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俊琛道:“反正就是四書五經,‘經史子集’麼!咱們自己在家學也是一樣的,四書通篇背下,再把那些注釋背下來就是了!”
祈旌沉聲道:“學館都有專門的舉業文府,收錄曆次中舉的文章,這個要如何自修?況且真正拜師,會教你諸多應試技巧,度量考官品性種種,處處都是門道,這些都是死讀書得不到的。悶門苦讀能中秀才便是頂點了,之後的事情無人引導,貧門學子要出頭,太難。”
其實他這番話,真的是金玉良言。
但是以現在唐時嶸兩人的見識,還體會不到這一點。
唐俊琛道:“照你這麼說,人人都需要鑽營了?”
祈旌靜靜的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唐時玥就擼袖子上了:“什麼叫鑽營?宗兄,你是不是對鑽營有什麼誤解?你讀書不是為了中舉麼?題庫文府收的都是前人珠玉,便如紙上名師,寶貴的成功經驗,這個你覺得沒用?”
“不是,那個當然是有用的,”唐俊琛嘟囔道:“我是說後頭,我就是覺得……要是讀書不能直抒胸臆,反而要猜度著考官的心思,寫一些媚上的文章,那,那還有什麼讀書人的風骨可言?”
唐時玥瞪著他。
這話要是唐時嶸說出來,她還不奇怪,沒想到卻是這個相對通達的唐俊琛說出來的。
“媚上?風骨?你在逗我笑嗎?”唐時玥道:“我問你,你到彆人家裡做客,送禮是不是要投其所好?”
唐俊琛道:“這怎麼能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的?”唐時玥道:“讀書是為了中舉,但最終是為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話可對?”
唐俊琛正色道:“對。”
“那好,我問你,為什麼會有才名滿天下,卻屢試不中的?你們肯定說,這種是時運不濟……可是什麼叫時運不濟?文章寫的不好,字寫錯了,汙了卷子的,那不叫時運不濟,那叫水平不夠。”
“明知道人家主考官喜歡激進,卻寫的保守,明知道主考官喜歡錦繡,卻寫的質樸,把不合口味的東西硬懟給人家吃,這種也不叫時運不濟,這叫自找的!活該他不中!”
唐時嶸和唐俊琛齊齊啞然。
唐時玥續道:“你們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命是弱者借口,運乃強者謙詞’!當然有從頭到尾都堅持‘直抒胸臆’卻考中的,但那樣的人有多少?‘恰好’遇上這麼一個伯樂有多難?萬中無一好麼?”
“你們去期盼這樣的運氣,跟期盼天上掉餡餅有什麼區彆?所以你們最應該做的,是改變自己去爭取。除了刻苦攻讀之外,我認為,揣磨主考官的品味,揣磨朝廷的大方向,這是必然的,必要的!這不是媚上!”
“你們也不想想,科舉就是一道門,入了這道門,也許就步步青雲,主考官就是引見人,他自己都不喜歡,覺得你寫的不好,憑什麼要操心費力的把你引見給上頭?還擔著責任?難道你是他失散多年的親生兒子嗎?”
唐時嶸和唐俊琛噗的一笑。
祈小郎也是嘴角微勾,端起碗來掩飾。
這小孩兒的聲音又嫩又嬌又甜,說起話來卻是乾脆利落,一點哏兒也不打,一番話聽下來,真的是酣暢淋漓,周身舒爽,痛快極了。
古人向來重名節輕生死,她這番話實在有些聞所未聞,可是細想卻又有些道理。
唐俊琛還有些不服氣:“要叫你說,風骨竟是無用之物了?”
“風骨自然可貴,但你得分清楚什麼叫風骨。”唐時玥放下碗:“兩軍對壘,有人被俘,他寧死不肯說出我軍情報,這叫風骨。出使鄰邦,不墮國威,寸土必爭,這也叫風骨……字兒還沒認全,就覺得自己才高八鬥,不管人家想看啥,梗著脖子想寫啥就寫啥的,這就叫傻子。”
有人輕笑了一聲,祈旌敏銳的掃向西邊,其它人卻都沒有留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