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劉氏的法事做完,除服禮一過,江家地裡的包穀杆兒也砍完,糧食該曬的曬,該裝的裝,到收拾完已是十月頭子上了。
剛趕完初三的集,買了三隻雞和一籃子雞蛋回來,十月初四這一日,王氏提了雞蛋往梅子箐去了,江春曉得,必然是請風水先生去了。
在當地,風水先生又叫陰陽先生,專司宅基地和墳墓選址改造之職。因他們常用“陰”“陽”這對辯證統一的屬性來看世界和描述問題,外加在老百姓眼裡總覺著他們是能與鬼神打交道、溝通陰陽界的異士,故得此名。當然,他們通常還身懷卜卦、看相、擇日等多重技藝,況中國自古又有“醫易不分家”的說法,他們中的一些還能做點兒祝由、導引,甚至醫療的活兒。
就是在科學技術飛速發展的現代社會,“風水先生”也是很吃得開的。小到村村寨寨紅白喜事動土起屋都得請的“神婆先生”;就算是城裡的室內設計師,也是懂點兒風水易理更吃香的;大到樓盤選址定向開盤,也是得請他們出馬的,而且出場費動輒都是上百萬千萬……
當然,司馬遷早就認識到了,“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曆來,想要吃這碗飯的人自是不少,但在這不通《易經》不得為之的行業裡,能做出點兒名氣來的卻是不多的,就這金江縣一帶,單王家箐、蘇家塘、劉家莊、海子村、梅子箐等十幾個村裡,也就隻梅子箐的一人有些名氣,相請的人也多些,人稱“黑牛先生”。
一大早的王氏就提著一籮雞蛋這樣重的禮去了,眾人都隻盼著今日能把他給請來。
王氏倒也不負眾望,個把時辰就將人請來了。
王氏先將他請入正堂,江春上了茶水,那黑牛先生吧咂著沒滋沒味地灌了三大碗野山茶水,方開始拿出桃木劍,圍著江家院子打量起來。
那老倌約摸五六十的年紀,頭發白了一半,倒是眉毛和胡子仍全黑,給人種“駐顏有術”的錯覺。隻見他“劈裡啪啦”說起話來如打機關槍,還嘴角大咧,露出地包天的黃牙來,連著那黑漆漆的胡子一翹一翹的,活脫脫一隻土拔鼠……
當然,他那語速,小江春也聽不懂,隻隱約辨出些什麼“乾坤震巽坎離艮兌”的八卦位來。
等他念完一遍,拈了把須,方逐字逐句道:“這尋龍點穴講究的是‘陽宅須教擇地形,背山麵水稱人心,山有來龍昂秀發,水須圍抱作環形’。你家這舊屋倒是好風水,靠山麵水,多財又宜男的。”
江家老兩口忙不迭點頭稱是,心內暗道:可不是嘛,確是多財的,不然哪有這機緣得貴人搭助?這宜男上暫且還差了點兒,隻老大與老三家生養了兒子……
“隻這新屋你們可得想好咯,若是掀了舊屋來蓋,既可推陳致新,又可得了這尋龍點穴的好風水。若要另起的話,屋前這片場地倒也可以,隻這多子多福的石榴寶樹沒了,恐對你家的子孫福有所障礙……”
兩老口一聽,這還得了?結果子賣錢都是其次的,首要就得子孫興旺後繼有人哪!
“那先生依你家看來,這後院可行?那片菜地倒是可以割了的,隻不知風水如何?”江老伯試探著問道。
“後院你欲作何朝向?跟在舊屋屁~股後頭可不行,門前講究‘明堂寬大斯為福,水口收藏積萬金,關煞二方無障礙,光明正大旺門庭’的,這‘水口’與‘明堂’俱被破屋擋了,哪還有甚運勢可言?”
“這倒是嘞”江老伯忙點頭。
“背對舊屋更行不通了,反倒成了背水麵山了……”老倌又補充道。
江春:……
那就還是得把舊屋拆了蓋咯,那可是兩老計劃好了要堆放糧食雜物的地兒;況且這幾間舊屋是老兩口窩了一輩子的地兒,要狠下心來拆掉,可能還是頗有難度的。
果然,王氏老兩口猶豫起來,舊屋舍不得拆,屋後風水不好,屋前又有礙子孫,村裡也是沒彆的地兒蓋了,除非再立新戶……但為了蓋房而分家,估計老江家就要徹底淪為王家箐的笑話了!
眼見著兩個老人麵露猶豫,那老倌眼珠子滴流一轉道:“若要蓋在屋前,也不是完全沒法子……凡是風水不利的,我等陰陽人自是有法子讓它逢凶化吉的。”
這明顯的賣關子,老兩口果然上鉤了,急切地追問道:“不知先生有何法子?”
老倌露出他地包天的黃牙來,慢條斯理道:“凡屬風水不利者,皆可行符鎮、立石、埋物、置鏡等法以避禍,隻不知兩位需何種供奉的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