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一個建議。”
有人說母親和女兒的性格總是互補的,母親軟弱,女兒就會強勢,何雨雖然在很多人的眼裡是個老好人,她也絕不是個軟弱的母親,從何默默三歲到十六歲,她獨力撫養了女兒十三年,在她的心裡,女兒在學習之外的時候都是很隨意的,甚至讓她害怕女兒將來會受欺負。
十六歲的何默默和她的媽媽身高相仿,何雨平視“自己”的眼睛,那雙眼睛後麵是自己女兒。
“那我要是不答應呢。”她問。
“無所謂。”何默默說,“媽媽你要是不想在學校呆了,我幫你請三個月的長假也無所謂,學校規定離校三個月要留級,我下半年直接重新讀高一也行。你喜歡在學校呆也隨便你,逃課、睡覺也都可以,您想做什麼都可以,行知中學之前跟我說我去他們那讀高中不僅學費生活費全免,還給我十萬塊的獎金,如果一中我待不下去了我就轉學過去,轉學不行我退回初中重新中考也可以。”
何雨退後了一步,看著自己的女兒麵無表情地說著紮自己心的話。
“媽媽,交換的那一天開始我就想過了這些最壞的結果,我知道,這些想法其實特彆特彆地不尊重您,但是我沒有辦法跟您好好溝通,我們兩個人隻是說好了按照身體的原本軌跡生活,然後就沒有了,您隻是讓我繼續學習,我心裡的各種猜測讓我自己害怕,所以我隻能做最壞的打算。”
稀稀疏疏有學生們路過,遠遠地繞開了這對母女。
在她們眼裡看見的應該是母親正在訓斥女兒。
“您心疼我,您希望我早點換回來,您希望我說出能早點換回來的辦法,但是媽媽,如果我告訴你了辦法,但是我們的相處模式依然是這個樣子,那還是沒有用的。”
何雨看著何默默的手,手指緊緊地攥在一起,像是在擠壓著理智和勇氣。
“我以為,你會安心地把事情交給媽媽。”何雨的腳下蹭了一下,“我以為我們不用說什麼,我女兒這麼出色,一定能做好我那點兒工作,我呢,我是媽媽,我怎麼、我怎麼可能……”
坐在課堂上的難耐,聽天書時候的煩躁,和所有人格格不入的愁悶……何雨在第一次走進課堂之前都想過的,但是想象與現實最大的不同,就是想象隻有一瞬,而現實長久又不可更改,她一節一節課地熬,承受同學和老師失望的目光,想象著這些都歸屬於自己的女兒,於是負麵的情緒立刻翻倍。
終於,她沮喪地垂下了肩膀:“默默,對不起,媽媽沒做好。”
女兒沒有說話。
終於鼓起勁兒道歉,剩下的“割地賠款”也容易了,何雨哄何默默:“那什麼,我以後上課認真一點,你說的英語,我努力學一點,你也不要擔心什麼,你媽我這麼多年人生經驗呢,你看你的筆記我都給你弄得挺好的對吧。”無論如何,何雨也要以“何默默”的身份在學校裡呆下去,不然,期末考試考砸加上缺課三個月,何默默是肯定要留級的。
何默默抬起手。
何雨看著她被送到自己麵前的“手表”,上麵的數字從今天淩晨的“93”變成了“92”。
“剛剛我跟你說了我一直以來的想法,時間就短了,這就是加快時間的辦法,我們坦誠交流,互相理解,就能快點換回來。”
何雨去看自己的“手表”,上麵的時間果然也是91。
原來是這樣啊。
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這樣就好,我……”
“何默默?”有人在遠處喊,聲音還挺大。
母女兩個人同時看過去,看見了抱著籃球跑過來的李秦熙。
何默默的眼睛都瞪大了:“媽,這個人你……”
“李秦熙!”何雨對著男孩兒揮手手,“你看,我的腳走路不疼了。”
“……離他遠一點。”說晚了。
何默默的內心在瞬間憔悴了下來。
“何默默,你晚飯吃了嗎?”李秦熙的校服是敞開的,露出了裡麵的白色球衣和瘦窄的腰線,路過的女生走出去好幾米遠了還在回頭看他。
何默默察覺了,她又換了一下站立的重心,手指緊張到不知道該怎麼擺,無助地揪著自己的衣角。
“還沒,我媽媽帶我出去吃,李秦熙你呢?”
李秦熙原地立定,看看手裡的球,轉身扔進了球場,然後他拍拍手笑著跟站在一旁的“阿姨”打招呼:“阿姨你好,我叫李秦熙,是何默默的同學,真是對不起,昨天害得何默默同學的腳受傷。”
真正的何默默站在原地不動,表情僵住了。
何雨聽著有人叫女兒“阿姨”嘴角翹了起來,好不容易才壓下去。
李秦熙打完招呼又去看何默默:“校醫老師說你最好三天都少走路。”
“沒走幾步,就是出去吃個飯。”
青春美好的男孩兒和女孩兒笑著聊天,伴著次第亮起的路燈和傍晚風吹動的樹葉。
磨磨蹭蹭走在後麵的何默默每次抬頭看一眼,心裡都要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