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孫倆一路乘著馬車進了宮。
帖子是昨日就遞了的,福華長公主誥命在身,外麵又懸掛著代表著她身份的令牌,馬車在經過宮門的時候,就連檢查都沒檢查,就一路暢行無阻地進了宮。
馬車是從神武門進的宮,到順貞門停下。
順貞門已經是在內廷了,那裡距離袁皇後所住的未央宮不算遠,算得上是最近的一個宮門了。
等福華長公主帶著明錦走下馬車的時候,那裡也早就站著不少來迎接她們的宮人了。
領頭的那位宮人,是袁皇後身邊的大宮女,名喚管晴。
管晴是跟著袁皇後進的宮,也是她的家生婢子,身份地位不是尋常宮人可比。
袁皇後讓她親自過來接祖孫倆,可見她對祖孫倆的看重。
看到這一老一少走下馬車,管晴便立刻領著一大票人過去了“可算是把老祖宗盼回來了。”
她說著又給兩人欠身請了安。
福華長公主笑著讓她起來,又跟明錦說“嬿嬿,這是娘娘身邊的管事姑姑,叫管晴,你日後瞧見,需得喊一聲晴姑姑。”
明錦頷首,也跟管晴半欠了個身,喚人“晴姑姑。”
“哎呦,老祖宗和小姐是折煞奴婢了,奴婢一個下人,哪裡擔得起這樣的稱呼?”管晴早側開了身子,避開了這一禮,但看著明錦的目光卻十分柔和。
嘴裡跟著說道“娘娘聽說您回來後,十分高興,一心想著見您,又怕您剛回來,不習慣,想著等過陣子,時機合適了,再請您來宮裡吃茶,倒是沒想到老祖宗先帶著您過來了。”
她說了一會,又忙道“瞧我,光顧著說話了,老祖宗和小姐快隨奴婢過去吧,娘娘也等你們許久了。”
福華長公主頷首,讓管晴領路,自己則帶著明錦走在後麵。
過了立秋。
前陣子又下了一場雨。
都說一場秋雨一場寒,如今天氣雖然還不算寒,但也不似夏季時烈日當空,那麼讓人難受了。
一行人沿著順貞門往未央宮走去。
內廷很大,到未央宮的這條路,他們還需要走過禦花園、浮碧亭這些景點。
說來也好笑。
明錦曾經也在這皇宮住過大半年,卻幾乎從未出來逛過。
這禦花園和浮碧亭,還是她早年剛進宮那會走過的地方,不同日漸氣溫變涼的秋日,這禦花園的風景還是一如既往的姹紫嫣紅、十分好看。
各種名貴的花堆放在一起,甚至還能瞧見翩然起飛的蝴蝶。
也怪不得這麼多人,擠破腦袋,想進這後宮。
這裡盛放著世間最多的珍品,無論是活物還是死物,所有名貴的,數得上名或者數不上名的,都可以在這裡一覽無遺。
可明錦看得心中卻毫無波動。
這一座她曾經十分想入主中宮的後宮,也是她前世所葬身的地方,而她從前所有的執念也都隨著她前世的死亡,消亡殆儘。
她目不斜視,隻扶著祖母,慢慢走在這宮道上。
她能察覺到管晴的打量,卻沒有理會。
管晴的確是在悄悄打量。
倒也不是出於什麼壞心,隻是好奇。
畢竟十年沒見了。
不知道這十年的流亡讓這位侯府小姐變成什麼樣,隻是她這越看,便越心驚,想到之前潁州那位老祖宗送來的陳情書,信中倒是也提及過這位,如今看來這位還真是有名門士族之風。
雖然流亡十年,卻絲毫不見窮酸落魄。
骨子裡的教養和貴氣,依舊在她身上一覽無遺。
她暗自收起打量,重新給二人領路,一麵與明錦介紹起來四周的風景。
又走了一會,未央宮也就到了。
裡麵宮人看到她們過來,便先往裡麵傳了話。
等福華長公主領著明錦過去的時候,袁皇後也笑著迎了出來,站在內殿前麵看著她們過來。
福華長公主身份尊貴,又深得當今陛下的看重。
