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屋內陡然間安靜了下來。
夏宸原本隨意地把手搭在祁竹生的座椅靠背上,但當聽到這話時,他心下猛然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不過在他露出震驚神色的前一秒,他陡然想起了祁竹生下車時跟他說的話。
夏宸為了不讓自己露餡,連忙攥緊了拳頭,掌心差點被他自己掐流血,好在最後他硬是裝出了一副神情自若的神態,嘴角那抹竭儘全力也沒能壓下去的笑倒是成了點睛之筆,頗有些正宮看敗犬的囂張感。
祁竹生用餘光瞟見了夏宸的這副模樣,不由得有些滿意,心說這小混蛋倒是長進了。
實際上夏宸整個人已經魂體分離了,彆看他表現出來的樣子這麼淡定自若,其實他的靈魂早就激動得飛到了九霄雲外,但凡他能長出一條尾巴,恐怕早就纏到祁竹生的腰上了。
不過無論如何,夏宸至少在麵上看起來還是鎮定的,保住了正宮應有的態度。
而趙乾則就不一樣了,他露出了震驚到近乎扭曲的表情,他原本隻是為了讓祁竹生難堪才故意這麼說的,並未真的認為祁竹生和夏宸有什麼關係。
然而祁竹生的話卻讓他登時如墜冰窟,憤怒和嫉妒之火甚至燃燒了他的理智。
如何讓一個在生理上有障礙的渣男破防?
——告訴他你的前男友和你分手後過的很好,而且找了一個比你年輕有錢還英俊的小白臉,當你在拘留所坐牢的時候,他們倆正在夜夜笙歌。
趙乾瞬間炸了,他帶著無比的惡意惱羞成怒道:“你們才認識多久就睡了?祁竹生,你跟我在一起七年,他媽的轉頭居然就跟彆人睡了?是先睡的還是先領的結婚證?該不會是他把你x爽了你才跟他領的吧?”
麵對如此下流粗鄙的提問,祁竹生聞言卻隻是漫不經心地回道:“有區彆嗎?而且……這些事跟你有關係嗎?”
趙乾惱怒至極,一掌拍在了麵前的桌子上,一聲巨響驟然充斥了整個屋子,夏宸突然冷冷地提醒道:“趙影帝難道是想在裡麵多呆幾天?”
祁竹生勾了勾嘴角,特意強調道:“這裡有監控,你的一舉一動都有錄像。而且我今天來也不是為了跟你聊這個的,注意你的言行,趙乾。”
祁竹生故意裝作想要轉移話題的樣子,趙乾果不其然上了勾,聞言立刻冷笑道:“不是為了跟我聊這個?那我倒是偏要問,你跟他什麼時候睡的?哪一天?在哪?”
祁竹生略微思考了一下,他其實是在想怎麼繼續往下編,但是趙乾卻從他的思索中悟出了另一層含義——他們兩人做過的次數已經太多了,以至於祁竹生都得花點時間才能回憶到第一次。
想到這裡,趙乾的心下驟然如打翻了調味罐一樣五味雜陳,他在感情上完全沒辦法相信祁竹生所說的一切,但是他所剩無幾的理智已經開始相信了。
於是趙乾隻得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故作鎮定道:“回想不起來?嗬,竹生,你根本沒跟他睡過,不用誆我了。”
祁竹生聞言一愣,以為趙乾真的發現了他是在騙他,祁竹生的目的是激怒趙乾,眼下進展到了一半,可不能半途而廢。
祁竹生回過神後連忙思考起了該怎麼繼續往下編,但是令他沒想到的是,趙乾這一句親昵的“竹生”直接了當地戳了夏宸的醋點,沒等他開口,一旁的夏宸便壓著火氣冷笑道:“自取其辱的人我見多了,但是像趙影帝這麼不知好歹的我還是頭一次見。怎麼?自己不行,打聽彆人的床事難道就能讓你行了?不過既然趙影帝這麼好奇,先生也不介意,那我就告訴你,我和先生的第一次是在溫泉裡,那天天氣不錯,天上的星星也很多,氣氛浪漫唯美,你還想繼續往下聽嗎,趙影帝?”
夏宸腦子一熱,什麼有的沒的都敢往外說,一時間非常暢快,然而當他全部爽完之後,他陡然回過了神——先生不會生氣吧?
