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桐記得很早以前有一次,秦譯也是這麼不停讓他試衣服。
他抿抿嘴唇,挑起眼睛,看了秦譯一眼。
這一眼有著埋怨,又有著縱容,平日溫柔的眼尾微微上揚,生動而鮮明。
秦譯心頭發癢,說:“吃飯那天,你可要配合我。”
葉秋桐說:“我哪次沒有配合,這次又要做什麼?”
秦譯在沙發上翹起長腿,用一種慵懶又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配合我秀恩愛。”
*
很快到了約定的日子,那天秦譯坐著車來接葉秋桐,葉秋桐不安地坐在總裁身邊,滿臉緊張的神色。
他今天裡麵穿著柔軟的駝色毛衣,外麵搭著無領外套,每一處剪裁與縫合都無比貼合他的身材,沒有多餘的低俗修飾,用上好的布料與簡潔的款式打造他的氣質,讓他看起來玉樹挺拔,像個小王子。
秦譯欣賞著葉秋桐的打扮,這一身都是他替葉秋桐挑的,葉秋桐穿著這麼出眾,讓他心滿意足。
秦譯朝葉秋桐伸出手。
葉秋桐不解地看向總裁,問:“怎麼了?”
秦譯說:“秀恩愛。”
葉秋桐從車窗向外看了看,說:“現在就開始嗎,還沒到呢。”
“當然。”秦譯說著,“從無人的地方開始演練,才能保證萬無一失。”
葉秋桐心想,他們平時演練的已經夠多了,卻還是順從地將自己的手指放進秦譯的掌心。
兩個人隔著豪車後座的扶手十指相扣,倒是驅散了葉秋桐的緊張。
很快車輛便抵達秦家的宅邸。
秦家的宅子坐落在傳統富人區,隻有三層樓,甚至沒有雲亭公館三號樓規模大,但是造型古樸,院落寬闊,白牆紅瓦,綠蔭環繞,有種厚重的沉澱感,低調而奢華。
這裡的房子有價無市,一般都是貴人才能擁有。秦家不算世家,照理來說無法住進這種宅子,是當年傅家長輩心疼女兒,牽線搭橋,才讓剛發跡的秦邦言以低價買下這套宅邸。
誰知後來房地產發展得那麼快,這一片區域地價飛漲,能住在這裡,象征著無與倫比的地位,秦邦言一直沒有搬家。
葉秋桐看著秦家的房子,心想董事長不僅帶著續弦住在原配的老房子裡,還召集原配的弟弟與續弦的兒子一起吃飯,一點邊界感都沒有,不知道是怎麼想的。
葉秋桐身為邊緣人,也不好多說什麼,下車後跟著秦譯往裡走。
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緊張再次湧上心頭,葉秋桐小心翼翼地看著腳下,心想,搞副業不僅需要演技,還需要膽量。
秦譯放慢腳步,伸手扶住他的背,幫助他走快點,低下頭,在他耳邊小聲說:“沒事,有我。”
總裁總是這樣,平時有事沒事恐嚇他,臨到關頭又會擋在他的身前,天塌了都替他扛。
葉秋桐知道秦譯說到做到,不管發生任何事,都會護著自己。
安全感漸漸替代了緊張感,葉秋桐安定心神,衝秦譯笑了笑。
兩個人走進小樓,江女士正在門口等著他們。
江丹瓊看到葉秋桐,笑著說:“小葉又長帥了,快進來。”
江丹瓊一直對葉秋桐態度還可以,但從沒這麼熱情過,讓葉秋桐受寵若驚。
他立刻就想到,江女士恐怕在家時都是這樣戴著假麵具,也是很辛苦。
葉秋桐把準備好的禮物遞到江丹瓊手上,說:“夫人,今天打擾了。”
江丹瓊客氣了幾句,吩咐家政阿姨把東西拿下去。
葉秋桐隨著秦譯和江丹瓊走進屋內,才看到秦邦言站在大廳裡,臉上不冷不熱。
葉秋桐跟他打招呼,他隻是點點頭,沒有多說寒暄的話。
秦譯與葉秋桐是最先來的,兩個人坐在沙發上,江丹瓊和葉秋桐有一句沒一句聊著,秦邦言一言不發,秦譯則是無聊地靠著靠墊,把葉秋桐的手指拽過來,放在手心把玩。
葉秋桐後背繃得很緊,一邊應付著江丹瓊的閒聊,一邊被秦譯的動作吸走一半注意力。
這人輕輕捏著他的指縫,用指甲在手指間最柔軟最敏感的地方刮過,帶來一陣陣戰栗。
葉秋桐終於受不了,悄悄瞪了秦譯一眼。
秦譯不動聲色,繼續百無聊賴地把葉秋桐的手指當玩具。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秦邦言咳嗽一聲,葉秋桐迅速把自己的手抽回來,紅了耳根。
秦譯越發無聊,乾脆看起手機。
幸虧剩下的人很快就到了。
傅琛與秦啟帆一起來的,兩個人肩並肩,靠得不近,卻能看出兩人之間的氣氛放鬆,一副熟悉彼此的樣子。
秦啟帆沒有戴他那副黑框眼鏡,沒有最精致的時候貴氣,好歹收拾了自己,整齊利落,有點書卷氣;傅琛依舊清冷無波,舉手投足克製又清貴。
這兩人雖然性格南轅北轍,但不得不承認,他們看起來更像兄弟。
秦啟帆跟父親與繼母打了招呼,沒有與秦譯對視,傅琛則是一進來就把目光落在葉秋桐身上。
秦譯皺了皺眉頭,從沙發上直起身體,有意無意遮住葉秋桐。
