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不懂,但是我聽父親說有很多人要欺負你。”
“小小孩童,有何高見?”
“先生,我去習武,長大我護著你吧。”
“哈哈,好。老夫便與你一言為定。”
他沒能等到梁驚雪長大。
君子如鬆,若不破風雪,甘為薪。
今日是策論。
雖是武舉,但亦是拔擢棟梁,並非有勇無識的莽夫亦可中舉。自然,也不若文試那般晦澀高深。
“兵者,詭道也……攻其無備,出其不意……在座哪位學子能談談看法?”
柳夫子是教文舉的先生,兼授武舉的策論。
他曾一路官至禮部侍郎,官運亨通,一時風頭無兩,後來也不知怎的便辭官來了這清微山莊。
可以說,清微山莊能有今日,他功不可沒。這些,梁驚雪早在來清微山莊的路上,便東一耳朵西一耳朵地聽全了。
“夫子,我慣用的武器是長刀,當麵對用長矛的對手時,並不占據優勢。此時我會根據他的動向伺機而動,找機會貼身作戰,這樣他便失去了長矛的優勢了。”江遙起身答道。
“尚可。”夫子點點頭。
“他追我風箏,他停我嘲諷,溜死他。”梁驚雪在底下縮著,趴在書案上閉著眼睛嘀咕。
“那位學子似乎有自己的見解,可否與在座共談高見?”
一片寂靜。
“怎麼沒動靜,哪個倒黴蛋被叫了?”
梁驚雪睜開眼睛,夫子溫和的雙目正望著她,她彈射似的站了起來。
“你便來說說,這句話中強而避之,怒而撓之,是什麼意思?”
“麵對強者,我就躲,等他生氣了,趁他不注意就出去撓他。”
柳夫子極有涵養,這些年什麼樣的學子沒見過,不動聲色,隻是輕聲說了句:“坐吧,好好聽。”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柳夫子轉過身去,口中緩緩念著。
這段她學過。
有鬆書院的夫子教到這段時,大周正與大涼激戰正稠,彼時,青州尚是一隅安寧。他長歎說:“世間何故多兵法”,她雖不懂,卻也很想知道。
隻是沒問出口的話,再也等不到答案。
“夫子,既然伐兵是下策,為何還會有戰爭?”她依舊站著。
柳夫子轉身,有些錯愕:“你說什麼?”
“我想說,武力壓製,並不是上策,那麼,世間何故多兵法?”
“兵法並非教唆去攻打他人,而是用以保護自己和眾生。”
“那,夫子的兵法用的很好。”
他再一次錯愕:“什麼?”
“不可勝者,守也。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夫子能離開朝堂,安穩至今,我很羨慕夫子。”
她其實很想問問柳夫子認不認識有鬆書院的夫子,他在朝堂上是個怎樣的人,有朋友嗎?
算起來,當年他們也曾同朝為官,可她忽然發現,自己竟不知道他的名字。在青州,大家都隻尊稱他為夫子,而忘卻了他的名字。當年狀元及第之時,他的大名應該也是響遍青州的吧。
柳夫子找到了他的蔭蔽,可有鬆的夫子卻沒等到。
世人皆歎他柳澤官至三品,風頭正盛,仍能堅守一身傲骨。可高處不勝寒,在遭遇那次刺殺後,親人俱失,他徹底變了心性。
他不要再窺探,接近,置身危險,也不要隱姓埋名,這樣他便不會死得不明不白,無人知曉,他要背後堅實,名震一方,若有一日遭遇不測,世人皆聞。妄圖對這樣的人物秋後算賬,對家要好好掂量。
他做到了。
清微山莊同他生死一體,休戚與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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