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季低頭一笑,並不意外縣令會有這樣的恐懼。誰讓外麵鬨得沸沸揚揚的起義就像縣令說的那樣。
“旁人如何我管不著。不過我這些年多虧了縣令的庇護,如果不是有你,我絕不會有今日。”不管在縣令看來,劉季這番話是不是暗含諷刺,但劉季的確是真心實意的感謝眼前的縣令。
當年劉季和呂雉怎麼樣威逼利誘才讓縣令把塢堡合理化,正是因為合理化可以光明正大的顯露在人前,劉季和呂雉因此獲利。多少劉季還是念著縣令的幾分恩情。
縣令心中更恨!若是早料到劉季會有這樣的今日,隻怕他早就已經殺了劉季。
劉季又怎麼會不知道縣令心中的怨恨。但他的確因為縣令而獲利,這一份感謝劉季是真誠的。
“縣中你可以來去自如,不過我想你應該不會願意再留在沛縣的。但是離開了沛縣之後,你要往哪裡去想好了?”天下大亂,一個縣令守不住縣城,失了縣令之位,就算離開沛縣想往鹹陽去,或者去見他的上官,也沒辦法交代。劉季僅僅是好心的提醒縣令想清楚後路。
“你不想殺我?”所謂的後路之事,縣令是不會願意和劉季提及的,縣令隻要確定一點,那就是劉季究竟想不想殺他?
“為何要殺你?我說過了,你對我有恩,沒有你就沒有我今日。雖然這份恩情在你看來,若是你早料到我會有今日,你早就將我殺了。”高興不高興的都是其次,劉季竟然占了大便宜,也不在乎縣令心裡怎麼恨得他咬牙切齒。
殺人的是到現在為止,就算劉季給自個兒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設,依然無法下定決心。因此毫不猶豫地選擇放過縣令。
看似是仁慈的做法,可是縣令離開了沛縣,又能往哪裡去?
守不住沛縣,有失了縣令的職責隻能逃竄出去,朝廷知道必然會怪罪。
留人一條活路也不見得真的就是仁慈。但劉季還是選擇不對人動手。
“將我的家人送來,我立刻離開沛縣。”勢不如人,縣令一家人的性命都被掐在劉季的手中,如何敢輕舉妄動,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避之鋒芒。
縱然知道離開了沛縣之後,或許前途茫茫,一家人的生死未卜,但如果留在沛縣,等待他們一家的將是死路一條。
“縣令爽快!我會讓人給你準備車駕,你家中的所有東西都可以帶走。”劉季很大方的放人。響應起義,他們要拿下的是沛縣,也必須以此作為根據地,繼續發展壯大。
沒想到劉季竟然會願意讓他帶走原本屬於他的家業,按理來說縣令應該要恨劉季,可是技不如人,他能如何?劉季一直做低伏小難道是早就料到天下必會大亂?等待的就是這樣的機會,能夠一舉成為人上人?
不,怎麼可能呢?劉季要是有這等本事,又怎麼會安安分分的待在沛縣這些年。
最後縣令不知怎麼的想起了曹氏叫嚷過的話,劉季將來會成為皇帝。
抬頭仔細的看著劉季,縣令怎麼都無法相信,這樣的一個人,竟然有可能成為皇帝,這難道不是天大的笑話?
“縣令看著我作甚?”劉季注意到縣令的眼神,這打量的目光讓劉季不太喜歡,因此出言詢問。
“天下大亂或許對你們是機會,可大浪淘沙,最後能夠活下來的究竟有多少人?失敗的人,又將會是何下場?你們都要想清楚。”縣令絕對不可能把心中的想法告訴劉季,縱然劉季不會將這句話放在心上,但是呂雉呢?
不錯,在縣令的眼中呂雉比劉季更可怕。
呂雉無聲無息的將他的家人拿住,或許是他們夫妻早就商量好的。但呂雉選擇出麵便證明了她和劉季夫妻之間的關係是對等的,比起平民出身的劉季,家中頗有勢力的呂雉更讓人忌憚。
“機會和危機一般就是共存的,難道天下皆有不勞而獲的事?如同你選擇和我們出手,那是因為你心裡明白,如果你不出手將會是何等後果。”
不為朝廷所能容,縣令甚至居於劉季之下。
原本高高在上的人忽然之間身份轉變,這不是任何人都能接受的,至少眼前的縣令並不能。
劉季早就清楚縣令的想法,也料到了這一趟來會有何結局?