不得不說,秦家人的演技真是不錯,不管每個人心裡在想什麼,至少表麵上做到了和平相處。
而且說起來,葉秋桐無名無分,沒得到秦家的任何認可,就連江丹瓊都沒說過接納他的話,他們卻能接受葉秋桐上桌吃飯。
或者應該說,這些人能聚到一起,本身就是一個奇跡。
江丹瓊見人齊了,招呼大家去飯廳。
秦家的飯廳同樣內斂而豪華,看起來色調古樸,實際上每一處家裝都隱藏著細節,厚重且精致。
飯桌上,每個人的位置嚴格按照長幼尊卑排序,傅琛算是貴客,坐在秦邦言的身側,秦譯本身就最小,與葉秋桐一起坐在最末尾的位置。
葉秋桐有點不習慣,平時開會,秦譯都是坐在首席。
好在為了照顧秦譯的潔癖,所有人麵前擺著兩雙筷子。
飯菜自然十分豐盛,應該是有名的大廚做的,明顯跟普通家常菜不一樣,色香味無一不完美,但葉秋桐不敢伸筷子,有點食不知味。
秦譯明顯也不想吃彆人那邊的菜,時不時從麵前的盤子裡夾點東西給葉秋桐,葉秋桐笑笑,小聲讓他自己多吃點。
既然是有目的的家宴,肯定要閒聊,基本都是江丹瓊在起話頭,一會關心一下眾人的身體,一會聊聊社會時事。
葉秋桐自知不是秦家人,隻在話題涉及到他的時候,才出聲說兩句,其餘時間一律閉嘴。
熱身閒聊結束,慢慢進入正題,秦邦言開口,第一個詢問秦譯:“時銳最近情況還好吧。”
秦譯淡定地說:“每個季度的財報都按時交給集團了,董事長沒有過目麼。”
葉秋桐默默地想,第一句話就噎董事長,不愧是你,總裁。
秦邦言臉色立刻拉下來,說:“關心你,不知好歹。”
葉秋桐心想,自己既然來了,總要起點作用,於是伸手拍了拍秦譯的手背,麵向秦邦言說道:“董事長,秦總最近太忙,沒顧上休息,幸好經過這段時間的忙碌,公司的狀態逐步穩定,一切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這話的潛台詞是,秦譯沒睡好覺,脾氣很差,但公司穩定,彆跟他計較了。
秦邦言的臉色緩和下來,說:“沒大沒小,還不如一個秘書。”
秦譯冷著臉說:“秘書怎麼了,今天我領著他來,就不是以秘書的身份。”
秦邦言一直對葉秋桐采取無視的態度,沒有冷言冷語,但也絕對沒放在眼裡,今天讓葉秋桐跟著不過是為了牽製秦譯。
至於讓一個秘書進秦家門,秦邦言想都沒想過。
秦邦言聽秦譯這麼說,徹底沉下臉。
這時候秦啟帆說話了,他直接問葉秋桐:“我的師弟在時銳工作還好吧。”
據葉秋桐所知,秦啟帆的那位師弟,隔三差五就約師兄喝酒,兩個人交流科研進展,對彼此的情況絕對了解。
秦啟帆這麼問,隻是為了轉移話題,為替葉秋桐解圍。
葉秋桐感激地衝秦啟帆笑笑,回答:“挺好的,研發部的員工都很喜歡他,有時候他會到總裁辦來,身上總揣著太太做的點心。”
秦啟帆笑著說:“他拖家帶口從國外回來不容易,你們可不能虧待他。”
葉秋桐本來想說兩句,誰知這時秦譯出聲,說:“夠可以了,年薪製,還有絕對的自由,一整個部門的人都配合他,這樣叫虧待,那找不出彆的好公司了。”
秦啟帆沒想到秦譯會接話,揚了揚唇角,說:“這樣我就放心了。”
平時兩兄弟哪說過話,這時候竟然能平常地交流,雖然簡短,仍舊讓秦邦言驚訝。
之前秦啟帆替秦譯從國外招人,秦邦言頗有微詞,時銳解決了技術難題,集團就徹底沒了時銳的把柄。
好在那人是秦啟帆的師弟,不算完全失控。
這次的家宴主要是為了與烏金資本搞好關係,秦邦言把話題轉到傅琛身上來,說:“既然時銳的情況趨於穩定,也算給烏金的投資一個好的交代。”
這話說的,葉秋桐聽了都不開心,仿佛時銳尋求發展是為了烏金似的。
果然,秦譯開懟:“時銳求人來了嗎,自己要來分一杯羹,就不用說得那麼漂亮了。”
秦邦言忍無可忍:“你閉嘴!”
這時候傅琛慢條斯理地放下筷子,在他眼裡,秦家的這種內耗毫無意義,純屬浪費時間,他看向秦譯,問:“時鑫以前的老舊部門你準備怎麼安排。”
秦譯頓了頓,回答:“目前還沒有做最後的決策,先維持現狀。”
傅琛說:“維持現狀需要大量的資金。”
秦譯說:“烏金承諾過不插手公司運營,具體要怎麼做,由我們自己決定。”
傅琛又說:“這不是運營層麵的事,涉及股東資金的安全性。”
兩個人在飯桌上,你一言我一語,就公司的問題開始討論。
說是討論,更像爭執,偏偏他們的語氣都無比正常,甚至有些冷淡。
秦譯毫無剛才麵對父親時的刻薄,平靜而沉穩,一邊說著,一邊有空給葉秋桐夾菜,帶著胸有成竹的從容。
而傅琛垂著眼睛,那副精巧的眼鏡遮擋住他的目光,看不出他的眸色與表情。
兩個人的談話簡潔高效,連秦邦言都插不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