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舫那夜顧流風口口聲聲向她保證今後一定離王靜思遠遠的,他的話言猶在耳,卻一而再再而三的違背。
慈恩寺的不期而遇,洛回雪尚且能理解幾分。
可今日他們二人背著眾人來到偏僻的後花園,決不能用“偶然”兩個字來形容。
洛回雪的手無聲無息順著裙襟無力下垂,眼前浮現顧流風背著王靜思的親密,喉間酸澀。
她猛地生出一種衝動,想要跟上去問個清楚明白。
顧流風到底是什麼意思。
身體不由掙紮,箍在腰間的手似乎察覺到她的頹喪,輕描淡寫地鬆開。
洛回雪的腳已經踏出洞口一步,半個身子露在外麵,目光恰巧捕捉到王靜思伏在顧流風的背上,笑容滿麵地與他說些什麼。
顧流風側過頭,嘴角弧度上揚,桃花眼中醞釀出化成水的柔意。
洛回雪從前很熟悉這樣的眼神,如今卻忽然有些陌生。
她的眼眶微熱,眸中泛著瀲灩水光,正要提步去追趕,忽然後方的手再度將她抓回去。
不過這次兩人的位置不再是前胸貼後背,而是麵對麵。
她的臉撞上盛令辭的胸膛,頭頂被他的下頜抵住。
姿勢不同,但一樣地被禁錮在他身前。
還不等洛回雪出聲相詢,上方沉沉“噓”了聲。
下一刻,石洞外響起另一個熟悉的聲音。
“人呢,人去哪裡了?”洛以鳴氣喘籲籲停在石洞外十步之遙,左顧右盼,撓頭喃喃自語道:“阿姐也不見了。”
他在宴會上看見顧流風和王靜思同時消失,略一思索便跟了過來。
洛以鳴心道今天真是個好日子,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正巧阿姐也在,這下總算能抓住顧流風的小辮子。
隻可惜他既跟丟了那對男女,也沒有阿姐的蹤跡,咬牙切齒地生著悶氣。
他決定先找到顧流風兩人,再去找人通知阿姐過來。
他今天一定要讓阿姐看清顧流風的真麵目。
洛回雪聽見弟弟聲音先是一驚,又聽他嘴裡神神叨叨地念著什麼,以為他在尋自己。
心再一次提到半空。
她縱有再多酸楚委屈,也絕不能表露在洛以鳴麵前,轉念間放棄追趕相攜而去的顧王二人,繼續小心掩藏身形。
洛回雪不禁對盛令辭生出無儘的感激,方才若不是他出手阻攔,恐怕以鳴會看見她當下的狼狽模樣。
風從洞頂灌入,吹開輕軟的薄紗裙擺,化作一朵盛開在地的清冷芙蕖。
洛回雪見狀立刻雙手壓平,同時往裡又進了半步。
擁擠的空間被進一步極致壓縮,兩人挨得極近,極近,近到連一絲空氣也塞不進。
洛回雪像是篤定盛令辭不會對她做什麼,對他們此時親密的姿勢毫無所覺,她抬頭做了個無聲的口型。
抱歉。
眼神澄澈,表情天真,她一點也不清楚自己現在的模樣有多誘人。
盛令辭被溫軟的嬌軀填滿,呼吸陡然一窒,眸底黑沉,與昏暗的山洞融為一體。
洛回雪身上飄出淡淡的花香,應當是女子用來抹麵的脂膏。
混雜她氣味的淡香在黑暗中無限放大,放大,精準鑽進盛令辭鼻腔,輕而易舉喚醒沉睡在體內的醉意。
山洞內的空氣比外界潮濕陰冷,今日又剛下過一場大雨,岩壁上掛滿了水,四周濕漉漉的。
頂部的岩石尖不知用了多久才彙聚成一滴水,積蓄一生的力量墜落在盛令辭的鼻骨上,又迅速順著挺拔的鼻梁往下滑。
須臾之間,從他的鼻尖砸在洛回雪唇邊,飛速沒入淡色唇縫裡。
太快,太急。
速度快到盛令辭沒有一點時間反應,隻能呆愣愣地睜大眼睛。
洛回雪察覺到嘴角的冰涼,反射性伸出舌尖舔了舔,丁香粉舌一閃而過。
盛令辭瞳孔一縮,喉結難以抑製地重重顫了顫,身體裡像被放了一把燎原野火。
他忽然渴得發緊,想嘗嘗洛回雪嘴裡的那滴水。
這酒後勁兒太大,他的思緒再一次不受控製。
腦子裡麵顧流風與王靜思相處的畫麵,洛回雪黯然神傷的表情交替上演。
盛令辭不合時宜地想。
歸人一樣可以變成過客。
而過客,又怎知不能做歸人。
“不行,我今天必須抓到他們。”洛以鳴氣急敗壞的聲音傳進來,隨後腳步聲漸漸遠去。
洛回雪一直凝神注意外麵的動靜,察覺到洛以鳴離開,她轉身欲走。
盛令辭像是被觸動了什麼機關,長臂一攬,將人往懷裡攏。
洛回雪還來不及弄清楚發生什麼事,陌生又熟悉的冷香猝不及防席卷而來。
很淡,卻又真實存在。
她渾身一震,背脊發麻,頃刻間豆大的冷汗自後背簌簌而下。
涼風拂過,如置於冰窖中冷徹透骨。
那夜環繞在耳邊的灼息,無法掙脫的桎梏,還有令人窒息的絕望如海潮般湧來。
洛回雪用儘最後一絲氣力,艱難仰起頭。
日光照入假山,透過石縫落下寥寥清輝,本是暖陽,卻令她毛骨悚然。
斑駁模糊的光影擠在兩人之間,她看不清盛令辭的臉。
但恍惚間,好似看清了那夜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