可這一切劉季必須要親自來驗證。
“趕緊把你們手中的刀放下。”劉季和呂雉一前一後夫妻配合無間,總算是把縣令拍老實了,樊噲在旁邊大聲的叫嚷,讓衙役將手中的刀放下。
“說來我比較好奇的是,縣令既然有調動兵馬的權利,你為何不將兵馬調來?”劉季將心中最大的疑惑問出口。
“若是我調動兵馬,你們一定會知道消息,隻怕人是不會再來到我的麵前,我又怎麼會有現在的機會。”縣令並不傻,又或者僅僅想賭一賭,賭不安份的人一定會捉住機會。
比起一言不合就動手,肯定會有人來說服縣令,希望縣令能夠配合起義,畢竟沛縣之內還有兵馬,能夠將這些兵馬收入囊中,甚至是不費一兵一卒,僅憑一張嘴就能收獲兵馬,對於任何人來說是一件喜事。
劉季聽完之後不由的笑了,“其實我們小看了縣令。”
縣令蠢嗎?其實並不蠢,他也有他的思量。至於在這樣的過程中讓劉季因此占了多少便宜卻是題外話。
“我也小看了你。”縣令的眼中閃過一道精光,何嘗不是認為,如果不是他小看了劉季,就不會有今日之事。
“就算沒有我,也會有彆人。天下之勢,必不可擋,我們這些平民百姓受儘了你們的欺壓,朝不保夕,食不能果腹,衣不能裹體。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人是想讓我們沒有活路,既然如此也就逼得我們不得不反。”劉季作為平頭百姓所思所想,其實一直都很簡單。
沒有人欺負他們,能夠吃飽穿暖有房住,一家和和樂樂。能夠過上這樣的日子,誰都不想鬨騰。
可是一旦這樣小的願望都得不到,甚至有太多的人想讓他們死,那便怪不得他們全都站起來拚上一拚,為自己也為子孫後代拚出一條活路。
“如此說來,還是我們的過錯?”縣令是不屑的,神情之間儘是輕蔑。可以看出他對劉季話中的不屑。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好像每一個人都沒有錯。不過是立場不同罷了,劉季也清楚不可能爭出一個是非對錯。
“站在縣令的立場,古往今來都是這樣對待百姓的,你們並沒有錯。可人生來為何就注定低人一等?就因為規矩是你們定的,所以我們連說不的資格都沒有?”劉季沒敢說出人人平等的話來,因為這個世道太多的人容不下人人平等這四個字。
就算劉季心裡這麼想的,也絕對不能說出口,一旦說出去迎接他的將是群起攻之。
劉季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呼應之前陳勝吳廣喊出的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那就看看你們到底能翻出多少的波浪?總有一日我會回來的。”縣令的眼中流露出濃烈的恨意。作為一個官吏,被平民玩弄於股掌之間,這是對他莫大的恥辱!這個恥辱他必然會抓住一切機會逃回來,今日離開不代表他輸了,終有一日他一定會回來的!
“好啊,成王敗寇,自來都是這樣的道理。今日是我占了上風,所以能讓你離開沛縣。將來有一天你比我厲害,當然也可以奪回今日我從你手中奪去的一切。”劉季並不認為今日贏了將來就能一直贏。
隻有一直牢牢的記住一點,就是無論在任何時候必須要保持理智,也要記住總有人隨時要將他取而代之。他不能做錯事,一旦錯了,迎接他的將是萬劫不複。
縣令想在最後放話證明一下,他並不是那麼沒用。沒想到劉季完全不為所動,反而很期待他的卷土重來。
“請。”該撂的狠話都說完了,劉季也不再和縣令糾纏,請他速速離去。
“給縣令備車駕。”呂雉很配合的大聲吩咐一句。縣令朝外走去,路過呂雉的時候一眼掃過呂雉,眼中流露出的警惕,“劉季,如果你的夫人背著你殺了我,你會如何待她?”
都要走了,竟然還想挑撥離間嗎?
呂雉的確心中不悅,卻沒有作聲等著劉季回答。
“想必定然是你做了讓她不能容忍的事,所以她才會痛下殺手。那你得好好想想,有沒有做出讓她不高興的事。”劉季幾乎沒有一丁點猶豫的回答了縣令。
不得不說,呂雉在聽到這話心情的確變得很好。
“你就那麼信得過她?”最後的挑撥離間竟然沒有成功。縣令並沒有因此放棄,無論如何他都要在劉季的心中種下一顆種子,有些報複從現在就應該開始。
劉季搖了搖頭,笑著走到縣令的麵前,和縣令四目相對,“看你說的,難道我不信我媳婦兒我得信你?如果我信你,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如果是彆的人說出這番話,或許劉季要考慮一下。然而縣令明擺著想讓劉季不好過,挑撥離間,讓他們夫妻相爭相鬥,劉季有那麼蠢的相信縣令的話。
“在他們眼裡我們這種人都是沒腦子的。”呂雉這個時候代為解釋,好讓劉季明白縣令之所以會挑撥離間,是認為像他們這種人根本不帶腦子。
