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熟(花與刺,公主與劍……她們...)(2 / 2)

“難得啊,你這小丫頭自己顛顛兒來找我了,說吧,是工作上遇到什麼困難了?還是覺得你阿姨我前幾天給你道歉還是缺點兒味兒?”

坐在自己開的咖啡廳裡,於橋西大馬金刀翹著二郎腿,午後的陽光從落地窗上照下來,她眯了眯眼,看著對麵的“何雨”。

“橋西阿姨,我是想來問一下,在您的心目中,我媽媽的生活怎麼樣算是更好呢?”

何默默的表情很認真,她在思考了兩天之後決定從彆人的身上獲得更多的信息,目前她鎖定的目標是橋西阿姨和她姥姥。

“這話問得挺有意思。”

於橋西的麵前照例放了一杯酒,她穿了一件很符合“咖啡館女老板”身份的寬大白襯衣,卻越發顯得整個人瘦小到近乎於尖銳。

看看鞋尖兒,看看酒杯,再看看“何雨”,於橋西“哼”了一聲:

“她但凡能為自己活著,我也不會為她操這麼多年的心。”

希望媽媽為她自己活著……這也是何默默的期盼。

“那,阿姨,您眼裡,隻為她自己活著的媽媽是什麼樣子的呢?”

叫小宋的高瘦男人端著餐盤走了過來,何默默雙腿並攏,差點兒就站起來,她前天才知道這個小宋叔叔是橋西阿姨的男朋友。

“何雨姐姐,這是我燉的芡實蓮子小米粥,下了幾天雨了,喝點這個去去濕氣,你們慢慢聊,晚飯要不要一起吃啊?今天橋西姐想吃蝦,我做個油燜大蝦您也一起吃吧?”

“不用了。”何默默的神經還是繃著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線,“太辛苦了,謝謝。”

“何雨姐姐您怎麼跟我客氣了?你都好久沒過來了,上次急急忙忙走了,橋西姐還出去找了好久。”

於橋西打斷了兩個人的對話:“行了,她今天有事得早點兒回去,小宋你先去忙。”

小宋走了,何默默的神經也稍微放鬆了一點。

聽見於橋西阿姨的不到三十歲的男朋友叫自己“何雨姐姐”,對她來說又是一種極其彆扭的體驗。

“你剛剛問我啥來著?哦,你媽怎麼算是為自己活?我覺得吧……她剛認識她的時候,她就是為自己活的,唉,後來你姥爺死了,你姥姥就是個……,算了,你爸更是個……,唉,她也是捧著一顆心沒著落。”

自從知道了橋西阿姨正常說話的時候到底有多麼的“性情”,何默默聽見她省略了大篇幅不能說給未成年的內容,在心裡默默地說了一句:“辛苦了”。

“那,我媽媽那個時候是什麼樣子呢?”

於橋西低頭端酒杯,聽見這句話,她停下了動作,酒杯離她隻有幾厘米,

陽光被酒杯肢解成了桌上一片明亮的斑駁。

光又好像照進了於橋西的眼睛裡。

也可能是回憶,照進了於橋西的眼睛裡。

“你能想到的一個女孩兒最好的樣子,就是你媽媽那個時候的樣子。”

最終,於橋西是這麼對何默默說的。

說完這句話,她終究沒有端起酒,而是歎了一口氣,緩緩靠回了沙發靠背上。

一個女孩兒最好的樣子?

這個說法實在是簡單至極又複雜至極。

何默默見過的女孩兒最好的樣子就是林頌雪,她在想媽媽看見林頌雪的時候會不會也想起從前的自己,所以才總是把她往家裡領。

“我認識你媽的時候,我十六,她才十四,十四歲,辮子又黑又亮,眼睛那麼大,穿得像是個畫報裡的模特兒,她走到哪兒,彆人都看著她。我那時候因為沒人管,學習什麼的都像是放羊,留級了兩次,跟你媽成了同學。那時候我覺得你媽媽是我用儘了力氣仰著脖子才能看見的人。”

因為乾瘦,於橋西的眼睛顯得很大,她眨眨眼,像是被穿越了時空的一縷光給刺了一下。

“我總是跟著你媽,也見不得彆人對你媽口花花,就有人說你媽是一朵花一個公主,我呢,是花上生的刺,公主手裡的劍,我聽著,心裡美著呢。”

花與刺,公主與劍……她們總是在一起的。

那時候的於橋西隻希望自己永遠尖銳堅硬,永遠能保護何雨,實在是沒有人想到花會凋零,公主會失去王冠。

“你媽大概是不願意跟你說的,你姥爺是心絞痛,一下子就沒了,那時候你媽在上海呢,你姥姥被你姥爺嬌慣了一輩子,不是個能頂事兒的人,被你媽的幾個堂哥一哄,沒等你媽回來就把你姥爺火化了,你姥爺生前攢了不少家當,也讓那幫人拿去了不少,老家裡的其他親戚知道有便宜可沾,天天找上門來,本來你媽是要回上海接著學習的,這麼一個局麵她還能去哪兒?耽誤了兩年,她也心累到了極點,就是在那個時候,她遇到了那狗東西……”

坐在回家的公交車上,何默默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卻像是看著一朵花,她失去了柔軟水潤,最終變成了深深紮入泥土中的根須,滋養著彆人,這就是她的媽媽。

“喂,默默,你能不能想個理由來幫我請個假,把我帶出去啊。”

接到電話,何默默“哦”了一聲,才反應過來媽媽在說什麼。

“發生什麼事情了?”

“沒大事兒,你先把我帶出去,有些事兒電話裡不好說。”

此時是學校裡的晚飯時間,何雨正蹲在學校大門的旁邊,她觀察了好一會兒,覺得自己是真混不出去,沒辦法才找了女兒幫忙。

有點兒心虛。

“好,我給班主任打電話。”

“行吧,你好好跟她說,彆緊張,千萬彆緊張,你一緊張就容易露餡兒知道嗎?彆緊張啊彆緊張。”

何默默覺得自己本來是不緊張的。

幾分鐘後,市一中高一(2)班的班主任任曉雪女士接到了一個電話。

“喂,您好任老師,我是彆緊張,不是,我是何默默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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