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母表哥不必為我掛心,不過虛驚一場,我實無大礙,隻是在巷道中跑了許久,現渾身都沒有了力氣,衣裝也有些不潔……不知能否容我先回院中沐浴更衣,再去給舅母回話請安。”
“我的兒,真是苦了你,快,快命人去燒熱水。
你今日累著了,莫說什麼請安不請安的,回去且好好歇著。”
得了這一句,尤妲窈便扭身,衝著二人屈膝請了個退安禮,被阿紅攙扶著先進院中了。
楚文昌望著那個愈行愈遠的倩影,隻覺心中格外淤堵,他蹙起眉頭,暗自悔懊道了句,
“若非臨行前母親喊我去商討田鋪之事,我本該同你們一起去瓦市的,若我在旁,定然不會出這樣的岔子……”
知兒莫若母。
毛韻娘聽出其中的隱約埋冤之意,不由愣了愣,望著兒子遠去的背影,臉上的神情驟然變了變。
*
清霜院內。
尤妲窈正在屋中沐浴。
臟汙的修鞋,及滿是泥點的衣裙,全都被搭在了六幅桃木雕花屏風上,屋內仿若被罩上了層白紗,水霧飄散在空中,氤氳濕潤。
縷縷青絲漂浮在粼粼的水麵上,順著身周繞成了一個圈,粉光若膩的肌膚因水溫而微微泛,額間沁出些微細膩的汗珠,浴中的女子容光煥發,顯得愈發美豔絕倫。
尤妲窈正在愣神,眸光好似穿過透明的水霧望向遠方。
此時門外傳來阿紅小心翼翼的問話聲,“姑娘泡了整整一個時辰,熱水都添過六次……可洗好了麼?”
若再不出去。
不僅是阿紅擔心,或也要驚動院外的長輩。
她渙散的眸光逐漸聚焦,默了許久才輕道了句,“進來幫我更衣吧。”
阿紅聞言輕手輕腳推開了門,屋內水霧縈繞,濕氣撲麵而來,耳旁傳來水花蕩漾的聲音,她取了寬大厚實的毛巾繞到屏風後,才發現主子已經出浴,正寸*絲不*縷站立在銅鏡前自照。
鏡中的女子四肢修長纖細,頸若蝤蠐,肩若削骨,腰若楊柳,前*凸後*翹,在粼粼折射的金光下,聖潔得仿若天仙下凡。
哪怕是同為女子,自小伺候的阿紅,每每見了這幅軀*體也照樣覺得麵紅耳熱,她輕步上前,用毛巾將主子身上的水珠一點點拭淨,然後將套簡單素淨的白色寢衣遞了上去。
“……去將那套最豔的取來。”
阿紅聞言愣住。
或因從小被人嘲笑是妓子所生,所以大姑娘最不喜歡的就是穿紅戴綠,也從不裝扮自己,僅有的幾套豔色衣裳,還是慧姨娘估摸著她要出嫁了,所以才置備下的,以往從來都是壓箱底的,從不見大姑娘穿。
可主子既這麼說了,阿紅便折身返回廂房,從尤家帶來的所有衣物中,取了那套胭脂紅色的雲錦浮紋水袖裙,這套衣裳是裁縫根據她的身形量身打造的,衣襟上綴了些金線,裙擺順著纖細的腰身層層疊疊散落開來,將完美的身段顯露無疑。
尤妲窈呆望著鏡中宛若是另一個人的自己,神情變得複雜起來。
她將今日發生的事情全都回想了一遍……
“若是任由你這樣的勾三搭四,婚前與人苟且的狐媚子進店,那便是臟了地,惹了禍,壞了自家招牌。”
“拜高踩低這就是人性,試問那日站在你床榻邊的不是個小廝,是家風清正的世家子弟,是權柄在握的攝政王,是至高無上的皇上,那些人還敢如此怠慢貶低你麼?”
“學會還擊。
若有下次,莫做逃命的那個。”
……
她好恨。
恨對她口出穢言的每一個人。
她何嘗不想要回擊。
可她又有什麼武器?
她既沒有靠得住的母族,也不想要太過連累楚家,唯一能引以為傲的針線技藝,經過這遭醜聞,也被全京城的繡坊拒之門外,焚成粉末。
至此,她連這份能溫飽過活的手藝,也徹底失去了。
現如今,這幅人人垂涎的皮囊,已成為了她唯一擁有的武器。
那她就用這幅皮囊,去撲個原本高攀不上,有權有勢的郎君!
反正今後也隻有嫁人這一條路可走了,她絕不甘心像王順良所說,遠走邊陲小鎮,嫁給個粗魯武夫。
她尤妲窈要嫁,就必要嫁個人中龍鳳!
拜高踩低,確是人性。
醜聞已出,既然她無法澄清事實,無法一個個與眾人解釋,那就想辦法用權勢施壓,堵住天下人的悠悠眾口,讓他們無法指摘!
誰罵她,就拔舌。
誰唾她,就喪命。
如此一來,誰還敢輕易對她怠慢欺*壓?
尤妲窈將堆在腳旁逶迤著的裙擺散開,對鏡抹上紅豔的唇脂,又從妝屜中取出了僅有的幾隻釵鐶戴在發髻上,僅這麼些許簡陋的點綴,就將她襯托得明豔動人。
狐媚是吧?
勾人是吧?
那她就使勁渾身解數,做最搔首弄姿那一個!
那現在問題來了,在這遍京城的勳貴當中,她應該挑誰去勾誘呢?
腦中一道靈光閃過,驀然湧現出個人影。
“阿紅,你去探聽探聽那位探花郎近日的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