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衣服的收腰非常貼合您的身材,正麵顯得您皮膚乾淨,氣質文靜,從背麵看也非常好看,您要不要試試搭一件短外套?”
媽媽音樂的這條線停下來,還有什麼呢?姥姥麼?會讓媽媽再打開一點內心嗎?
在心裡問著自己,何默默幫助顧客穿上了外套。
於橋西的到來並沒有緩解何雨內心的焦慮,相反,她一語道破了何雨現在最害怕的情景,要是一直換不回來……
默默還有什麼秘密沒說麼?
雙手撐在拖把杆兒上,何雨看向角落裡的吉他。
從那天被放在那兒之後,她再沒有在女兒的麵前靠近它。
“寶兒,你說,我女兒是不是就特彆想聽我彈著你唱歌?她的心裡就有這麼一根刺兒是不是?”
吉他當然不會回答她。
何雨卻仿佛聽到了什麼,她有些苦澀地笑了一下,說:
“我一抱著你我就想起來我當初跟我爸說的話了……寶兒,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我爸,連我自己也對不起,可我得換回來,不然我就是對不起我女兒了。”
“要是真因為我這個心結,我們母女倆換不回來……”
何雨突然覺得無比的疲憊,從淩晨到現在,有東西一直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口上。
她把拖把杆兒靠在了沙發背上,自己坐在了沙發裡。
“寶兒,我一直沒跟你說,我回學校讀書,剛兩個月,我就認識了對麵那本科大學裡的一個男的,他叫李東維,我都忘了我倆怎麼認識的了,認識倆月他跟我說他喜歡我,我呢,也喜歡他。我那時候想,就這麼平平淡淡過下去也挺好,我結婚,生孩子,不唱歌也不是過不下去,能活下去就行。有一段時間我過得挺好的,好得我覺得我把你忘了,後來,我就真把你忘了……現在回想一下,不是我忘了你,是你,是音樂,你們把我忘了,你們不需要我這個逃跑的人了。”
正午的陽光從南邊熱熱烈烈地照進來,照著坐在沙發上的女孩兒,吉他在的地方也被亮了起來。
何雨用手擋住了自己的臉。
“沒有了何雨,吉他還是吉他,音樂還是音樂,你們不要我了,你們不需要一個自以為是的人,她越來越糟糕,她沉在生活裡,從裡到外渾身是爛泥,沒有一個地方能讓音符在上麵跳,這樣的人你們不需要。其實我昨天寫了首歌,就像我十幾歲的時候那樣,譜子就在腦子裡,歌詞隨口就來,我唱完了想,要是你在就好了。其實不好……說真的,我討厭我現在這個樣兒,我們應該是彼此都忘了,你們忘了我,我也忘了你們,就該這樣兒,結果不是,我想起了你們,我也想起來,你們不要我……我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嗎?”
她說話的語氣很慢,很慢,慢得不像是平常的何雨,像是每個字兒都是從身體裡麵掏出來的,她掏完了還得放回去。
“可我女兒想聽……”
何雨站了起來,走到了吉他的旁邊。
拖鞋停在一邊。
穿著T恤短褲的身子微微下折,她張開雙手,又把手收回來,最後打開了琴箱。
“你能不能,陪我哄我女兒一次?就假裝……假裝當年的那個何雨,她一帆風順到了今天,她簽了公司,出了唱片,很多人都知道她,找了個妥帖的人結婚,有了個特彆好的孩子叫何默默,她想哄她女兒,給她唱首歌。”
說完,何雨的喉嚨裡吞了一下,是沉沉的積年的苦澀。
“好不好?就假裝你一直陪著我,好不好?”
下一秒,何雨把琴箱蓋子關了回去。
她站起來,快步走到了拖把那兒繼續拖地,拖把有點乾了。
有水滴在地上,又被勻勻地推開,在這個家的每一個角落。
何默默從公交車上下來,抬頭看了一眼陰沉下來的天。
走到菜市場,她買了一點小油菜和幾個饅頭,媽媽發消息說於橋西阿姨送了燉大鵝來家裡,再弄個青菜買個饅頭就能吃飯了。
快到家的時候,她的手機響了。
來電的人是“時女士”,時新月的媽媽。
“喂?那個……何默默她媽媽是吧?那個,我想問一下,你們明天有安排麼?我尋思帶兩個孩子去海洋公園玩兒,你們要是沒安排,那咱們就一起,那個……你們要是有事兒就算了,要不後天也行……”
時招娣說話的語氣裡罕見地有點不好意思。
何默默抬頭看了一眼自己家的陽台,說:“可以的,沒問題,我明天要上班,讓默默上午過去,我下午四點就能過去。”
“哎呀,你還得上班啊,這太麻煩你了。”
“沒有。”
何雨在家裡熱著那個燉大鵝,聽見女兒回來了,她探頭看廚房外麵。
“媽,時阿姨找我約好了,明天你和時新月一起去海洋公園。”
何雨瞪大了眼:“我?海洋公園?”
實際年齡四十一歲的何雨怎麼想都覺得自己和時新月的媽媽一起帶著時新月去玩兒,那跟小姑娘有兩個媽區彆不大。
於是第二天早上,一起出現在遊樂場門口的,還有背著書包打著哈欠的林頌雪。
“昨天電話裡你跟我說卡著‘1’是什麼意思?”
不是為了這個,林頌雪是不可能在五一假期的時候來海洋公園的。
“就是卡了唄,我在想怎麼能整成了,今天玩兒完了默默也來了,我跟你細說。”
說完,何雨對著時新月母女揮揮手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