他的冷汗幾乎是瞬間就下來了,夏宸連忙小心翼翼地看向了祁竹生,隻見對方有些訝異地看著他,不過眉目間並沒有要生氣的意思,夏宸這才在心底舒了口氣,而後又有些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祁竹生見狀有些好笑,這小混蛋平時耍流氓耍得信手拈來,真到了該用的時候反倒隻會編點流於表麵的話,再往下一點都不敢說。
夏宸之所以沒詳細描述,一是由於占有欲,他自己還沒見過的事情為什麼要便宜趙乾?即便是假的也不行;二是他實在編不出來,而且這本就是沒發生過的事,謊話說得越多反倒越容易被人拆穿。
聽到這裡,趙乾心底最後一抹僥幸也終於消失了,他咬著牙看著玻璃屏前的兩個人,他們倆坐得很近,儼然一副佳偶天成的樣子。
嫉妒終於燒毀了最後一絲理智,趙乾一拍桌子惱怒地站了起來,夏宸見狀瞳孔驟縮,站起來便把祁竹生連人帶椅子拉到了他的身後,下一秒趙乾憤怒不已地一拳砸到了玻璃上,好在看守所玻璃的質量極好,以他的力氣根本沒辦法撼動絲毫。
祁竹生挑了挑眉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看著麵前眼底發紅、如困獸一般滿麵怒容的男人,他輕輕歪了歪頭,語氣有些疑惑道:“你自己問的問題,我家阿宸好心和你解釋,你怎麼反倒受不了了呢?”
他這副無辜的姿態倒也不算無師自通,實際上像極了夏宸裝不知情的樣子。
趙乾終於受不了了,他憤怒中又夾雜著些許複雜的情緒:“祁竹生,我和你在一起七年!除了不能上床,滿足不了你外,我哪一方麵愧對你了?我哪點比不上他?!你他媽就這樣對我?”
祁竹生的神色也跟著冷了下來:“你拍戲兩個月都沒給我打過一個電話,期間還出去約出去嫖,這就是你說的沒有愧對?”
趙乾呼吸一滯,而後強行給自己找補道:“哪個男人不偷腥?你自己不還找小白臉嗎?全天下的男人,不,全天下的人都一樣,你在這兒給我裝什麼裝?而且我在錢上沒短過你什麼吧?怎麼你一見了夏宸就跟這輩子沒見過錢一樣,上趕著往人家床上倒貼,簡直是恬不知恥!”
夏宸聞言立刻道:“放屁!明明是我倒貼先生,你彆他媽胡說!”
祁竹生原本是演得,眼下卻也起了火氣,但是他聽到夏宸突如其來的這句話後陡然一愣,而後差點沒忍住笑出來。
趙乾顯然也沒想到夏宸堂堂一個總裁,貨真價實的豪門少爺,居然能如此自然地說出這種話,一時間也跟著愣住了。
“我和阿宸不存在誰倒貼誰的情況。愛情的前提是互相尊重。做不到對等尊重的人本質上愛的其實是自己。”祁竹生回過神後正色道:“比如你,趙乾。口口聲聲說沒有什麼愧對我的事,你憑借著我的劇本拿的那些獎項,還有你拿走的《望城》的版權,這就是你所謂的沒有愧對?”
趙乾好似找到了什麼突破口,聞言當場冷笑道:“祁竹生,你今天終於說真話是吧?這麼多年來,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因為你才有的這一切?你是不是從始至終就瞧不起我?我他媽告訴你,沒有我,你的劇本什麼都不是,誰能演出來你的劇本?靠那個蘇星桐?彆搞笑了,他一部電影都沒演過能拍出什麼名堂?至於《望城》,我原來看你可憐還想還給你,現在看來,我就是下半輩子再也不拍電影了也不會把它還給你,你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祁竹生神色一冷,看似是被趙乾的最後一句話戳到了。
趙乾見狀心下不禁產生了一種扭曲的暢快感,他自以為準確無誤地戳到了祁竹生的痛點,畢竟對於祁竹生來說,他最痛恨的就是彆人拿他的劇本說事。
然而這已經不是他的作品了,想到這裡,趙乾布滿憤怒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彆的神色——得意與快意。
祁竹生冷眼旁觀,感覺時機差不多成熟了,於是他抬手拉開了麵前正準備開口怒斥趙乾的夏宸,而後裝出一副慍怒的樣子道:“你拿著那劇本難道不燙手嗎?《望城》裡哪怕有一個字是你寫的嗎?”
趙乾見狀以為祁竹生真生氣了,於是他便無比得意道:“沒有,但那又如何呢?那可是你親手讓我署的名,哦對了,那天你還喊了我哥哥,那小子恐怕不知道吧?”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後,祁竹生忍不住笑了,趙乾見狀一愣,不知道祁竹生為何發笑。
祁竹生一方麵笑趙乾沒腦子,這麼簡單的坑都往裡跳,另外一方麵覺得趙乾這個得意勁來得相當無厘頭,他們倆在一起七年,也就一聲哥哥能讓他回味一二了,他跟夏宸認識幾個月,喊得昵稱比這七年加起來還多,夏宸難道還會因為這生氣?
——事實證明,夏宸還真會。
隻見夏宸忍著怒意道:“已經過去的事,現在提起來又能如何?”
趙乾見狀立馬回過神嘲諷道:“既然不如何你生什麼氣呢?”
眼看著自家的小狗要被氣得咬人了,祁竹生連忙把夏宸拉到了身後,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以示安撫,而後看著趙乾道:“這裡有監控,我一開始提醒過你了,你作為違法人員應該也清楚,恐怕之前帶你來的警察同誌也跟你說過,所以從我們進來到現在的錄像全都是合法的,你沒有意見吧?”
