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營中除了兩三個巡邏兵士外,皆已入帳歇息。
裴潯躺在床上,神思清明,並無半點困意。
他乾脆點燃燭火,坐在燈下看書,這書還沒看了半刻鐘,又覺無法集中精力,便索性合上。
他瞧見外頭月色,想起今日瞥見的那道身影,心中激蕩難平。
謝如舟——
十一年前他被裴溯兄弟騙去郊外,其實也算不上騙,畢竟他們找的借口太拙劣,不用想都知道聽信不得,但他還是去了,隻因他沒有選擇的餘地。
縱然知道可能一去不回,他也不敢違抗。
那天的陽光很刺眼,離開的路卻很冰冷,他穿著破舊衣衫,袖管和褲管都短了一大截,一看就不合身。
到了郊外,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後腦勺就挨了一棍,那棍棒揮舞起來帶來的勁風在耳邊簌簌作響,他聽到了,卻沒躲,生生的抗下,整個人往前倒去,重重的撲在了泥地上。
有明顯的血跡從後腦勺流下,在泥濘的土壤裡蜿蜒流淌。
昨日才下過一場雨,土壤半濕未乾,他滿臉儘是泥沙汙漬,但真正讓他半天起不來的是頭上的劇痛,對方顯然下了死手,就沒想過要他活著回去。
他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便挨了一次又一次拳打腳踢。
低低的悶哼聲自胸腔傳出,他艱澀的咽下血沫,喉中刺痛難忍。
他閉著眼一聲不吭,隻是希望這場暴行快點結束,這樣就算受再重的傷也有機會撿回一條命。
像是上天聽到了他的祈禱,身上的力道逐漸減弱,他不知是不是他們心善大發,終於選擇放他一馬時,腰腹部被猛踹了一下,一陣痙攣嘔吐感隨之侵襲而來,接著,隻覺身子猛地騰空,似乎掉進了什麼洞坑裡。
他摔的頭昏眼花,劇痛侵入四肢百骸,仿佛骨骼都在聲聲作響。
他吃了一嘴的泥沙,想乾嘔,卻又使不上力氣,眼角眉梢儘是倦意,他的意識逐漸模糊,眼皮再也撐不開,隨著頭頂的聲音遠去,他終於陷入昏迷。
那時他以為自己死定了。
畢竟在這樣一個人跡罕至的郊外,有人路過是大幸,有人路過且相救,是命不該絕。
可他從不認為自己是這樣好運的人。
許是上蒼憐憫,他在一戶破廟裡醒來。
他想起此前遭遇,忙去摸腦袋傷痕,卻摸到一個粗麻布料,這才驚覺身上的疼痛都有所緩解,還沒等他鬆一口氣,又聽到一聲輕呼:“彆亂摸——”
迷茫間,他抬頭看去,一個身形纖瘦、儒雅俊秀的年輕男子朝他走來,眉眼間儘是溫和關懷,他蹲下身,解釋道:“我出去采藥,就看到你掉在土坑中,便把你撿了回來。”
他朝他伸出手去,見裴潯瑟縮一下,立即頓住動作,耐心安撫,“你頭上的傷口需換藥,放心,我不是壞人。”
許是他的聲音溫柔入心,裴潯漸漸放鬆下來,任由他將紗布拆下,整個過程都垂著腦袋一言不發。
年輕男子看了他兩眼道:“你身上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