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阿娘拉著裴玖站到床頭,“他是裴玖,是你夫郎。”邢阿娘暗自歎了口氣,不願將這段時日的事情告知邢南,傷還沒好,怕他知曉更加氣壞了身子,緩緩的說道:“你先養好身子,有些事情日後再說。”
邢阿娘留下裴玖陪在房中,邢南醒來,一家子人都激動萬分,早飯也沒吃上,這會太陽當空,趕緊去廚房幫忙熬粥煮飯去了。
裴玖站在床頭,垂著頭,心中不安,雙手貼放在大腿兩側,動也不敢動。
這段時日邢南雖然渾渾噩噩,卻也有些模糊的印象,自己每每高熱疼痛難耐時,總有一雙微涼的雙手握著布巾給自己擦拭降溫,輕撫額頭臉龐,想來這雙手的主人應該就是眼前垂著頭的人了,阿娘說他是自己夫郎,但自己早已經定了親事,其中定然有事發生,是阿娘顧及自己的病體,不願多說。
“你、你坐著吧!我昏睡多久了?”邢南語氣生硬,低聲的跟裴玖說道。
裴玖睜大了圓溜溜的眼睛看著邢南,沒一會又趕緊轉移了目光,“一月、一月有餘了。”裴玖的聲音有些發顫。
邢南皺起眉頭,這哥兒膽子怎得這麼小,自己不過是問了句話,怎麼跟欺負了他似的?
邢南不問了,裴玖依舊垂頭站著不語,因著傷重,邢南醒來也是精神不濟,這會兒又安靜,房中隻有倆人輕淺的呼吸聲,沒一會邢南又昏睡了過去。
好一會都沒動靜,裴玖偷偷朝床上的人瞅了一眼,見他似是睡沉了,猶豫了一番,還是輕手輕腳把薄被拉起,仔細的給他蓋好,好不容易好點了,雖是炎夏,到底是傷患,可不能再受風了。
邢南這一睡就睡到了天都暗了下來,醒來看到裴玖趴在床邊睡著了,這會邢南才看清楚裴玖的全貌,皮膚有些乾燥,兩邊臉蛋上都起皮了,五官倒是清雋秀麗,就是太瘦了,雙頰都凹陷了,整個人趴在床邊就一小團,看著像是十三四的孩子。
“咯吱”房門被推開,邢阿娘端著碗藥走了進來,裴玖聽到聲音一下子清醒了過來,“阿、阿娘,我、我...”
邢阿娘笑著說道:“沒事,這幾日是累著你了,日夜都是你守著,睡一會沒事,晚飯好了,你先去吃吧!我給三兒喂藥。”邢阿娘沒有一絲不滿,玖哥兒除了膽子小了點,這幾日觀察下來,做事麻利不躲懶,照顧三兒也細心,是個乖巧得好孩子,現在三兒也醒了,二十兩花得不虧,況且裴家也都是黑心肝的,前日燕哥兒拿舊衣裳給玖哥兒換洗,見著玖哥兒胳膊大腿腰背上布滿淤青傷痕,有新有舊,燕哥兒不好開口問,就告訴了自己,衝喜雖是對不住玖哥兒,但家裡人都和善,以後日子肯定是比裴家好。
“阿、阿娘,我、我來喂吧!”裴玖怯懦的伸著手想要接過邢阿娘手裡的藥,邢阿娘沒遞給他,打發他先去吃飯,“我來,你去吃飯,吃完把廚房鍋裡的粥端過來,現在吃了藥,一會好給三兒喝粥。”
裴玖點了點頭,轉身出了房門。
邢阿娘知道兒子肯定要問這段時日家中發生的事,特意打發走裴玖,母子倆好好說會兒話。
“三兒,你先喝藥。”邢阿娘端著藥盛了一勺子喂到邢南嘴邊。
邢南支起上半身靠在床頭的箱子上,接過藥碗“阿娘我自己來。”說著一飲而儘,邢阿娘忙把箱子上的厚被褥放到邢南身後,讓他靠著舒服點。
“阿娘,我受傷這段時日發生了何事?與我定親的明明是王寶兒,怎麼成了個夫郎?”邢南自白日醒來心中就有疑惑,但那會自己精神不濟,家中也是慌亂,這會房中隻有母子倆人,才開口詢問。
邢阿娘捏著帕子抹了抹眼角,也不說話,不想把那些醃臢事告訴他,怕他氣壞了身子。
邢南擰著眉,“咳咳”清了清嗓子,沙啞的堅定道:“阿娘我早晚要知道的,現在說跟日後說沒有區彆,你說吧!”