不等福華長公主請安,袁皇後便先上前一步,扶住了福華長公主“姑姑可彆折煞我了。”
袁皇後笑盈盈的,扶起福華長公主,並未讓她施禮。
轉頭看起與她行禮的明錦。
少女低著頭,但儀態端正,袁皇後也親自上前把人扶了起來。
在看到明錦的麵貌時,袁皇後的眼睛霎時微微亮了一下,少女隻著了淺妝,但依舊清豔逼人,猶如初晴的雨後,讓人見之便覺四周空氣都清新了不少。
“好標誌的姑娘。”
袁皇後也是看遍美人,此時卻還是忍不住看著明錦這般感慨了一番。
福華長公主在一旁笑得十分開心。
宮人過來送茶。
袁皇後帶著她們入座。
等到茶過半晌,說了一番閒話之後,袁皇後忽然讓管晴帶著其餘宮人先退了出去。
等這殿中隻剩下她們三人,袁皇後這才與殿中的祖孫倆說道“我也是從譽兒那小子的口中知道潁州的事,我們潁州那位老祖宗為著這個還特地給我寫了信,讓我與姑姑說聲對不住,還說她要是在京城就親自來給您賠禮道歉了。”
潁州府的事,彆人不知,袁皇後作為袁家人卻是知曉的。
彆說潁州府那邊了,就連袁譽也不敢瞞她。
畢竟這事關係著袁家和明家的關係,要是一個處理不好,生出個什麼誤會,那就不好了。
福華長公主也已經知道這事了。
明錦猜到進宮時袁皇後會提起,便把潁州府的事重新與福華長公主說了一遍。
縱使福華長公主再生氣、再不高興。
但這說到底,也跟袁家沒什麼關係,甚至可以這麼說,要不是袁家旁支,嬿嬿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從那個醃臢地方出來,從而聯係上他們呢。
此時她雖然心裡還有些不舒服。
但也知道這事怪不到袁家,更怪不到袁皇後這邊。
“這事嬿嬿已經與我說了,她很感激袁家老夫人。”福華長公主說著放下手中茶盅,看著袁皇後說道“說賠禮道歉不合適,日後有機會,我與那老姐姐若是見得上麵,該請她喝茶道謝才是。”
袁皇後一聽這話,總算是鬆了口氣。
她一麵與福華長公主說著話,一麵感激地看了明錦一眼。
她知道這事要不是這孩子開口,替袁家說好話,姑姑這心裡不可能一點芥蒂都沒有。
這事她沒跟陛下說,也是怕陛下知道後不滿袁家所為。
原本她這心中還有些擔心,如今倒總算是放心了。
這件事就算是過去了。
袁皇後想著回頭多送些東西給這丫頭,以表謝意和歉意,正想繼續招呼二人喝茶時,卻聽原先一直未曾怎麼說話的明錦,忽然問道“剛才娘娘說,譽兒?請問是袁家二公子袁譽嗎?”
袁皇後沒想到明錦會突然問這個。
怔了一下之後才笑著回道“是我那不成器的小侄兒。”
看著明錦略有些疑惑的眉眼,似是不明白這事和袁譽有什麼關係,袁皇後笑著與明錦解釋道“其實這事說到底,還是跟夷仙有關係。”
夷仙是顧明珩的字,明錦並不知道這個字。
袁皇後先前也是喊慣了,下意識脫口而出,此刻看著少女的神情,便又笑著與她解釋了一句“就是長安王。”
看著少女神情微怔,似呢喃般喊了一聲“長安王?”
袁皇後點頭道“夷仙前陣子在南直隸的大動作,你應該也有所耳聞了。”
這事,明錦自然是知道的。
這麼大的事,外頭吵得沸沸揚揚,明元渡還親自與她說過,但她回來這事與長安王有什麼關係?
他不是途徑揚州,才查到的秀麗樓嗎?
怎麼聽袁皇後的意思,倒像是與她的事有關?
她未多言,仍看著袁皇後,心中卻像是被密密麻麻的蛛絲覆蓋著,摸不清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