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嗓音變得低沉沙啞,到最後帶上幾分哀求:“屬下可以用這次的全部功勞換取,求將軍成全。”
說完,他朝盛令辭磕了三個重重的響頭。
盛令辭心神大震,向後倒退一步。
亡姐。
盛令辭從夢裡醒來後第一時間翻出藏在湖綠綢緞枕內的香囊,顫抖著手拆開。
香囊細致地分為內外兩層,內層裝了丁香、薄荷、艾葉和陳皮等常見的驅蟲藥材。
盛令辭將它們一股腦地倒在掌心,動作急促,有不少藥材散落在被褥上,他卻置之不理。
清空香囊裡的東西,他將整個香囊翻過來,在底部摸到一個略微凸起的刺繡。
盛令辭瞳孔猛然一縮。
拿起香囊對準月光的簌簌清輝,底部有一朵奇怪的小花,一半黃色花瓣,一半白色長針。
“我阿姐有個小習慣,她會在自己的繡品上做一個隱秘的記號。”
盛令辭回憶夢中洛以鳴的描述。
“是金簪草和它花落後長出的白色絨球。”
金簪草成熟後,種子會變成白色蒲公英。
風一吹,它就能自由地去遠方,落在任何它喜歡的地方。
盛令辭在床榻上枯坐一直到天亮,直到吉勝來叫起他才猛然回神。
“世子,您起了嗎?”
他眼疾手快收拾好床上的一切,重新將香囊塞回枕套裡。
吉勝進來時覺得屋子裡有些陰冷,他冷不丁打了個觳觫,低頭走到盛令辭床榻前問:“世子是否要洗漱,廚房一早就備好早膳和湯藥。”
盛令辭嗯了聲,如提線木偶般讓下人伺候洗漱。
他的頭昏昏沉沉,滿腦子想的都是昨夜夢境裡發生的一切。
洛回雪死了。
她怎麼死的,她為什麼會死。
顧流風在哪裡,為何沒有護住她?
還有洛回雪為何說有人要害洛以鳴,她到底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才會送自己的親弟弟上戰場?
樁樁件件,盛令辭越想頭越疼。
“世子……啊呦!”
吉勝忽然被一個高大的重物砸了個滿懷,他撐不住盛令辭的身體,不得不連連後退。
“還愣著乾什麼,趕緊過來扶呀!”
他尖著嗓子大喊,周圍的人趕緊圍上來,兩三個人合力才穩住盛令辭的身形。
有個人摸到他的後背,衣裳濕漉漉的,還冒著熱氣。
還有個人肩膀上搭著盛令辭的腦袋,他呼出的氣息滾燙,嚇得仆從大驚失色。
吉勝也發現盛令辭的不對勁,一摸額頭全是冷汗。
“世子,世子?”吉勝在他耳邊叫了幾聲,發現沒有反應,立刻朝外大喊:“快去稟告夫人世子暈倒了,速去請大夫!”
盛令辭雙目緊閉,卻沒有完全失去知覺,渾渾噩噩間聽見吉勝的這句話。
他的前半句話裡透著一絲大功告成的喜悅。
*
洛回雪近日哪也沒去,整日在小院裡刺繡。
顧伯父的生辰在半個月後,她現在得加緊時間準備壽禮。
顧家負責掌管全國賦役征收的統計工作,同時還掌管國庫的奇珍異寶,什麼好東西沒見過。
洛家書香門第,雖無饑寒交迫之災,卻也不是豪奢之家,父親的俸祿加上家族的薄產堪堪夠闔府開支。
若是遇上豐年或者朝廷賞賜,略有剩餘,不過這些與顧家相比不值一提。
顧氏家族以顧伯父這一支嫡脈在官場職位最高,其餘旁支大抵都是些地方小官,不過有族人另辟蹊徑,走行商這條路子。
雖為下乘,卻為顧家帶來巨額收入。
顧流風平日裡豪擲千金的錢財皆來源於此。
洛回雪想著既無法與人比錢財,不如聊表心意。
她記得顧伯父十分欣賞石竹道人的群山圖,靈光一閃,打算繡一幅千裡江山的屏風。
“阿姐,阿姐。”洛以鳴急匆匆跑過來,眼裡閃過興奮:“我又想上街,你陪我行嗎?”
他發動自己的好兄弟們一起去巡查,終於在今天抓到顧流風和其他女人並肩親密地同時進了一間鋪子。
“不去。”洛回雪想也不想地拒絕,低頭認真埋線:“你是不是沒銀子花了,妝奩最下一層有,自己去拿。”
“我不是……”洛以鳴重重歎了口氣,看姐姐的架勢今日是不會跟他出門的,實在是可惜。
洛回雪旁若無人地認真繡花,洛以鳴陪在旁邊,他以手肘撐在羅漢塌的案幾上,百無聊賴地盯著對麵的人。
“守著我做什麼?你自己的事忙完了?”
洛回雪頭也沒抬,手指靈活地操作數根銀針在繡布上來回穿梭,白如暖玉的指尖在彩線中飛舞,宛如一場極致絕美的視覺盛宴。
洛以鳴敷衍地嗯了聲,他掃了眼還剩下大片空白的絹布,有點不高興道:“意思意思得了,真繡完這一幅豈不是要熬壞身子。”
“我會注意休息的。”洛回雪清楚弟弟是心疼自己,十分熨帖,抬頭朝他莞爾一笑。
洛以鳴知道自己姐姐很美,但仍是看呆片刻。
他心想,顧流風何德何能配得上她,即便是盛大哥也隻是勉勉強強。
“一定得注意些。”洛以鳴的臉莫名其妙發燙,乾巴巴道:“連盛大哥這樣強健的身體都病倒了。”
洛回雪的動作驀地一頓,指尖被紮了個血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