劉季搖了搖頭,一臉不認同,“奉勸你一句,永遠不要小看你的敵人,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你的敵人手中到底有多少籌碼。寧可高看於人,也千萬不要輕視於人,否則你會摔得粉身碎骨。你現在被我趕走就是最好的證明。”
確實如此,眼下他們之間勝負已分,就算縣令不願意承認他竟然敗給了劉季,卻又不得不承認。
“你就請吧,你的家人都在城外等著你。”呂雉抓的人,人在哪裡,再沒有比她更清楚。呂雉開口催促縣令離去。
縣令最後一招都沒用了,如何還願意在此久留。冷哼一聲,拂袖而去,縣令夫人被呂雉讓人鬆開了,跟著追上去。
“我說縣令,這些人你不帶走嗎?”縣令頭也不回的離去,樊噲卻在身後大聲的叫嚷詢問,問的正是對劉季亮出刀劍的那些衙役。
可惜縣令不為所動,無論樊噲叫了多少回,人家還是大步流星的離開了,連個眼神都沒給為他出生入死的人。
“瞧瞧,瞧瞧。這就是你們願意跟的人!人家走了頭也不回,連看都懶得看你們一眼,你們倒好,就為了他出生入死。難道你們的命不是命,可以任人隨意踐踏?”樊噲現在說話也挺是像模像樣的。奉命前來抓拿劉季的衙役聽著話麵麵相覷。
“縣令都走了,你們還拿著刀做甚?當真想動手?若是想動手隻管放馬過來,我陪你們玩玩。”樊噲也是手癢,如果有人願意陪他動手,他一定奉陪到底。
可他這凶神惡煞的模樣,哪個看了不心驚膽戰,手中的刀隨著他一瞪脫手掉落在地,發出一陣陣聲響。
樊噲還覺得不夠犀利的掃過衙役們,把人嚇得連連擺手解釋道:“我們沒想動手,真的沒有。”
“你們一個個都給我記住,等我有空再跟你們算賬。”不用說,這些人聽從縣令的差遣,竟然想對劉季動手,樊噲思量如何找機會跟他們算算賬。
“彆胡說,他們原本就是衙役,就應該聽從縣令的調遣,不過是儘他們之責而已,何錯之有。放心,現在縣令走了,如果你們以後願意跟著我,不管從前你們做了任何事全都不追究,隻從現在開始,你們要像對縣令一樣忠誠的對我。”劉季一巴掌拍在樊噲的後背,提醒樊噲東西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
看看剛剛樊噲話音剛落,一群人臉色發白的樣,顯然怕極了。
“真的不追究嗎?”作為衙役聽命縣令,這是他們的職責所在。誰承想縣令竟然鬥不過劉季,把他們喊出來亮出刀劍,接著縣令拍拍屁股就走了。
到現在一群衙役正可謂是騎虎難下,樊噲說要以後跟他們算賬,的確把他們嚇得不輕。
好在劉季出言安撫,但是他們這心裡依然沒底,想要確定的問多一句。
“怎麼我大哥說的話在你們看來做不得準?真以為我大哥是你們那狗屁縣令,說話跟放屁似的?”麵對質疑劉季的人,樊噲可不高興了。大聲的吼問一句,把人吼的全都一愣一愣的。
“告訴你們,以後我大哥說一你們不許說二,讓你們往東你們就不許往西。誰要是敢不聽我大哥的話,問問我的拳頭答不答應。”樊噲其實也是個聰明人,心知劉季要接管沛縣就得開始立威,身邊的人,尤其像這些衙役,就得讓他們對劉季死心塌地。
樊噲本就長得凶神惡煞,這個時候對人亮出拳頭,銅鑼般大的眼睛目露凶光的掃過衙役,嚇得他們連連點頭,“不敢不敢。”
“行了,把縣衙中上上下下的人全都召集過來,告訴他們從現在開始縣衙由我掌管,派人和趙先生還有韓兄弟說一聲,讓他們立刻帶人過來接管沛縣。”劉季今日來一趟就是衝著沛縣,現在目的達到,當然得讓人趕緊回去報信。
樊噲馬上應一聲是,這就準備讓人去報信。
“是不是應該乘勝追擊?”樊噲一走,呂雉走到劉季的麵前詢問一句。
劉季抓了抓頭,眨眨眼睛的道:“得先紮實根基,否則步子邁得太快,最後可能摔倒。我們準備了這些年,為的就是一鼓作氣,但也要謹慎小心,不能讓我們身邊的兄弟因為我們而輕易沒了性命。”
呂雉詢問的意思是要同劉季商量,劉季既然心裡有數,覺得應該緩一緩,呂雉沒意見。
“此事還是等人到齊之後,我們商量商量再定。”劉季有他的思量。但是如果外麵的情勢有所變化,或者是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收攏沛縣的民心,將此處築起了堅不可摧的後勤,劉季不介意按呂雉說的乘勝追擊。
“好。”呂雉想了想這個時候各地的義軍都如何了,當然也包括聲勢相對浩大的項羽。
項羽啊,雖然上輩子的劉邦戰勝了項羽,但對於項羽呂雉是不敢輕視的,一個可敵萬夫之勇的西楚霸王,不能否認項羽的本事。和這樣的敵人交手更應該謹慎小心,更彆說項羽的身邊還有一個範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