“這...”邢阿娘哽咽著,歎口氣:“我怕你知曉了氣壞身子,你這...傷、傷還好。”
“阿娘,你不說,我現在傷著再胡思亂想才是真的養不好身子。”
邢南眼神堅定,邢阿娘隻能細細的道來:“那日你重傷倒在山口,幸好李大砍柴經過見著,趕忙來家中告知,那日你已經...已經是、是出氣、多、進氣..少。”想到那日的情形,邢阿娘就忍不住哭了出來,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緩了一會,擦了擦眼淚繼續說道:“村中劉大夫怕自己醫術淺薄便讓家裡去請了寶春堂的胡大夫,用人參吊住了你一口氣,一月裡,你高熱反反複複,渾渾噩噩不見好轉,族中長輩商量讓你衝喜,我與你阿爹實在沒有辦法,便求到了王家,可王家不願,拒了親事,我們也不怪王家,畢竟你當時傷勢嚴重,誰也不知道能不能,能不能...”邢阿娘不願把後麵的事告訴邢南,沉默的捏著帕子抹淚。
邢南眼神冰冷,後麵的事不用邢阿娘說他也能猜到七八分,邢阿娘麵色淒然,他生硬的安慰道:“阿娘,無事,都過去了,日後不與他王家來往,橋歸橋,路歸路。”
邢南自小性子就隨他阿爹,邢阿娘琢磨不透他的想法,但她知道自己兒子對王寶兒有情的,本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卻每每提到王寶兒,眼神中都透露著笑意。
邢南低聲問道:“這夫郎又是怎麼回事?”王寶兒尚且不願嫁與重傷的自己,這小哥兒總不會是自願的,現今自己也好了,若是他想的話,合離放他歸家也是行得通的。
邢阿娘擦乾眼淚道:“玖哥兒也是個苦命的,家中想給你衝喜,卻尋不到人來,他弟弟在外嫖賭,欠了錢財,他家裡就想將他隨意嫁了,好換聘禮湊錢給他弟弟還債,你日日高熱...昏迷不醒,我們...也是真的、真的沒法子了,我無意中知道這事,喊了你阿爹大伯就去上門求親。”邢阿娘的淚水止不住的流出眼眶,“他家要了二十兩聘禮才願意將人家過來,雖說花了那麼多銀子,但到底是我們家對不住玖哥兒,你、你那時...的狀況,我們、怕,是真的怕啊!這些幾日,日夜都是玖哥兒守著你,家中活計他也搶著去做,除了膽子小了些,是個利落乖巧的孩子,玖哥兒是你的福星,你日後跟他好好過。”
他自認為與王寶兒是情的,年少家中定親,定禮錢就給了五兩,隔三岔五自己便去王家幫忙做事,王寶兒每每也是溫柔關心,這次進山也是說好年底下聘成親,又因為王家哭訴,想多掙些銀子,他不怨王家拒了親事,但他也會難過,被拒親會難過,看著阿娘哽咽哭訴會難過,想到家人這一個月為了他擔驚受怕更加難過。
邢南不再言語,神情落寞又哀傷。
邢阿娘看的心疼,卻也不知道怎麼安慰,這孩子性子倔,從小就有主見,隻能讓他自己慢慢想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