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來這話後,林寶文就後悔了,和朱邵一樣出一千兩銀子不好嗎?為什麼要脫口而出一萬兩銀子。
溫錦心把他的悔意看在眼中,伸手捋了捋耳畔的碎發,繼而低頭細聲細氣說話:
“世子,一萬兩銀子也太多了些,表哥當時也是想了一些辦法,才湊齊了一千兩銀子。”
“就算是世子的姐夫家中有金鋪,這些銀子也太多了。不如……要不比表哥給的少一些……不,還是算了,所謂是禮輕情意重,有沒有都沒有關係的。”
說到了最後,溫錦心抬起頭看著對方,眼睛彎得宛若新月一樣。
“時候也不早了,我這就和丫鬟一起離城的。”
溫錦心這樣一說,安平侯世子反而急了,脫口而出:“一萬兩銀子算什麼,你在馬車那裡等我!給我半個時辰,不,兩刻鐘就夠了,我湊齊了一萬兩銀子去找你。”
再次承諾了一萬兩銀子,林寶文已經決心去籌銀子了,轉念一想,對彆人來說很難,對他而言應當也沒那麼難。
安平侯世子有六個嫡親姐姐,安平侯夫人連續得了六個姐姐才有了他這一個,從上到下,他就是侯府的眼珠子,被疼愛長大的。
幾個姐姐都已經嫁人,讓他憑著信物可以去各家產業支取銀子,過去的安平侯世子隻愛一些琴棋書畫等物,現在打算為了溫錦心湊一萬兩銀子。
林寶文揣著火熱的心去給溫錦心籌錢,溫錦心目送對方離開,她自己沒有出巷子,反而是往裡走了走。
走到了不遠處的樹旁,這巷子裡有一棵榕樹,氣根發達,筆直的枝乾在院落的牆上散開綠雲如蓋。
她在進入巷子的時候就注意到了此處有人,但是林寶文已經開口,又不好換個巷子,一直到現在林寶文離開巷子,溫錦心才進來一探究竟。
聽到了溫錦心的腳步,綠雲之中探出了一個人。
男子鼻若懸膽、目如寒潭,最為難得是氣質疏闊,讓人想到了夜空之中浩瀚星海。
他從樹梢裡探出身,從上而下俯視溫錦心,眼中含笑,“溫小姐,在下不是故意偷聽,隻是恰巧兩字。”
溫錦心隻看他清澈眼神就知道對方不是什麼作奸犯科的壞人,於是語氣平緩:“我知道的,你來這巷子在前,我到來在後。”
男子聽到了溫錦心的回答,目光滑過一絲訝然,“溫小姐,可真是個妙人。”他低低笑了起來,聲音沙啞,“你討要銀子的方式也很是有趣,安平侯世子這就應諾了要給你萬兩銀子。”
溫錦心認真地點頭。
“萬兩銀子不少,不過我落入到這個境地,多少也有他的緣由,這樣來看,萬兩銀子又不多。”
原身藏於深閨之中,本來見表哥也是低著頭不曾讓朱邵見過正臉,是當時的安平侯世子看著她的背影就說道,“光是看背影就知道定然是個美人。”
林寶文非要捉弄原主,原主回頭,入了朱邵、安平侯世子還有遠處三皇子的眼,這才是一切的開端。
俊美男子有一個消息靈通的好友,正好知道這些事情,男子開口說道:“你說的是,安平侯世子說話行事很不妥當,賠你銀子是應當的。”
溫錦心目光之中帶著點笑意,“其實也是因為我正好缺銀子,他要送銀子,我難道還會攔著他不成?”
她明明是甜美又明媚的長相,在和安平侯世子說話的時候,也是甜美的聲線。
輪到了和自己說話,溫錦心的聲音壓低,顯得冷清,這會兒笑起來眉飛色舞,又給人不同的感覺。
若不是親眼看到是同一個人,還以為是不同的人。
男子越發覺得有趣,從樹梢跳落在溫錦心的麵前。
若是其他女子定然是驚得往後退,而溫錦心八風不動,因為個子到他的胸口處,她還仰頭看著他。
男子開口:“我喊你溫小姐,你不奇怪?”
溫錦心奇怪地看了對方一眼:“我覺得我在京都還算是有些出名,又帶上了麵具,被人認出來並不奇怪。”
男子被溫錦心這樣看,先是一愣,繼而朗聲笑了起來。
他這樣笑著,看著對麵的溫錦心還是靜默地站著,嘴角卻比初見的時候鬆了一些,帶著柔軟弧度。
她露在外的半張臉是他走南闖北少見的絕色,男子開口說道:“溫小姐確實是個美人,隻可惜這白玉有暇了,溫小姐介不介意取下麵具?在下走南闖北……”
男子話還沒有說完,溫錦心直接伸手取下了銀製麵具,大大方方任由對方打量。
從三道劃痕可以想象當時的用力,這傷他是沒辦法去治的,倒是那個瘋老頭總是嚷嚷著自己的醫術非凡,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不過男子又想到了一件事,開口詢問:“溫小姐當時劃得用力,現在又有悔意了?想要治好?”
“悔是不悔的。”這是原主做出的決定,她隻是任務人,完成委托人的心願,無論是原主做出什麼行為,她作為任務人都會理解。更何況,原主被逼迫到絕境,她無路可選,意外毀容,反而有了離開朱家的契機。
想到了原主經曆的事情,溫錦心對著男子說道:“當時被扣在朱家,天下之大卻無路可走,毀了容貌,意外卻有了這條生路。現在有了生路,倘若是可以治好,就去治一治,不能的話,那就不能吧。”
男子目不轉睛看著眼前人,心中有一種感覺,像是她這身體裡有兩個人,一個是怯懦又絕望,也是那個人動手毀了容貌,現在這個可以用包容的心態去看先前的那個人。
或許這就是佛道所言大徹大悟,所以性情才有了巨大的變化,才有了宛若兩人截然不同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