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手一指,調侃著命令道:“你們幾個還不過來陪盛世子喝酒。”
跟著來的幾個人也是酒色場所中的好手,立刻心領神會地將盛令辭圍在中央敬酒。
他們心裡其實還有些發怵,盛令辭與他們這些靠家裡蔭庇的二世祖不同,是真刀真槍在戰場上拚殺出來的。
平日裡父輩們提起他時,幾乎以平輩論,還叮囑他們不許在盛令辭跟前犯渾,是以他們總覺得與盛令辭不像同齡人。
“諸位,我先飲為儘。”盛令辭無所謂是誰,他現在隻想喝酒。
他們見盛令辭如此爽快,神色一鬆,你一言,我一語地喝了起來。
酒過三巡,盛令辭已然有些微醺。
客人們已經來的七七八八時,顧侍郎從後廳一路作揖來到前廳,笑嗬嗬地坐上主桌主位,旁邊是戶部同僚。
比他官職大的自然不會紆尊降貴出席,但都派了家中小輩前來祝賀,以示重視。
顧侍郎掃了一眼男客席,看見盛令辭的時候精光一閃。
武定侯府都來替他撐場子,尚書之位豈不是又近一步。
又看見盛令辭旁邊的顧流風,眼中滿意之色更濃。
他這個兒子好本事,不但通過王小姐這條線搭上王尚書,替自己免了一場滔天大禍,還能請動盛令辭,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顧侍郎滿意地撫了撫下垂須。
主人家就位,管家俯掌三下,酒菜入宴。
陸續有人上前獻壽禮,珊瑚珍珠,翡翠瑪瑙,目不暇接,應有儘有。
盛令辭送的是一幅字畫,算不得名貴,卻也價值不菲,剛好符合三品侍郎的身份。
不過哪怕他送的隻是一張白紙,顧侍郎也會笑嗬嗬地誇讚。
輪到洛回雪的禮物被抬上來時,吸引了一片目光。
豔麗的青藍色交替勾勒出千裡江山,群山之中有雲霧嫋嫋,有空穀幽幽,意境彆致,栩栩如生。
“這莫不是石竹道人的《群山圖》!”有人眼尖認出來:“洛小姐好巧的手藝。”
顧侍郎眼神露出一絲驚喜,高度評價道:“雲霧磅礴浩蕩,氣勢排山倒海,石竹道人的精髓儘皆融於此。”
“雪兒,有心了。”顧侍郎滿意地看著洛回雪的方向。
隔著輕紗,洛回雪起身朝主位微微福身,謙虛道:“雕蟲小技,獻醜了。”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這幅《群山圖》上,唯有盛令辭死死盯著右下角不起眼的山石處。
白色絨球與金色小花躲在石縫裡,被一簇雲霧籠罩,透過細縫偷偷凝視這片浩瀚山河。
盛令辭能窺見它們的向往。
“顧兄,好福氣啊,能娶到洛小姐這樣的美人。”
“真是羨煞我等,哈哈哈……”
顧流風嘴角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笑意,“彆胡說,還沒過門。”
“哎呀,這不就臨門一腳的事。”調侃顧流風的公子哥拉上盛令辭:“盛世子,您說我說的對不對。這小子得了便宜還賣乖,裝什麼呢?”
盛令辭垂眸,不置可否。
酒桌上氣氛正酣,沒人注意他眼底瞬間凝了層寒霜。
“聽說洛小姐還有個庶出的妹妹,是不是和她一樣美若天仙?”公子哥一臉醉意:“娶不到洛小姐,娶她妹妹也可一解相思。”
顧流風隨口道:“那你找人上門提親啊。”
他毫不在乎自己未婚妻被人覬覦,反倒還給人出起主意:“洛禦史喜歡讀書人,後年春闈你努力考個好名次。我看啊,這事有戲,哈哈……”
“讀書啊……還是算了吧。”
玩笑話引得滿桌哄笑。
盛令辭眉頭緊皺,握住酒杯的五指驟然收緊,幾乎要捏碎它。
“戶部尚書府小姐王靜思攜禮到!翡翠雕刻一件,慶賀老爺壽辰。”
紅布一掀,滿堂皆驚。
一座半人高的翡翠雕件被四個人緩緩放在地上。
滿綠飄白,色辣種高,翡翠中的極品,一小塊便價值連城。
最重要的是,這雕刻的圖案赫然與洛回雪繡的屏風圖一模一樣。
人群的焦點立轉向這座翡翠雕件,再沒有人提起刺繡。
洛回雪對此並沒有什麼感覺,她對金銀珠寶,翡翠玉石研究不深,隻是單純欣賞其中的綠意盎然,生機勃勃。
直到她聽見對麵顧流風直言不諱地誇讚王小姐費心費力尋來的這件奇珍異寶。
“王小姐真是有心人,我不過隨口提了一嘴父親喜歡石竹道人,她竟煞費苦心地弄了座翡翠雕件。”顧流風語氣中滿是感動與驚喜。
洛回雪胸口悶悶的,被針線戳傷的十指在隱隱發酸,發疼,她幾乎要拿不住檀木包銀的雙箸。
“我去走走。”洛回雪麵如常色獨自離席,沒讓流丹跟隨。
盛令辭隻淡淡瞥了眼這件驚豔四座的翡翠,便知道王靜思做了回冤大頭。
不過這些與他無關。
他的注意力自始至終都集中在屏風後那道倩影上。
洛回雪剛一起身,盛令辭的視線下一刻便黏上她的背影。
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無禮後轉念間調轉方向,卻如坐針氈。
盛令辭強行按住蠢蠢欲動的身體,目光小心逡巡在場的眾人。
他們飲酒作樂,酣暢淋漓,無人發現他的異常。
握住酒盞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再鬆,幾乎要將杯子捏碎。
最終,他認命般地仰頭喝空手中的酒,悄然離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