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古樸的街道上人來人往,熱鬨非凡。一輛青蓬雙轅的馬車慢悠悠的駛來,停在了相府門前。
年逾不惑的車夫跳下車,伸手將車簾掀起,態度十分恭敬的對車內的人說道:“林公子,林小公子,相府到了。”
車裡坐著的是他的主人和小主人,本該是叫老爺和少爺的,無奈主人不喜歡這稱呼,便以公子相稱。
相府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
有路人聽到車夫的聲音,好奇地往車內看了一眼,裡頭坐著的是兩個俊美的少年,都是富家公子的打扮。
年少的那個十七八歲,年長的那個看起來不超過二十,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這兩人會是父子關係。
車夫口中的林公子應了一聲,率先下了車,前行幾步後停住了,準備等兒子跟上來帶他一同進相府。
他兒子心不在焉,下車時腳下一個啷蹌差點摔了。車夫連忙伸手扶住,說道:“林小公子小心。”
“謝謝張伯。”林江在車夫的幫助下穩住了身形,道了聲謝。這車夫姓張,是他家的老仆,看著他長大的,年紀比他爸爸還要大上許多。
彆人家的孩子叫自己父親都是叫爹爹,唯獨他爸,讓他叫爸爸。
他爸爸比他大了十五歲,姓林,單名一個旭字。十五歲有孩子是有點早,可也不算太早。林旭待他宛如親生,他之前從未懷疑過林旭不是他親爸。
直到兩個月前,他做了個夢……
夢中,他成了一個剛滿月的嬰兒,躺在小木盆裡,木盆下麵是微波蕩漾的江水。一個年輕貌美的少婦咬破手指,含著淚在撕成方塊狀的貼身汗衫上寫字。
用血水書寫難度極高,也是難為她了。
書寫完畢,她將血書折疊了幾下塞進了包裹嬰兒的被子裡,抓著盆沿,望著裡麵的小嬰兒流淚,眼裡儘是不舍。
冥冥之中有人告訴他,這少婦是他的親生母親殷溫嬌。殷溫嬌的身份非比尋常,乃是當朝丞相殷開山的獨女,江州州主陳光蕊的夫人。
可他爸爸姓林……
怪不得要將他拋至江中。
遠處一名穿著官袍的男子滿臉怒容地跑來,少婦驚慌之下將木盆推遠。木盆離岸邊越來越遠,他也隨之驚醒。
夢境中的事並沒有隨著夢醒而忘記,他和爸爸講述了這個夢。
上天可以作證,他真的隻是隨口一說,把這當件好玩的事告訴爸爸,壓根沒有懷疑自己身世的意思。
然而爸爸好像是會錯了意,一臉受傷的表情,步履沉重地走進了內室,翻出了壓箱底的東西。
一個小木盆,一套嬰兒的裡衣,一塊尿布和包裹嬰兒的被子。噢,還有一塊沾染了血汙的白布,和他夢中所見的汗衫布料一致。
他一臉懵逼。不過很快,他就知道他爸爸的意圖了。
“我不是你的親爸爸。”
不是,隻是說了一個夢而已,不要順著他給他開這種玩笑啊喂!
“十八年前,我在江麵上撿到了你,給你取了個單名‘江’。這些都是你的舊物,每一樣我都留著,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尋到你的親生父母,當作相認的憑證。”
真是越說越離譜了,離他進京趕考也沒幾個月了,可經不起這個玩笑。
他忍不住反駁道:“爸爸,我不相信,你有意替我尋找親生父母,不反對我和他們相認,為什麼戶籍上寫的是親生而不是領養?”
他可是很機智的,不好糊弄。
“因為這封血書。”
他聞言展開染血的白布,上麵有大片大片的血跡,依稀能夠辨認出幾個字來。他一臉迷茫,看不懂。
“當時,這封血書被江水打濕,字糊了。若非如此,你的身世早就明朗了。留下血書,說明你父母很可能正被追殺,或者有莫大冤情。若寫領養,你會有危險。”
他爸爸說的很認真,一點都不像是開玩笑。他不想相信,也得相信。說來荒誕,因為他的這一個夢,讓他找到了親生父母。
正如他爸爸所說,他這一尋親,牽扯出了一樁驚天大案。
他親爸確實是陳光蕊無疑。陳光蕊十九年前高中狀元成為當朝丞相殷開山的乘龍快婿,新婚不久被皇帝任命為江州州主,在前往江州赴任的途中被水匪打“暈”了之後拋入江中。
殷溫嬌和行凶的水匪都以為陳光蕊已經死亡了。
那水匪膽大包天,仗著麵貌和陳光蕊有幾分相似,霸占了當時已有身孕的殷溫嬌,冒名頂替朝廷命官,成了江州州主,一乾就是十九年。
十九年如一日,他親媽被水匪看得死死的,無法往外傳遞消息,天大的冤情無處傾訴,直到他爸爸帶他去認親。
他們隻是平民,江州州主的夫人不是那麼容易能見到的。仆從起先將他們攔在門外,說是州主的意思,後來不知為何態度大變,領著他們見到了州主的夫人。
他爸爸說明來意,拿出了證物。
殷溫嬌看到兒子的舊物哭的梨花帶雨,對他又是抱又是親的,口中不停地喊著寶寶。他掙紮了許久才掙脫她的懷抱,縮在他爸爸的身後。
殷溫嬌見懷裡空了,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將跟腳原由細細說明,手書一封托他進京報信。
離開了江州私衙,他見他爸爸神情痛苦,以為是怕他會離開故而傷感,出言安慰,“爸爸,不要傷心,便是認了親生父母,我還是你的兒子,不會變。”
“嗯。”
從江州到京城有半月的路程,他帶著親媽的書信進京找到了親外公。親外公將此事上達天聽,很快逮捕水匪的文書就下來了。
水匪被緝拿的那日,他去接自己親媽。在江州私衙,他見到了戴著枷鎖的水匪,奇怪的是對方看他的目光是全然陌生的,仿佛不認識他一樣。
一個月前可是見過的,忘性真大。
殷溫嬌領著他來到江邊祭奠陳光蕊,燒了他親手寫的祭文之後開始燒紙錢。錦上添花的是,他那“暈”了十八年的親爸醒了,被江中的龍王送上了岸。
他連忙把燒了一半的紙錢上的火撲滅,把活人當死人祭奠真是……
親媽和親爸重逢不久就先他一步回京城了,他在家沒待幾天也動身趕赴京城,因為快要考試了。這一次進京,他有爸爸陪著。
親外公來信說想要見見他爸爸。
*
丞相府的茶並不好喝,林旭如此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