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我的友誼隻值得一份緘默...)(1 / 2)

天氣瓶。

看步驟做起來真的很簡單, 利用的也不過是溶解度隨著溫度變化而變化的原理。

發生在何默默身上的故事也很簡單,她設計了一個天氣瓶製作的實驗,作為寒假作業裡的趣味實驗設計交了上去, 物理老師看見了這個實驗,問何默默能不能提供幾張實驗成果的照片, 何默默也提供了。

幾天後,物理老師給了她四百塊錢, 告訴她這個實驗設計被他們班林頌雪的爸爸買走了, 會以林頌雪的名義發表在某本中學讀物上。

何默默真是個很聰明的小姑娘, 她捏著手裡的錢, 對物理老師說:

“老師, 我要是拿這麼多錢回家, 我媽媽會罵我的, 您能不能幫我寫一個原因, 說我的錢是雜誌發表的稿費?”

物理老師寫了一個說明,說這是何默默收到了雜誌的稿費。

何默默把這個說明連同四百塊錢交給了蕭清荷,她的班主任。

“默默你那時候看著我, 問我:‘老師, 我沒做錯吧?’真的是,把我的心都紮了一下。”回憶起這件事的時候,蕭老師對“何默默”是這麼說的。

蕭清荷老師快要退休了,也沒想著再給這些同事留麵子,把孩子實驗都拿走了, 再甩幾百塊錢下來, 這分明就是欺負人, 她直接聯係了林頌雪的家長,林頌雪的父親沒有露麵, 電話是他的秘書接的,隻說如果孩子不願意這件事就算了以及整個事情是物理老師主導的,他們給了兩千,而不是四百。

蕭清荷一路把事情捅到了校長麵前,在她的堅持下,物理老師被下調到了初二,他們班換了一個物理老師。

“你那時候堅持不讓林頌雪知道這件事,你們英語老師還告訴我你們兩個關係很好,我就想啊,有這麼一件事在中間……沒想到你們現在又成了好朋友了,挺好的,長大了才知道小時候有一個好朋友多不容易。”

不,沒有……何默默堅決地絕交了。

何雨看向林頌雪。

成年人的理智告訴她,這件事跟這個小姑娘也沒關係,總有那種特彆糟糕的成年人以愛和關心的名義去破壞孩子的世界,這跟孩子們自己有什麼關係呢?

可她確定,自己的表情一定難看到了極點。

因為憤怒。

林頌雪的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她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驚嚇,連跟在後麵走的姿勢都僵硬難看。

站在大廈的樓下,蕭清荷歎了口氣,說:“默默啊,老師當了你三年的班主任,有時候也不知道你為什麼會把什麼事兒都自己藏在心裡,我記得當時讓你家長來處理,你找的還是你姥姥,不肯讓你媽來。這樣不行,你得讓你媽知道你都經曆了什麼,她是你媽媽……”

看看自己手上拎的一袋子水果,蕭清荷歎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這口氣是對誰歎的。

“老師今天還有點事兒,先走了,你們兩個回家注意安全,下次想跟老師聊天,就先告訴我,生活上、學習上有不懂的問老師,咱們找個地方坐著聊。”

蕭老師匆匆走了。

何雨站在原地。

“你想哭嗎?”她問。

其實也不知道該問誰,她挺想哭的:

“要是我爭氣一點兒,當個靠譜的媽媽,默默是不是就不會什麼事兒都不肯告訴我了?”

天陰了,明明是正午的好時候,風卻變的陰冷。

“那個老師怎麼就盯上了默默呢,不就是因為她家裡條件不好麼?要是彆人家的孩子,他敢麼?他能麼?兩千呢,他隻給了我女兒四百。”

何雨甚至都記不得那個老師的樣子了,隻記得是個中年男人,何默默在初三下學期就換了一個物理老師,年輕的男老師被孩子的家長問問題還會有點害羞,那也是她偶爾會跟默默說起的“你初中物理老師”。

“怎麼還是物理老師呢?”

我女兒,她那麼喜歡物理啊,怎麼就是物理老師呢?

何雨拋出了無數個問題,沒有看林頌雪一眼。

她怕她看了之後會有更多的問題,夾著恨,夾著惡意……她不能這麼做。

“我不知道!”何雨身後傳來女孩兒尖利的聲音,“我什麼都不知道!為什麼她不告訴我!她應該告訴我啊!都是我的錯啊,為甚她不告訴我!?”

眼淚糊了林頌雪一臉,她都不擦一下,瞪大了眼睛看著“何默默”。

“為什麼不告訴我?”

知道自己在這裡得不到答案,林頌雪轉身就跑,她要去找她爸,她要問問他,她要問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一邊哭一邊招手打車,一輛出租車剛停下,她被人一把拽住了衣領。

“你去哪兒?”

“你彆拉我,我要去問問我爸!”

“問個屁!”

何雨打開車門,把林頌雪塞了進去,自己也坐進了車裡,她對司機說的是自己家的地址。

“嗚嗚嗚!我不去!”在車裡,林頌雪倒是知道捂臉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為什麼我的人生被毀了,我還不能去問他?”

人生?誰的人生被毀了?

司機很安靜地開車。

何雨看向窗外,風變大了,吹得樹葉抖動得厲害。

她的女兒也是樹上一片小小的葉子,經曆了一場不為人知的狂風。

林頌雪不想進屬於何默默的家,還是被何雨硬拉了進去。

何雨不再管這個自己其實不想看到的女孩兒,隻是不希望她情緒激動得到處跑而已。

她走進了何默默的臥室。

何默默從小就是個自我空間意識感很強的孩子,在這一點上何雨也沒覺得有什麼好計較的,因為她從來也是這樣,小時候因為臥室裡不願意讓彆人進,她可做了不少過分的事兒。

站在書架前麵,看著整麵書架上密密擺滿的書,何雨深吸了一口氣。

“初中……初中……”

書架上沒有初中的課本,何雨從何默默的窗下拖出了兩個大紙箱子。

默默初中畢業的時候那些書和筆記都被人借去複印了,換回來之後被何默默用紙袋裝了放在箱子裡,何雨覺得那些裡麵應該沒有線索,專門看那些被塞起來的筆記本。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想找什麼。

但是她總覺得,自己在這裡能找到一點兒女兒那時候留下的痕跡。

經曆了這樣的事情,一定是有痕跡的,一定不會隻留在心上。

一定不會……不然,她女兒得多痛苦?

“啪。”一個剛被何雨翻過一遍的小本子掉在了地上,背麵朝上。

何雨把它拿了起來。

本子的背麵被人寫了字。

“十一塊可以買六塊上校雞塊,四十二可以買一本《相對論》,四百塊錢可以買一份實驗報告,兩千塊錢可以買一份爸爸給女兒的關愛,八千到一萬塊可以買我媽媽一個月的努力工作,一張美國綠卡可以買走一個人……我仿佛被明碼標價放在了貨架上,我的手、我的腳、我的腦袋、我的人生,彆人用兩千塊買我的實驗,用四百塊買我的尊嚴,我隻能慶幸四十二塊錢買不走我的愛,十一塊錢也沒有買走我的朋友……到最後,我的友誼隻值得一份緘默,它是無價的,隻有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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