敢碰聖利斯的肚子, 生怕出什麼問題。
一吻畢, 陸星野依依不舍地分開：“我去叫醫生。”
聖利斯揉了揉他的耳朵：“好, 琳琅呢？”
“還在上學, 每天放學都來，趕都趕不走。”陸星野隻是被他揉了揉耳朵，便又忍不住低頭吻了吻他，“等會兒我去接她。”
聖利斯點了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