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實行了火葬製度的緣故,加上最近這幾個月,縣裡發現有些村子還在土葬,甚至最近已經下葬的老人,直接被挖了出來,強製送去火化,所以最近查得很嚴。
我爺爺要土葬,沒辦法,為了安全起見,我們隻能在山腳下發喪,等上山的時候,直接就抬上山去埋。
整個發喪的過程,全都是村子裡的長輩,還有一些青壯年在幫忙辦理,我什麼都不會。
甚至連村子裡的婦女都跑來幫忙,準備酒席。
我一直在跟他們說辛苦了。
看見我堂舅後,我問他辦席要多少錢,我把錢給他,因為我什麼都不懂,不知道哪些地方要花錢。
我堂舅對我說:“這些你先不要管,所有的開支我和你舅媽來解決,等喪事辦完以後,我們把賬目給你看,到時候再說。”
接著他又安慰我:“祁安,你想開點,反正人都有這一天,也不是說爺爺走了,你就沒親人了,村子裡這麼多看著你長大的人,逢年過節你也要回來看看。”
我點點頭笑道:“沒事,我看得很開,反正早走晚走都是走,我就是乾這一行的,哪會看不明白。”
這一天過得很快,我也不知道我在忙什麼,總之哪裡要幫忙,我就去乾點活兒。
我就像在幫彆人家辦理後事一樣。
晚上很冷,尤其是冬天的農村,晚上冷得要命,必須要生火。
靈棚旁邊還搭了另一個棚子,村裡的男人在裡麵打牌。
他們有說有笑,聲音也激烈。
我竟沒感覺到吵鬨,反而覺得有了這些聲音,有這麼多人在,我爺爺應該會感覺到熱鬨。
我們南方這邊辦喪事要做道場,北方可能叫法事,以前我問過我爺爺,他說這是在給死人開路。
但是我爺爺的喪事沒有做道場,因為做道場就得敲鑼打鼓,怕附近村子的人舉報。
好在有張萬年在,還有黃梟和段天在,他們一直做法事做到子時。
做完法事後,張萬年去給我爺爺上了一炷香,磕了三個頭。
“師兄,師弟給你磕頭了。”
“師父走的時候,我沒見到他最後一麵,你走我也沒見到你最後一麵,好在我能來送你最後一程。”
張萬年跪在那兒,我作為逝者家屬,向他鞠躬還禮。
還禮之後他還跪著,情緒有些上頭,一直在那兒對著我爺爺的遺像說話。
“師父走了之後,我四處打聽你,想跟你見一麵,我知道師父拿你當半個兒子,這個世上也隻有你能跟師父聯係在一起。”
“結果怎麼打聽都打聽不到,我也根本不知道你叫什麼,也沒想到國慶節咱倆就已經見過了。”
“你知道我是師弟,我卻不知道你是師兄……”
他說了大半天,我看他跪得腿都麻了,這才走過去把他扶到椅子上。
此時其他人也都坐了過來。
張萬年拿出一封信給我,這是我爺爺寄給他的最後一封信。
信封上寫著師弟親啟,開頭寫著見信如晤,展信舒顏……
這是我爺爺的風格,他是個很有文化的人。
信的內容,表達了我爺爺對張萬年這個師弟的歉意,因為種種原因,他沒辦法表露自己的身份。
信的前半段,是我爺爺在跟張萬年敘舊,說了一些他和李塗山的往事。
而信的後半段,全是重點,其中最讓我難以置信和難受的幾段話,這麼寫道:
“我這一生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不知命運為何這麼對我,此生最大的幸運,就是遇到了李叔和我的愛人,李叔教了我很多做人的道理,我的愛人給了我一個美滿的家庭。隻可惜天公不作美,正到我們唯一的兒子養大成人之後,她早早病逝,沒能看到她的孫子出生。”
“祁安在三歲那年,我的兒媳,祁安的媽媽被人活活捅死,那天我跟我兒子正鴻外出,祁安的媽媽帶著祁安獨自在家,結果仇人尋找上門,他媽媽把他藏在頂櫃裡,叮囑他不要出聲。三歲的孩子哪會聽話,可偏偏這孩子就是聽話,因此躲過了一劫,沒有讓仇人發現,等我們回來的時候,他媽媽已經遇害了。”
“我跟他爸爸一直騙他,說他媽媽是生病離世,其實我兒媳是最無辜的人,因為祖上的事情而連累了她,她作為一個母親,為了保護她自己的孩子,身中十多刀,愣是把仇人引出家門,大聲呼救,把仇人逼走,鮮血一直從家門口灑了一路。”
“祁安九歲的時候,他爸爸也出事了,我從來不敢告訴祁安他媽媽為什麼死,天下沒有一個兒子知道自己的母親是為了保護他而死,而不難過。可是我走之後,我又必須讓他知道,讓他知道他的敵人有多殘忍,讓他知道他本來可以有媽媽。”
“我用我的餘生,在培養我的親孫子。”
“我不想把他培養成一個沒有溫度,隻有仇恨的人,但他必須是一把鋒利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