趙乾一愣,而後陡然皺緊了眉頭:“你什麼意思?”
“不回答我就當你默認了。”祁竹生隨口道,“根據版權法,等作品的著作權歸創作人所有,當時我讓你署名的時候你故意模糊了具體的創作人,寫的是你和我共同創作了《望城》。不過很可惜你剛剛自己親口承認了,《望城》中沒有一個字是你寫的,剩下的事我們就法庭上見吧,當然,開庭的那天如果你還在看守所裡,那我也隻能表示遺憾了。”
言罷,祁竹生的神色立刻從方才故意演出來的慍怒變回了平常的淡然,他失去了再跟趙乾交談下去的希望,轉身打算拉著夏宸回家。
趙乾見狀在極度的驚愕後突然回過了神,他立刻不可思議地問道:“你剛剛所說的一切都是為了詐我是嗎?”
祁竹生腳步一頓,扭過頭回道:“是,但不全是。”
這一句話卻讓趙乾燃起了病態的希望,他立刻按在玻璃上問道:“你和他是不是根本就沒上過床?……不,你談戀愛的狀態壓根不是這樣的,對……對!你根本就沒跟他在一起!”
趙乾最後那句話說得相當篤定,看來七年下來他多少還是對祁竹生有一些了解的。
夏宸在一旁聽到這話,眼神瞬間就暗了下去,他默不作聲地咬緊了牙齒,感覺酸意幾乎要把他給淹沒了。
他知道在祁竹生那裡趙乾根本算不了什麼,但是理智上知道是一回事,情感上能不能釋然卻是另一回事。
“我與你不過是曾經談過戀愛,但和他的卻是婚姻,兩者確實不同。”祁竹生聞言扭頭看著趙乾冷聲道,“而且,你的自以為是讓我很驚訝。你居然以為自己能和他比,你拿什麼和他比?溫柔?體貼?還是英俊?”
趙乾仿佛感到了莫大的羞辱,臉色瞬間變得脹紅,他帶著怒意和不可思議看向祁竹生:“你覺得我比不上他?!”
“這是很顯而易見的事情,我以為你會有自知之明。”祁竹生輕描淡寫道,“而且就算不論這些外物,我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快樂,你覺得和他相比,你值得我喜歡嗎?”
此話一出,一旁的夏宸渾身一震,他整個人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了祁竹生,似乎聽到了什麼在夢中才有可能聽到的話。
趙乾聞言紅著眼睛瞪著夏宸,奈何夏宸一個眼神也沒回,全程定定地看著祁竹生。
祁竹生懶得再跟趙乾廢話,他輕飄飄地撂下了一句:“版權拿回來之後我們之間兩清,我不是吃回頭草的人,更何況家裡有嫩草,你也不用再來找我。到此結束了,趙乾,再也不見。”
言罷,祁竹生沒有再給趙乾任何眼神,拉著滿臉寫著有話說的夏宸離開了看守所。
從看守所到車旁的一路上,夏宸整個人就跟身處於冰火兩重天一樣,一半在天堂,這半邊腦海回放著祁竹生方才說的每一句話;另一半在地獄,這半邊腦海則回響著夏宸自己的理智:先生說的話都是為了激趙乾,你怎麼當真了呢?你也太自信了吧,先生最多就是對你有點好感,怎麼會真的喜歡你呢?
正所謂關心則亂,說得過火了,夏宸怕冒犯到先生,先生不高興;說得淺了,他又怕先生不理解自己的心意。
夏宸想來想去就是沒想過萬一說出去的話被人拒絕了他會不會難堪,似乎這對於他來說一直不算個問題,他的情緒不重要,祁竹生的情緒才是真正重要的事。
於是夏宸糾結了整整一路,直到上車也沒想好該怎麼開這個口。
夏宸的糾結和迷茫落在了祁竹生的眼裡,他多少有些明白對方在猶豫什麼,這種小心謹慎的態度甚至顯得有些卑微,使得祁竹生不自覺地生出了一些可憐。
差不多了,逗小狗也逗夠了,再逗下去就有些過分了。
祁竹生想到這裡,在心底暗暗做好了決定。
夏宸還不知道祁竹生心裡想的是什麼,他坐上車還是沒想好該怎麼開口,於是便開始顧左右而言他:“先生打算什麼時候告他?”
祁竹生隨口道:“等電影的事解決完吧。”
兩人就這麼醉翁之意不在酒地聊了一路,半路上夏宸還停車去路邊買了個菜,超市的老板看見他開著這麼個豪車居然還要親自來買菜,忍不住跟他感歎道:“親自來買菜,好男人啊,女朋友在車上坐著呢吧?”
夏宸聞言一愣,而後出於私心點了點頭笑道:“不是女朋友,已經結婚了。”
老板聞言立刻露出了一個了然的表情:“看你年輕得很啊,結婚這麼早,你老婆長得一定很漂亮。”
夏宸忍不住笑了,嘴角的笑意一直到車上都沒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